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懂行的玄门人士神色凝重,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们根本直不起腰,直接被压垮到跪倒在地,普通人虽然被护着,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个个全都不敢抬头,连往那儿望一眼的勇气都不存在。
“你……”鬼母向安虞柚伸出了手。
这会儿,安虞柚头上的蝴蝶不敢飞了,缩在了她的头发里,老老实实。
她心里算着时间,琢磨着如何把鬼母请回去能够不得罪眼前鬼神——
硬送也可以,但明显会惹怒对方,关系会变差。可以的话,她是不想得罪一位鬼神的。
“鬼母大人,您……”安虞柚刚想说点什么,结果在鬼母的利爪触碰到她的瞬间,她身上突然涌现出无数的猩红色血光。
那猩红已经几乎凝成了黑色,古怪的是其中还有几分金光,就好像是织在黑红锦缎上的金线,一下便冲散了几分那种戾气和煞气感。
然而正是这道似乎是为了保护安虞柚的力量的出现,世界都好似被惊动了一般,直面此击的鬼母手被弹开,阴气随即包裹住受伤之处,祂感到了恼怒。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鬼母突地尖啸一声,此时天空一道惊雷,半边的天空都仿佛被震开了一般。
大片大片的乌云凝聚在头顶,随即煞白的闪电直接照亮了整个天空,然后整个世界陷入更可怕的黑暗之中。
即使是夜幕深深,也能感到这好似天兵压境一般的恐怖压迫感,只能听见闷雷蓄势,在天空中声声作响。
鬼母满是不甘心地咆哮着,祂的视线落在广阔的天空上,像是要透过那些层叠的黑云去看到深处的某些东西。
“轰隆——”
“轰隆——”
“轰隆——”
雷霆先至,闪电随行。
雷公电母,声势已开。
安虞柚一样抬头看去,她能感到这些浩大的声势都是为了违规降临的鬼母而来,祂的自由度可不比其他饱受香火供奉的神明。
“啊——啊——”
“鬼母大人,谢谢您,但是这里不合适您的降临……”安虞柚感到了祂的不甘,“您的信徒终会前去地府,她的寿数不多了,您应该知道的……”
蒋女士想要转世估计是不可能了,她做了这种事情,地府不会轻饶她的,但如果她真心愿意侍奉鬼母,而鬼母也愿意留下她这个信徒,或是做自己的祭司、代言人或是当做普通鬼侍鬼婢女,似乎又要比下地狱受罚要好上一些。
鬼母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头顶的雷声已经积蓄到了极致,那瞬间祂似乎终于是明了了。
“……如约。”
祂留下一言,回归幽冥。
阴气慢慢散开,蒋女士重新跪倒在了地上,坐在那里喘息着,一双手却紧紧地护在自己的小腹。
片刻之后,几个鬼婴从她的腹部中“跑”了出来,依恋地待在她的身边。
她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豆大的泪珠疯狂地掉落。
“谢谢你……”她虚弱却也欣然的声音响起,看向安虞柚的目光满是感激。
被鬼母降临,虽然直接耗尽了她的心力,若说原本还能活个三五年,现在可能不足一年的寿数了,但她也不是没有得到好处。
一来她的愿望完美实现,孩子们将处在她的庇护之下,将来无论是投胎转世还是始终呆在她的身边,都算是一个对它们来说已经很好的结果。
二来她到底还是没有立刻暴毙,还能看一看这个世界,看看自己还活着的两个孩子,老天待她不薄,给了她一段幸运的最后人生,她对此深感满足,万分感恩。
三来鬼母降临时她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识,祂没有将知识给予她,却也给了她透过祂的眼睛看这个世界的机会,让她被动地知道了许多事情,这是许多人永远也达不到的,再加上她身上的阴气和许多鬼婴,活人或鬼魂,几乎都没有能伤害她的了。
现在,没有人敢说蒋女士不是玄门中人了。
“你明白的吧?”安虞柚像她确认。
“是的,我明白。”蒋女士的目光转向远处,那个方向是孤村村民的住处,“他们都将吞下苦果,报应已至。”
她的声音虽微弱,却也清晰,一行人怔怔地看着她:“他们是如此丑恶,灵魂卑劣,下辈子投到畜生道的可能都没有,或许甚至没有投胎的机会,只会在地府之中接受千万年的酷刑,我又怎么会再在意他们。”
安虞柚开始担心她会不会借机用玄门的手段采取报复,但先不说她现在身份的转变,就是阳间也断没有报私仇、杀人泄愤的说法。
官方已经介入,他们这群人理应得到法律的审判,应该在一生的履历上明明白白刻上他们一桩桩一件件的罪孽,活着要在监狱里谢罪,死了要下地府继续审判受刑。
若是她执念太深,为了一群注定不得好死的人搭上了自己,犯了玄门和官方的忌讳,那才是不值得——
