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菲敏见状,一时有些尴尬。
她自诩懂吃、会吃,原想借着生辰宴的机会,让自己亲自安排的四司六局大放异彩,但没想到,第一道菜就遇冷了。
可就在这时,她却见到苏心禾,徐徐拿起了一旁的小刀。
苏心禾盯着蜜汁烤乳鸽看了一会儿,先是用筷箸将乳鸽翻了个面,便用小刀缓缓插.入了鸽腿处,借巧力一切一拉,鸽子腿便松开了一个口子。
而后,她又将鸽子腿半切半撕地取了下来,待鸽子腿成功与鸽身分离,她又开始切分鸽子翅膀与背脊上的肉。
苏心禾坐得笔直,坐姿优美,手上的动作也如行云流水一般,不禁让众人诧异,原来,片鸽子肉也能片得如此好看么!?
苏心禾满心注意力都在眼前的蜜汁烤乳鸽上,这乳鸽一看成色,便知火候极好,若是不趁热吃,简直吃暴殄天物啊!
苏心禾手上的动作加快,她将一整只乳鸽分成四至五块之后,便一抬手,将整盘都递给了李惜惜。
李惜惜本来还在琢磨如何应对这只乳鸽,乍一见这盘切好了块的鸽子肉,顿时心花怒放。
她冲苏心禾一笑,便不客气地将乳鸽接了过来。
这乳鸽本来大小适中,分出小块之后,便可以用筷箸夹着入口了,于是,李惜惜伸手夹起一块乳鸽腿,嘟起嘴巴,轻轻吹了吹,便迫不及待地送入了口中——
贝齿刚刚触及到乳鸽油皮,便仿佛捅破了一层脆脆的壳,“嘎吱”一声,便渗出了鲜美的肉汁,李惜惜轻轻一吸,滋味美得差点连舌头都吞了!
这乳鸽不但外表烤得十分焦脆,内里的肉质也瘦而不柴,汁水饱满,牙齿一咬,便能撕出幼嫩的鸽子肉来。
李惜惜吃完了一条鸽子腿,面上都是满足的笑意。
而苏心禾为李惜惜切分乳鸽之后,便也开始享用自己的那份烤乳鸽。
于她而言,食骨的趣味,大于单单食肉,故而她便先挑了一块乳鸽翅来品。
这蜜汁烤乳鸽上的蜂蜜,涂得恰当好处,被热量一烤,便与乳鸽皮融为了一体,她慢慢咬下一口翅尖,只觉蜜汁入骨,酥香无比,而翅尖上的肉,也被蜜水浸透,荤香之中,还带着丝丝甜意。
两人一个比一个吃得香,看得在不少人喉间轻咽,其中,便有人开始学着苏心禾的样子,一点点地分切乳鸽,待第一块乳鸽肉入口之后,贵女们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曾菲敏见方才还无人问津的烤乳鸽,一下便成了炽手可热的香馍馍,也高兴不已,她的目光不自觉看向了正在认真啃蜜汁烤乳鸽的苏心禾,只见对方一脸沉静,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对了!对了!
这烤乳鸽,从养鸽子开始,便是精心培育,一点一点喂大,适时赶出去放风,又要设法收回来,烤炙之前,还需精挑细选,太胖的肥腻,太瘦则过柴,乳鸽处理过后,要和调制了数十次的蜂蜜结合,经过大火淬炼,小火烹焙,才成了如此美味的一道菜,这蜜汁烤乳鸽,合该遇见懂它的人才是!
李惜惜一贯喜欢美食,这一点自是毋庸置疑的,但曾菲敏没想到,苏心禾居然如此捧自己的场,一时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一道乳鸽吃了大半,苏心禾便停了一停,她端起一旁的饮子,轻抿了一口,眸色微微一凝.
这酸梅饮是才从冰窖里取出来的,喝起来酸酸甜甜,十分爽口,这一股舒适感,从口腔一直蔓延到了胃腹,很好地抵冲了方才烤乳鸽带来的油腻感,让人成功地重燃了胃口。
苏心禾下意识看向了李惜惜,问:“这是酸梅饮?里面的酸梅,似乎有些特别。”
李惜惜正在大快朵颐地吃着蜜汁烤乳鸽,听到这话,还未及答复,却有另外一个声音答了——“不错,这是江南今年新出的酸梅酿的,如何?”
