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子如今是秀才了,我怎能直呼其名讳。”唐浩知道自家老爷有意拉拢赵天齐,所以对他还是颇为尊敬的,“赵公子不在那边玩儿,怎得过来了。”
唐浩看向不远处,那边的曲水流觞正到了激烈处,一众学子争才斗艺,各显神通,负责记录的官吏抄的手都要冒火星子了。
别人不知道,但他却门门清,此时看似清静只有学子,但他们的一举一动,楼上那些乡绅们可都看在眼里,而且,县学的夫子这会儿也在楼上。
赵天齐不知道唐浩心中所想,听他这么问,心中越发烦躁。
起初自己在那边可是如鱼得水,可自从沈青书过来,风头全都被他抢过去了,而且那些人一口一个榜首,听得他心烦不已,索性找了个借口退出了。
但面对唐浩,他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在下不才,那边那么多才子,我抵挡不住,便只得退出了。”
唐浩只当他是谦虚,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赵天齐看了眼在那边独自赏花的乔月,继续问道:“方才看到唐叔与乔月说合作的事儿,你们有生意上的往来?”
说完,他又道歉:“我也是一时走神到这儿不小心听到了,无意冒犯。”
“无妨,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机密。”唐浩摆摆手,随即才反应过来赵天齐对乔月的称呼,“赵公子知道她的名字,莫非是认识桑娘子?”
桑娘子这个称呼,让赵天齐眉头微皱。但他到底没有显露出来,微微一笑,“也算吧,她之前,是我的未婚妻。”
“……”
唐管家一愣,随即才想起,之前张火帮着大老爷打听消息,回来汇报的时候,确实说到了沈青书和赵天齐以及乔月之间的恩怨。
这沈青书,貌似就是这次府试的榜首。
想想他们之间那奇怪的关系,似乎乔月有着脱不开的联系。
他倒是没看出来乔月像是张火描述的那般放.荡之人,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赵天齐看着唐浩脸上的神情变化,就知道他是知晓他和沈青书之间的恩怨的。
他说:“虽说这事儿我不该管,免得有人会觉得我记仇,但我也确实不希望唐叔被她蒙骗。唐叔可知,她虽口头应承的好,但其实,她连最起码的店铺都没有。”
“虽然她说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若是那花采下来,她没钱交付,你又能耐她何?她一个弱女子,没钱没势,这么大的买卖,她当真能吃得下吗?”
唐浩没说话,赵天齐继续说:“我言尽于此,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还望唐叔好好想想再下论断,万不可轻举妄动,被人给骗了。”
说完,他朝唐浩微微欠身,然后离开。
唐浩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而且想想乔月和赵天齐的恩怨,若是以后赵天齐真成了柳家人,那到时候他追究起来,自己岂不成罪人了。
他之前想应允,一方面是因为她确实对乔月的提议感兴趣,毕竟同等的价格,少了晒花这个过程,他可以省下不少工钱,另一方面,就是方才柳溪宁说了,二人是好友。
柳舟年就这一个女儿,将来这偌大的家业,自然是要留给她的。但他转念一想,柳溪宁到底是个女子,一个女子,又能成什么大事儿。
而且,想来乔月在柳溪宁哪儿也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否则这种事儿,只需要大老爷一句话,还需要她亲自来说。
如此一想,唐浩心里有了论断。
过了一会儿,他找上乔月,说出了他的决定。
乔月这生意,柳家接不了。
“桑娘子,实在抱歉。”唐浩嘴里虽这么说,但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愧疚的表情。
毕竟有句话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相比从乔月这儿赚的那点钱,帮着老爷笼络赵天齐,才是最主要的。
乔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让唐浩这么快就选择拒绝他,心中虽失望,但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无妨,唐管家也是斟酌损益,没什么好抱歉的。”
她的大度,倒是让唐浩一愣,他原以为,乔月会愤愤不平的。
不远处,赵天齐看唐浩走后,乔月皱起的眉,不由觉得心情大好。
什么纯露,什么生意,你沈家想发达,也得问问我赵天齐答不答应。
第79章 chapter79试探
辞赋一直是沈青书的强项, 所以曲水流觞这样的游戏,于他来说是信手拈来。
酒过半旬,这诗却是对不下去了, 一众学子摇摇头,纷纷抱怨沈青书的诗句太过刁钻, 自己对无可对。
“诸位可是要认输?”在一旁负责监督的判人站起身来,瞧着那地上已经一厚摞新作的诗句, 满意的捋捋胡须, 朗声问。
“输了输了, 沈兄这一句着实刁钻。”
“对不过, 对不过,这完全就没给人活路嘛!”
一众学子纷纷摇头, 这难度是他们一点点的增加上去的, 即使最后对不上,却也是酣畅淋漓, 心服口服没有半点怨言。
见大家都其乐融融,那判人也高兴,微笑着点点头, “既如此, 那我宣布,这轮曲水流觞的最终赢家,乃是沈青书沈相公。”
他说完,就有侍女端着一个锦盒过来, 那判人又说:“此乃县令大人和县学山长一同准备的彩头, 还请沈公子笑纳。”
话音落, 众人都微微一怔,随即面面相觑。
他们都以为这就是个寻常的文雅小游戏, 没想到,居然是县令和山长发起的。那这么说,县令和山长岂不是把他们的表现全都看在眼里了。
思及此,各学子看向沈青书的眼神,从羡慕,慢慢变成了后悔。
后悔自己没有发挥的更好一些,错失了在县令和山长面前表现的机会。
过几日他们就都要去县学了,如果现在能让山长影响深刻,到时候,在县学也能被多关照一些。
哎,失策失策。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们即使在捶胸顿足,也只能接受现实。当然了,相比于他们,赵天齐更是后悔气恼的咬牙切齿。
他虽说是自己退出了曲水流觞的游戏,但却时时关注着这边的情况。他原本还希望着有人能奋起直追,压下沈青书的风头,却不想这些人全都是废物,根本就不中用。
三两下就被沈青书对的哑口无言。
如此也就罢了,就这么个破游戏,县令和山长居然是发起人。
真是便宜了沈青书了。
方才破坏了乔月生意的好心情此时已经荡然无存,赵天齐只能猩红着眼,硬生生瞅着那侍女捧着锦盒,朝沈青书走去。
红底丝绒的盒子,里头装的是一枚青玉葫芦玉佩,葫芦有“福”“禄”双全的寓意,也算是县令以及山长对众学子的美好祝愿。
沈青书接过锦盒,微微一笑,道了声,“谢谢!”