这方面官方的管理一直严格,最是忌讳玄门之人用术法害人,哪怕有理由有因果,这会儿也该是按照法治社会的规矩,交由司法部门处理。
过去那种“快意恩仇”甚至“灭人满门”,放在现在是不可以的。
“医院的车子来了,来来来,大家让一让。”
原本蒋女士就该被送去医院的,但她执意不肯,坚持留在小屋,于是警方只能不断地和她做着工作,她是受害人,不可能采取强硬手段硬把人拉走的。
这会儿,别说是她了,在场大部分人都要上医院做个检查了。
很多人在鬼母离开之后仍然表现出了恶心、干呕、头晕、浑身无力,甚至还有眼睛刺痛、手脚失控发抖等各种反应,这和鬼母作为鬼神的威势有关,部分还有阴气入体带来的虚弱感。
就连正常来说体格倍棒的官方人员都是如此,小部分硬贴着吃瓜的节目组工作人员和普通选手自然也没有逃过。
大家干脆一起坐着大巴离开,全进医院歇着了。
借由在场未散的浓郁阴气,大家甚至还能看到蒋女士周围那四个她亲生的鬼婴孩子。
面对医务人员的靠近,它们既警惕,又好奇,医务人员算胆子大的,这会儿也不敢凑上来了。
“没事。”蒋女士安抚着它们,脸上带着一种慈和温柔的笑容,“看,那个是你们的弟弟,哦,是小五你的哥哥。”
东子小脸惨白,小孩子本不该呆在这个环境呆在这里的,但他脾气很倔,执意要和妈妈一道。
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因为年纪小一些,也不清楚内情,被他劝着和外面过来的妇联的大婶离开了,暂时他们两兄弟会由镇上妇联的人帮忙照顾一段时间。
“妈妈。”
“来。”蒋女士和他招了招手。
东子立马跑了过来,这会儿他才看出来,之前在他家里的估计是村里别人家生的娃娃,和他的亲姊妹长得确实不一样——他私心里觉得他的姊妹当然没有其他鬼婴的丑陋,他努力分辨出了它们的区别。
当然,现在村子里所有早夭的鬼娃娃们都成了他妈妈的孩子,理论上他们都是兄弟姐妹了。
对他这个幸运儿,鬼婴本来该是嫉妒的,但在蒋女士的宽慰下,他们的关系还算融洽。
四姊妹虽然对他好奇,但也只是拉拉他的头发,碰碰他的胳膊,其中是大姐姐的那个还很有模有样地摸了摸他的头,像是在安抚弟弟。
阴气在蒋女士的操控下,自动将她“托”了起来,挪到了担架上。
“这……”护士姐姐有些惊慌,下意识看向在一边安安静静的安虞柚。
“没事,孤村范围内阴气比较重,她能暂时借用这里的阴气托她行走一段,这种程度的力量使用并不会损伤她的身体,但之后若是调动阴气,就要用她自己的力量,这对她的健康是没有好处的。”
活人用阴气,想想就不是什么正常的状态,不过她倒是能够以语言驱使那些小鬼婴,这些小孩大大小小,有的如婴孩,有的则有二三岁大,能做的事情还挺多,它们调动阴气甚至鬼气就不是什么问题了,区别只是蒋女士愿不愿意这么吩咐小孩子们。
“那她……我们……”护士姐姐仍然迟疑,是有些怕她和她的鬼娃娃们失控伤害到他们。
“别担心。”安虞柚指了指一早守在那边的官方人员,“他们都是有证有编的玄门修士,他们会随行一道保护你们的。”
鬼母的影响主要针对最靠里、最前面的一批,除了安虞柚,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良反应,但距离远一些的或是守在村口的那些,靠着自身的本事,受到的影响很小或是当下就能够处理好。
他们当然不会让普通人涉险,只是蒋女士也需要治疗,会在官方的密切监视之下,正是因为涉及到的方面很多,所以人员的调派和事故的调查上很是花了些时间。
事情到了收尾的时候。
官方人员在处理的同时,也咨询了他们观察到认为比较靠谱的选手的建议,主要就是安虞柚、张道长、小悟师父三人,陆弥因狐仙的叫唤和折腾实在是身体不适。
“因为之前鬼母降临,此地阴气恐怕许久不会散去,对一些手段特殊的玄门人士来说,比如对赶尸人来说这里倒是不错的养尸地,但对普通人来说这里是万万不能继续住人的。”
小悟师父被拉去帮忙超度和驱邪了,他的念经很有效果,堪比晒太阳去阴气,好些普通人干脆跟着他一道念经,念几遍之后身体就觉得有力气了,不然一直待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们扛不住,偏偏又不能不调查。
“我听说官方一直在对这方面进行调查,或许可以将此地控制起来,作为一处专门的研究地点或如何,总归不能让人随意出入,这里原本住的村民肯定是不能留下的。”
虽然仅存的孤村人大都不是很干净,除了两个未成年的小孩,其他人要么是被拐来,要么是协助犯罪,哪怕他们上了年纪,到了七十五岁会被从轻处罚,已经不能再轻松送进监狱了。
孤村人执着多代,死活不肯离开,犯下如此多罪孽,到最后还是要远离“故土”,尽管如村长般有些人叫着祖坟在此,他们不能走云云,但显然,现实情况由不得他们。
大家甚至害怕这里尸变引起事端,怕不是那些土葬的坟包都得重新火化再安置呢。
“那附近几个村庄要移走吗?”
