说道最后,惠妃已经声声泣血。
康熙帝王的神经被触动,他敏感的察觉到臣子的心态,冷芒闪过,康熙声音里已现杀意:“朕的阿哥,谁给他们挑拣的资格?”
帝王一怒,流血漂橹。
惠妃颤抖着,止住了哭泣,肿着双眼被康熙从乾清宫挥退,她瞧着康熙骇人的神色,却不敢再说什么。
“梁九功,给朕查!”康熙从齿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
康熙脸上全是风雨欲来风满楼之色,梁九功瞧着康熙肃杀的神色,敛目肃容,迅速查探起来。
这事并不难查,梁九功很快便将结果回禀:“万岁爷,正如惠妃娘娘所言,这段时日,有不少家跑去求贵妃娘娘让家中女儿落选。”
康熙脸色铁青着,欲择人而噬。
梁九功觑着他的面色,小心地继续说着:“不过,也有好几家,求着将女儿嫁个大阿哥。”
然而,康熙听见这话,却并未表现出多少开心,他牙关咬得咯吱咯吱作响,顺手便抽出御书房里摆着的剑,一剑往桌案上劈去:“竖子尔敢!”
御书房里一片狼藉。
康熙红着眼,笑容狰狞。
好半晌,康熙才平复了情绪,传出旨意,钮祜禄贵妃身体不适,选秀事宜,皆由永和宫德妃决断。
云珠接到这个圣旨的时候,叫苦不迭,她都闭门谢客多长时间了,这事情却还是和她沾染上了关系,云珠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是宫中唯一一个和这事牵扯不深的妃子,毕竟宫中妃子各种关系牵牵绊绊,总有推不开的人情。
更何况,大选之时,总有那等怜惜女儿的,托人求到宫中,将她们家女儿撂牌子,自行婚嫁。
为何钮祜禄贵妃毫不在意的便应了几个大族的请求,不过是这事司空见惯罢了,接到禁足圣旨的钮祜禄贵妃,瞬间变愣住了,她在心里将惠妃骂了个狗血淋头,家中父母心疼女儿,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有错吗?
云珠若是知道钮祜禄贵妃这想法,也只能叹息。
到现在钮祜禄贵妃还如此想,那只能说康熙对她的禁足不冤,康熙动如此雷霆大怒,是为了大臣对大阿哥的挑拣而生气吗?或许有,但不多。更多是,大臣们的这个行为,对于大阿哥的后院,无论是躲开,还是凑上去,都暗示了大臣们在下一代中开始站队。
这是对权柄赫赫帝王的挑衅。
在这一刻,康熙尖锐而深刻地意识到,他的儿子们已经开始长大,小奶虎的爪子开始伸出来,而随着阿哥们的长成,他无可避免的要衰老,甚至最后还会不可避免的走向死亡。
而朝臣们,在他正在壮年的时候,就已经在他两个儿子之间下注。
这才是最让康熙不能容忍的地方。
云珠敏感地察觉到了康熙不为人道的隐秘心思,对于这份选秀的旨意,第一反应便是推辞。
然而,还不能云珠去乾清宫,康熙便已经气势汹汹地到了永和宫。
“万岁爷。”云珠压制住纷乱的思绪,越是如此时候,越需要镇定,她温柔地望着康熙,服侍他换上家常的衣裳,又倒上一杯热热的奶茶:“臣妾宫中新来了一个有蒙古血统的厨师,这奶茶,您试试可还正宗?”
康熙啜饮一口,温热的奶茶顺着喉咙滑下,香浓厚重,喝下去热流涌入四肢百骸,康熙的怒火慢慢平息下来。
他看着云珠长叹了口气:“朕的圣旨,传给你了?”