苏心禾闻声看去,却见回答自己的是不远处上座的曾菲敏,她面上表情淡淡,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说的一般。
【没想到这苏心禾舌头还挺灵,这酸梅可贵着呢!那么多达官贵人之女,却没一个识货的,当真是浪费我的心意!】
苏心禾听到这份心声,便浅浅笑了笑,她当着曾菲敏的面,又饮下了一口。
“我方才认真品了品这酸梅饮,果真与从前喝过的不同。”
曾菲敏秀眉微挑,道:“哦?哪里不同?”
此言一出,众人的注意力便都被吸引了过来。
苏心禾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酸梅饮子,又凑近两分,轻嗅了一下,道:“这酸梅饮中,甜有七分,酸有三分,食客在初入口舌之时,将先品尝到甜味,酸过之后,再以微甜收尾,口感极好。且这酸味,并非是单刀直入的酸涩,而是酸中带了一股淡淡的花香,这香味并非所有的酸梅都有,唯独在江南临县周边的果园,才能长出这样的酸梅来,名为‘花果梅’,一年只得数百株,价格不菲,且一株难求。”
苏心禾说罢,便抬起头来,笑盈盈地看着曾菲敏,道:“县主为了招待我等,用了如此珍贵的食材,却不言明,当真是有心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也不禁将目光投到了眼前的酸梅饮中,纷纷附和起来——
“县主如此用心,当真让我们受宠若惊!”
“这酸梅饮,一看便不是凡品,多谢县主款待!”
“县主品味极佳,托县主的福,我们今日也能尝到这么好的酸梅饮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恭维着曾菲敏,就连欧阳予念都道:“表姐,这酸梅饮可还有多余的?我想带着回宫给母后尝尝!”
曾菲敏笑逐颜开,“有有,等会儿给你装上一坛!”
唯独一旁的张婧婷,仿佛与苏心禾较劲似的,始终黑着一张脸,待苏心禾夸过酸梅饮之后,她便连酸梅饮都不喝了。
苏心禾见气氛到了,便举起了手中的杯盏,道:“不若我们再敬县主一杯,贺县主青春永驻,福寿永享!”
众人连忙举杯,“愿县主青春永驻,福寿永享!”
曾菲敏也心情大好,连忙端起手边的酒杯,与众人遥相呼应,便将这一场生辰宴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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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茉香园的热闹不同,南郊大营里的议事刚刚结束,李承允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将已经批复完的公文合上之后,便抬手揉了揉眉心。
“承允。”
李承允闻声抬头,却见启王欧阳颂临立在门口,他已经卸下了一身戎装,换了一身锦袍玉带,仿佛又从一位沙场点兵的将帅,变回了那个名满京城的启王殿下。
李承允站起身来,对欧阳颂临一揖,“见过殿下。”
欧阳颂临笑着虚扶一把,道:“这儿又没有外人,何必与本王如此客气。”
李承允淡笑一下,他打量了欧阳颂临一瞬,便问道:“启王殿下穿戴得如此倜傥,是要去哪儿?”
欧阳颂临瞧了他一眼,道:“今日是菲敏生辰,你难道忘了么?”
李承允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道:“今日早晨听内子说了,她和惜惜去了茉香园。”
欧阳颂临凝视着李承允,道:“菲敏难道没有给你递帖子么?”
李承允面色如常,道:“递了,我只不过觉得,没必要赴约。”
欧阳颂临默了片刻,低声道:“承允,你也知道,菲敏是一直将你放在心上的,她不过是个小姑娘,你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若是伤了自幼的情分,便有些得不偿失了……”
李承允抬起眼帘,看向欧阳颂临,道:“殿下,说句不大恰当的话,我不需要县主将我放在心上,曾经是,现在也是。且我已经成婚,有了妻子,若是还允别人靠近,那才是害人害己。”
欧阳颂临听了这话,便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呀,真是不解风情……也不知你对弟妹,是否也是如此耿直?”
李承允顿了顿,只道:“她与县主不同。”
欧阳颂临摆了摆手,笑道:“好了好了,我也懒得劝你,你要如何便如何。只不过,我毕竟是菲敏的舅舅,今日是她十六岁生辰,我打算去一趟茉香园看看她,亲自送她一份贺礼,你要不要同去?”