“依贫道看是不用的,若实在担心,孤村确实偏僻,若实在担心,不若布置个迷阵,自然普通人不会误入。”
“道长可否……?”
“没问题。”张荆道长点头答应,“贫道刚好会一迷魂阵法,传承自太平道‘天公将军’张角的《太平经》。”
“那阴气可会扩散?”
“处理得好就不用,”张荆道长指了指那边正辛辛苦苦一张张剪小纸人的安虞柚,“安小友正在努力呢,有她帮助,不必担心。”
“那就劳烦几位,先合力将此地情况先控制下来,之后我们的同事会过来再根据情况处理的。”
众人点头,知道现在过来的特案局人员级别还不算很高,不是精尖的战斗人员,大部分是偏后勤或辅助的,在直播间的是情报组的。
他们先将这里情况控制住,若官方觉得不够保险或是效果不佳,自然会让后面赶来的精英把阵法等重新修改添补,把孤村的情况处理好,随后再让研究人员过来,保不齐以后这里就是官方培养玄门人才的特训基地之一了,不过这些不是他们能管的。
忙到了后半夜,众人终于处理得差不多,能休息了。
在官方的坚持下,一群人仍然要上医院检查一下,毕竟经历了鬼母又在阴气环境里呆了很久,像安虞柚、张道长等,根本没离开,不似他们有轮班、替换。
剩下的人上了车,安虞柚和谭哥、小江坐在一块儿,小江是被节目组留下做收尾的,不过他们没呆在孤村,她和大巴司机等人一直坐在车里,待在划出来的安全区域、孤村村口范围之外。
这会儿他们有些庆幸没直播了,这场面有些大,有些吓人,不适合给普通人看到,也怕有想不开的模仿,学了个半吊子。
不过,这并不妨碍活泼的小江和他们讨论着蒋女士和东子。
“他妈妈是个爱孩子重亲情的人,她生的孩子也继承了她的基因、她的善良,他们一样很努力地保护着妈妈。”
“就像是东子,为了活着的妈妈和已经死去的姊妹们站了出来,反抗亲爹和村人的控制,也会偷偷照顾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即使对方一无所知。”
说这里,小江叹了口气。
“他以后的生活……听说蒋女士已经没有直系亲属活着了。”
“可以和他妈妈一起,”谭哥冷静地回答,“你要相信官方,他们会得到很好的照顾的。”
小江点了点头,先是安心了几分,随后又不由升起几分愤怒,到底没忍住,骂了两句:“这破村子真是五毒俱全,什么坏事都干了,之前还以为其他村子是因为有仇所以这么骂,现在看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分明就是有些聪明老人家早发觉他们不对头,但拿不到证据。”
安虞柚说村长家里无数因果,那是半点没有假,她统共就走了三户,没一户是白走的,根本不冤枉,一整个村子都成了知情人,哪怕埋了十来年,这些犯罪不还是被翻出来了吗?
更何况没有他们,那些归来的鬼魂也早晚变成厉鬼,到时候整个孤村都成了恶鬼横行的凶悍之地,一旦跑出去几个,还平白祸害了其他无辜的人。
因是多年前的事情,不少当事人和嫌疑犯甚至都死了,只活着的些嘴巴不甚干净的老人知晓,但想撬开他们的嘴并不容易。
之前捂着,是没有人报,穷乡僻壤的,一村子闭塞,整个闷在一块儿,怀揣着共同的秘密。十年前这里甚至没通小路,二十年前从大路到这里要走大半天还得有本地人带,外头根本没查到这里。
直播间上午发现不对,立马各部门跨省市地调动起来,花了许多的力气,这才从许多零散的痕迹中串了不少,拿到好些罪证,找出了不少疑案悬案,下午就过来逮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