云珠笑着点头,示意康熙看着香案前贡着的明黄旨意,康熙失笑:“倒也不用如此正式。”
“礼不可废。”云珠正色到。
不得不说,云珠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让康熙阴郁的心情,好了许多。
“朕已经吩咐了内务府,凡事均听你吩咐,有何要求直接传信给内务府总管大臣即可。”云珠在宫中经历的事情不少,旁的不说,上一年的内务府小选,便是云珠操持的,方方面面没有出任何差错,选入宫中的人也颇得他的欢心,对于云珠,康熙是一万个放心,甚至可以说,云珠若是满族大姓出身,继后之位,康熙都不是不能考虑给她。
终究还是可惜了,望着眼前弱柳纤纤却心思缜密,行事细腻的德妃,康熙遗憾地叹了口气。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由不得云珠再推距,她笑着应下:“万岁爷,承蒙您恩典,将如此重要事情交托于臣妾,臣妾一定竭尽所能。”
康熙满意地颔首,云珠的睫毛忽闪,此事不能推辞,但也不能如此行事。
心念电转间,云珠笑着对康熙说道:“万岁爷,臣妾私心里有个想法,还请您参详参详。”
康熙点头应允。
小火炉上煮着的奶茶再次翻滚开来,室内散发着一股诱人的焦糖味道,云珠握着奶壶,缓慢地将煮沸的奶茶倒入杯中,奶茶从壶嘴中流淌而出,细细连成一丝线,在不大的被子里发出清泉碎裂之声。
夜晚正是寒凉的时候,云珠捧着奶茶在手心里转动,她斟酌着,慢慢说道:“臣妾刚入宫的时候,大阿哥才那么一点点高。”说着,云珠单手在大腿处比划了一下:“这一眨眼,大阿哥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云珠的话勾起了康熙的回忆,保清之前,他夭折了多少儿子,等到终于养住一个,他当时是何等的欣喜若狂。
若非云珠提起,他几乎都要忘了当时的心情,想到当年那肉团般的孩子,慈父心肠涌上心头,暂时将康熙的心魔压制。
望着康熙眼中流露出的笑意,云珠多了几分把握,她柔声说道:“每每听着大阿哥的婚事,臣妾都会想到胤禛,虽说胤禛还没到成婚的年龄,但臣妾已经在想着,日后胤禛会娶哪家的女儿,想到这,臣妾的心里,总是幸福又满足。”
云珠侧着头,眼中全是憧憬和期待的光芒,这让康熙看得心动不已,他摸着云珠的头发,承诺到:“朕日后一定为胤禛选个好的福晋。”
在康熙手中蹭了蹭,云珠笑着谢恩:“臣妾先谢万岁爷恩典。”
康熙的手指绕着云珠的头发,乌黑顺滑的秀发从手指中滑落,云珠忍着耳旁的痒意,继续说道:“将心比心,惠妃娘娘对大阿哥的心,一如臣妾对胤禛的心,惠妃娘娘一定想为大阿哥的事,多尽份力,臣妾求万岁爷,允许惠妃娘娘同理选秀之事。”
“可。”康熙心不在焉地听着,对着云珠的请求,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翌日,得了康熙应允的云珠,立时便遣人将惠妃请来。
惠妃刚到永和宫的时候,还很是忿忿:“德妃娘娘架子够大的,一句话便让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跑个不停。”
云珠声音清浅:“我等着惠妃娘娘给我道谢呢。”
惠妃丝毫不信,将头抬得高高的,好似这样才能将被踩了一地的面子捡起来。
随着云珠话语的继续,惠妃高抬的头慢慢低下,她看着云珠,眼中放光:“你说得是真的?万岁爷真许了我和你共同操持?”
云珠笑而不语。
果然,惠妃对云珠忙不迭地道谢。尽管惠妃也知道,最后大阿哥福晋是谁,还是得康熙拍板,但在这之前,趁着选秀,她也能先观察观察秀女人品,不至于对于未来的儿媳妇两眼一抹黑,说不准她还能挑选几个侧福晋呢。
云珠笑着接了惠妃的道谢,为了给亲儿子选福晋和侧福晋,惠妃卯足了力气,事必躬亲,云珠也无意与她争这个先,只在旁看着描补,出大力气的还是惠妃,这样两相便宜,彼此都很满意。
就这样,在惠妃睁大了眼睛的挑选下,康熙从亲阅的秀女里,圈出了户部尚书之女,正蓝旗伊尔根觉罗氏为大阿哥福晋,并下旨命钦天监测算成婚时日。
而这一年的秀女中,康熙未留人在宫中。
选秀事了,钦天监算出吉日在十月,惠妃挽起袖子干了起来,跑前跑后不亦乐乎。
而云珠,继章佳氏查出身孕后,没多久,她也查出了身孕,名正言顺地将些事情交了出去。
先是大阿哥的婚事忙忙碌碌,后又是两个宫妃同时有孕,康熙二十六年的热闹一波接着一波,将宫妃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年幼的八阿哥也到了年纪,搬去乾西五所,并入尚书房读书一事,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第152章 薨逝