“不了,我还要处理公文。”李承允不假思索答道。
欧阳颂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不过,弟妹不是也在那边么?你今夜若是不去,只怕要明晚才能见到她了。”
李承允微微一愣,疑惑地看着欧阳颂临,问道:“为何?”
欧阳颂临笑了笑,道:“承允,你难道不知道,此次茉香园聚会,是两天一夜么?据说那茉香园里有许多花样,到了晚上,可能还有杂技班子表演、长相俊美的才子吟诗,为美人作画等等……”
李承允听到此处,陡然面色一沉,道:“这不是一场生辰宴么?为何搞得如此乌烟瘴气?”
欧阳颂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姐的性子,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哪怕菲敏要天上的星星,都能给她摘下来,这点花活儿算什么?”
李承允沉吟了片刻,道:“殿下,夜色已深,一人上路多有不便,不若我陪你走一趟罢。”
欧阳颂临睨了李承允一眼,悠悠道:“方才不是还有人说,要处理公文么?”
李承允一捏手腕,道:“我突然想起,今夜的紧急公文已经处理完了,余下的明日再看也可。”
欧阳颂临轻笑了一声,道:“那好,你收拾一番,我在外面等你。”
李承允沉声应下,待欧阳颂临走后,他便唤来了亲兵,问:“将我的藏蓝流云纹长衫、青天和田玉佩,还有锦鳞玉带都取来!”
第58章 吃味
一炷香的功夫不到, 李承允便出了主帐。
欧阳颂临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忍不住笑道:“上一次见你穿戴隆重, 还是在大婚的时候。”
李承允轻咳了下, 道:“殿下说笑了, 时辰不早, 我们出发罢。”
欧阳颂临含笑点头, 两人便快步往军营大门外走去, 可才走了没几步, 便见一个人影自帐后而出,径直向他们走来。
军营中的火把,照亮了对方的面容, 李信缓缓抬头, 眼眸被火光一衬,泛起微弱的棕色, 仿佛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度。
他眉眼带笑,率先开了口:“殿下、承允。”
欧阳颂临见到李信, 似乎有些意外, 笑道:“你不是下午就忙完了么?怎么此时还未回去?”
李信道:“父亲今日入宫了, 故而交了些事情给我办,这才迟了些。”
此言一处, 欧阳颂临无声看了李承允一眼, 但李承允面色淡淡, 似乎没什么反应,他便笑着接话道:“你们兄弟俩, 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勤勉,对了, 你可知道,今日是嘉宜县主的生辰宴?”
李信笑了笑,道:“是,在下确实听说了,所以,我便备了一份薄礼,不知可否请两位帮我带去?”
李信说罢,便从袖袋之中找出了一个小盒子,呈了过来。
李承允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你为何不自己送去?”
欧阳颂临也道:“是啊,我们正好要去菲敏的生辰宴,你若无事,不如同我们一起走?也好凑个热闹。”
李信垂眸笑笑,道:“我还有公务在身,便不去凑热闹了,还请承允代劳吧。”
李承允这才半信半疑地将盒子接了过来,轻“嗯”一声,算是答应了。
李信负手而立,目送李承允与欧阳颂临离去。
随从见他们走远了,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那份贺礼您选了那么久,为何不亲手送给县主呢?她一定会喜欢的!”
李信默了片刻,道:“我既不在她的邀请之列,便没必要露面了。”
李信说完,便一转身,向营帐的方向走去,高大的身影,很快便隐没在了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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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春台内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待杂耍班子一进场,众人更是欢呼起来。
李惜惜手中抓着一把瓜子,都忘了嗑,两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杂耍,只见两名大汉抬上一列长梯,就这么直愣愣地立在舞台正中,一人扶住一边,另有一身材纤瘦的男子,额上绑一段红绸,翻着跟斗到了长梯前,待他收了身势,先是对众人一拜,然后便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攀上长梯,开始登阶。
长梯的每一阶都相距甚远,若换做寻常人,定然爬得十分吃力,但那男子却仿佛一只灵活的猴儿,仅凭一只手,三两下便攀到了长梯顶端,
待他在长梯顶端站定之后,只靠单脚站立,看起来摇摇欲坠,但男子却不慌不忙地对同伴喝了一声,“鞭子来!”
话音落下,下方一人便将捆好的鞭子扔了上去,男子伸手接过,身子再次趔趄了一下,吓得贵女们一阵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