低沉温润的声音,让侍女脸颊一红,有些娇羞的走开了。
“哈哈,沈相公不愧是这次府试的榜首啊,果然学识渊博。”那判人见沈青书接了彩头,哈哈一笑。
对于他的夸赞,沈青书也是不卑不亢,微笑着说:“大人言重了,不过是各位同僚承让罢了。”
“沈相公谦虚了,你的学识,在座众人也都是知晓的。”那人看着纸上书吏记录下沈青书所做的诗句,很是满意的点头,“我清水县,已经许久没出过如此文采斐然的人了。”
“嘁。”赵天齐看那人一副谄媚相,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扣着假山的手指绷紧,上面青筋暴起。
“赵公子!”
有人突然出现在他后面,叫了他一声,吓得赵天齐浑身一抖。
他转过头去,见来人是周管家。
“周叔,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赵天齐微微有些紧张,他刚才还说沈青书坏话来着,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周林是柳舟年的管家,他可不想破坏自己在柳舟年心目中的形象。
“我也是刚过来。”周管家浅浅一笑,对赵天齐这明显的不自然视若无睹,“赵公子,老爷叫你去楼上一趟,说是有人要给你介绍。”
这个人是谁,周管家没说,但赵天齐知道,这人就是先前周林说的贵人。
赵天齐心中一喜,但面上不显,只微微点点头,“好,有劳周叔带路。”
赵天齐跟着周林,上了那边的阁楼。
那曾经是程家供人练舞的地方,地方大,视野也十分开阔,站在那里,可以俯瞰整个程氏园林的景致。
赵天齐上去的时候,就看到柳舟年坐在栏杆边品茶,在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身华服,成熟稳重的脸上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举手投足间,都显得矜贵,一看就不简单。
周管家上前微微点头,“老爷,赵公子来了。”
“哦,天齐来了。”柳舟年看过来,轻笑着朝他招招手,“快过来,给你介绍个人。”
赵天齐走过去,拱手作揖,“柳伯父好!”
“哎,好好。”柳舟年显然是对他十分满意,笑得满脸褶子,向顾远介绍,“老顾啊,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赵天齐,天齐啊,这是你顾叔,得知有琼林会,特地从京城赶过来的。”
柳舟年十分热情,看得出来对于这次赵天齐考中秀才,而且位居第二的成绩,他是很满意的。
“顾叔叔好!”赵天齐礼数周到,也朝着顾远鞠了一躬。
“确实是好苗子,不但学识好,还长得一表人才。”顾远呵呵笑着站起来,拍了拍赵天齐的肩膀,“难怪这老家伙非要给我介绍呢。”
说完,他下巴微抬,指了指旁边,“坐吧!”
“谢顾叔。”赵天齐应着,心里却虚的不行。
方才顾远拍他那两下,可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明显就是在考验他。他知道,接下来的时间,怕是不太好过。
果然,在他屁股刚沾到凳子还未坐稳,顾远就发问了,“我听这老家伙说,你家是乡下的,而且你上学时间也晚,短短几年就能一举夺得秀才,倒是确实不容易。”
赵天齐其实比较忌讳别人提他的出身的,但面前的人是顾远,他自然是不敢表现出来,微微一笑,道:“家父家母虽为农人,但却十分注重对我的教导。先前家里穷上不得学,砸锅卖铁送我入学,已是捉襟见肘,若我还不努力,又何以对得起二位尊亲的恩情。”
顾远看他凝重的表情不似作假,微微点点头,“你倒是个孝顺的,只是想来你有这样的家庭,读书也是吃了不少苦。”
“家父性子沉闷,向来寡言,一心扑在农田里,为得就是庄稼能多些收成,好让我无后顾之忧,家母就是个地道的农家妇人,大字不识一个,但也温柔开明。日子虽苦,但胜在有家人关怀,自在舒心。而且俗话说先苦后甜,不吃苦中苦,如何成为人上人。”
赵天齐这话说得可就有些狂妄了,毕竟要成为这所谓的人上人,他还需通过三道正式的考试。
但他之所以这么说,是他发现顾远这人,看着温和谦逊,但其实却是个十分精明有计谋的人。
在这样的人跟前,你若是太过谦虚,反而是显得假了。
顾远听了他的话也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赵天齐为何有这样的变化。
想来他是反应过来自己在试探他。原以为他年纪轻轻不知事,没想到还是懂些世故的。
也好,年轻人还是要世故圆滑,有些锋芒才好,但就是怕他太过世故圆滑,到时候不好掌控。
顾远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无意间目光扫到楼下,看到了立于花树前的一对璧人。
男子身形高大容貌俊朗,女子身材娇小,俏丽柔美,两人站在一起,不可谓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也不知那女子说了什么,身旁的男子粲然一笑,那熟悉的容颜,让顾远瞬间瞳孔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