康熙二十六年的宫中,热闹纷呈,为了大阿哥的亲事,到处都披红挂绿,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作为大阿哥成婚地点的乾西五所,更是喜庆到了极点,年纪大的几个还能保持稳重,但对于成亲,心中总是有些期盼,时不时地隐晦打量,而年纪小的几个,胤祚胤祐胤禩,一做完功课,便在大阿哥的院子里跑进跑去,看着宫人们为大阿哥的婚事布置。
到底是多年后宫中的第一个婚礼,大阿哥的婚事隆重而喜庆。
初现英姿大阿哥和伊尔根觉罗氏在拜过天地和康熙后,终于成家立业,夜间康熙难得翻了惠妃的牌子,和她回忆了一整晚儿时的胤褆。
翌日,慈宁宫中,意气风发的大阿哥领着伊尔根觉罗氏,大步走了进来。
云珠坐在下首打量着,只见伊尔根觉罗氏亦步亦趋地跟着大阿哥,脸上挂着羞涩的笑容,看着便是灵秀可人的模样。与英姿勃发的大阿哥并肩而立,确实可称为佳儿佳妇。
康熙对于他的儿子,并没有半点亏待,在一众人中找了家世、人品最出众的那个。
难怪上首的太皇太后早已乐得合不拢嘴。
胤褆是重孙子辈第一个成亲的,老太太亲眼见着了爱新觉罗家族的传承,很是心满意足。
太皇太后笑呵呵地让胤褆和伊尔根觉罗氏起身,又示意苏麻喇姑将她早已准备好的见面礼赐给伊尔根觉罗氏,对于这重孙媳妇的满意,溢于言表。
“胤褆也成婚了,真好,这样我就算去见福临,也能安心了。”太皇太后看着看着,突然滴下泪来。
乐景作哀语,此话未免不吉,康熙当时便心惊不已,脸上带出惊惧之色,坐在康熙下首的胤礽,连忙凑上去撒娇:“您老人家可不能偏心,保成也等着偏些您的好东西呢。”
“你别眼热,等到你大婚的时候,我这儿好东西多着呢。”太皇太后指着快猴在她身上的胤礽,撑不住笑了,慈宁宫中重又笑了起来。
谁也没有想到,太皇太后竟然一语成谶,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是太皇太后见过的唯一重孙媳妇。
康熙二十年十一月,还在京畿巡查的康熙,突然接到宫中急报,太皇太后重病。
心急如焚的康熙连夜骑马往紫禁城奔去,直隶总督于成龙前些日子弹劾明珠买官卖官的奏折,都被他放在一旁,满心都是太皇太后的病情。
汗血宝马日夜疾驰,康熙被御前侍卫围在中间,向着紫禁城风驰电掣而去。
守着宫门的侍卫早已看见那显眼的龙旗,飞快地将宫门打开,飞驰的骏马没有停歇,直直踏到金砖之上,顺着宫道往后宫疾驰而去。
入宫下马,这是多少年的规矩,再猖狂大胆的大臣,也没人敢在宫中纵马,宫人们听着这达达的马蹄声,还以为自己听错,等再一抬头,便只见明黄色的身影一闪而逝。
慈宁宫中,愁云惨雾。
太皇太后笃信佛教,慈宁宫的偏殿里喇.嘛们团团坐了两排,为太皇太后诵经,萨满们也不甘落后,在另一个殿中举行着仪式。
康熙一路疾驰,风尘仆仆地掀开门帘,走入慈宁宫主殿。
太皇太后病重,宫中嫔妃纷纷聚在慈宁宫中侍疾。
抱病已久的佟佳皇贵妃,到身怀六甲的云珠,甚至即将临盆的章佳氏,齐齐候在慈宁宫中。
宫妃挤挤攘攘,在这数不清的人中,康熙却一眼就见到了云珠。
对着康熙的视线,云珠轻轻点头,递过一个安抚的眼神,康熙一路上的提心吊胆,忧心不已,瞬间平息下来,心中突然有了中安定之感。
定了定神,康熙颤抖着手,掀开了内室的门帘。
慈宁宫内殿,门窗紧闭,名贵的香料也无法遮挡住衰败的气息,太皇太后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原先丰润的脸颊已经凹陷进去,唯一能让康熙稍微放松的,便是太皇太后那虽然微弱,却依旧平稳的呼吸。
苏麻喇姑忧心忡忡地守在一旁,听见动静回头,向康熙示意太皇太后已经睡着。
康熙用手势免了众人的行礼,唯恐扰了太皇太后的安眠。
但人老觉轻,更何况太皇太后身子不适,一直便很不安稳,饶是康熙和苏麻喇姑动作再轻,也将太皇太后从沉睡中惊醒。
“福临,你来了?”神智昏沉的太皇太后,见着明黄的龙袍,费力地伸出手,挣扎着喊道。
一个母亲,生命临了,最牵挂的还是她的儿子,即使这个儿子不是那么听话,即使这个儿子已经逝去多年,但她的心中,还是永远也放不下。
“皇玛嬷。”康熙心头大恸,他神色仓皇地望着床上瘦小的老人,无需看太医院的脉案,便已知道太皇太后时日无多。
“哦,是玄烨啊。”康熙的称呼将太皇太后的神智唤回,她定了定神,意识到她在昏沉中将人认错,太皇太后长叹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将眼中的失落遮住。
见着太皇太后又陷入昏沉之中,康熙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太医院以院正为首,已经全部候在慈宁宫了,太皇太后的身体如何,无人比他们更清楚,若非真的药石无医,没人敢大着胆子给巡查京畿的康熙送信。
太皇太后的身子问题,说简单也简单,不过就是人年岁大了,身子变差,说复杂却也复杂,满屋子的太医,谁也不能开出方子让太皇太后恢复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