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泉知雀还蛮喜欢这一类的。
她不太应付得来外冷内热型,“当你热情满满跟人家讲了八百字小作文,人家回你一个哦字,就算社交悍匪如我也很难继续发展话题啊!”
逗哏需要捧哏的道理希望大家都懂。
外热内冷型则很好,无论人家心里想着什么阴暗碎碎念,只要外面场子热起来了,竹泉知雀就开心了。
她高兴是最重要的事情,社交是一场你死我亡的战争,唯有带着不顾他人死活的觉悟踏上战场的人才能收获最大最多的快乐。
“不必强求探寻他人的内心是交朋友第一准则。”竹泉老师如是说,“所谓朋友,正是不问缘由陪你喝酒听你发牢骚的存在。”
太刻意想从人家身上获得什么,友谊就变味了。
竹泉知雀并不是为了改善伏黑父子关系来探病的。
但凡这个家庭里存在一位负责的长辈,她都不会管这桩闲事。
“容易共情可怜小孩是我的坏毛病。”女孩子小声嘀咕,她捧着一束白百合配满天星,小心地插在伏黑津美纪床头的花瓶里。
额头缠着绷带的女孩子正在熟睡,竹泉知雀努力分辨她床头的病例,看得她痛苦面具,为自己的没文化流下苦涩泪水。
全世界的医生共享一套天书吗?森先生的字明明很正常。
他一定是为了文盲下属压制了自己的职业天性,苦了他了。
竹泉知雀:若是登基那天森先生没控制职业本能,我可能会在看见他字体的下一秒联合全体员工集体辞职。
这样的未来不要啊!
竹泉知雀放弃对天书的解读,以Mafia丰富的作死经验判断伏黑津美纪伤势较轻。
伤势较轻——在竹泉知雀的概念里,一切不致死不致残的伤势,都轻。
她蹑手蹑脚地把《钢铁是怎样练成的》压在伏黑津美纪枕下,拿起《梦幻小公主换装贴纸书》走向靠里的病床。
伏黑甚尔难得欲言又止,最终抱着嘲笑小鬼的心态选择作壁上观。
竹泉知雀转头睨了他一眼,手舞足蹈比划手语。
“是是。”男人拖着调子应了一声,把竹泉知雀选购的一系列一点儿都不适合病人的慰问品堆在墙角,并把咸蛋超人玩偶放在了果篮的最上方,金鸡独立。
但愿医生护士现在不要进来,否则他们两人很有可能被当成可疑份子被保安请出去。
竹泉知雀单手扒着隔离帘,小心探头。
OK,小孩熟睡。
她放松下来,一手《梦幻小公主换装贴纸书》,一手《小学教材内容详解》,自信满满地上了。
“我是谁?我是给听话小孩送礼物的圣诞老婆婆。”黑发少女捏着嗓子,用弘厚的声音演独角戏。
“在这个既非圣诞节又没有圣诞袜的日子,圣诞老婆婆为听话小惠带来了两件礼物。提问!小惠更喜欢《梦幻小公主换装贴纸书》和《小学教材内容详解》,还是咸蛋超人玩偶和整箱六个核桃?”
竹泉知雀等了两秒,煞有正事地点头:“原来如此,小惠是贪心小孩,两样都想要。”
“小孩子贪心一点也没关系啦,圣诞老婆婆如是说。”她拿着两本书,准备塞到伏黑惠枕头底下,“恭喜,两件礼物都是小惠的,等你一睁眼就能看到……”
竹泉知雀对上伏黑惠与伏黑甚尔如出一辙的绿眼睛,舌头卡壳。
她:“……”
她:“打个商量,你当没听到那些话怎么样?”
竹泉知雀不会尴尬!在她Drama Queen的一生中,作为活跃气氛担当、搞事担当、用离谱脑回路击垮所有人心理防线担当的她,有一颗坚如盘石的大心脏。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便是竹泉知雀的生存法则。
黑发少女若无其事地继续把粉色封皮的《梦幻小公主换装贴纸书》往伏黑惠枕头下塞。
伏黑惠余光瞥见书名,早熟小孩久久沉默。
这个姐姐好像脑子有问题,她是从精神科跑出来的病患吗?
“我不是,我没有,医生说我很正常。”竹泉知雀反驳。
伏黑惠:眼神太明显被看出来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撑着病床坐起来,“你是谁?”
“帝丹高中二年级一位逃学来做好人好事的平平无奇女子高中生罢了。”竹泉知雀一本正经地说,“我为了课外实践的学分来到这里,这本《梦幻小公主换装贴纸书》请你务必收下。”
是实话,她可半个字都没有说谎,拔舌地狱都不收她。
“水族馆玻璃破碎事件上新闻了。”竹泉知雀解释道,“我听说有两个非常勇敢的小朋友因为帮助同学受伤,很想来看看。”
“没什么。”伏黑惠平淡地说,“是津美纪非要救人,我只是去帮她,还受伤了,有够逊的。”
伏黑甚尔在隔离帘外赞同点头,竹泉知雀瞪了他一眼。
不要拿你自己的身体素质衡量别人!
“谁在外面?”伏黑惠敏锐地问。
“我花钱雇来的苦力。”竹泉知雀说着大实话,“给你们带了点慰问品,有我精选的咸蛋超人玩偶,惊喜吗?”
伏黑惠:完全不。
可人家一片好心,他也不好意思说实话。
黑发杏眸的大姐姐眼睛亮亮的,像他吃过的松子糖,被注视的时候实在难以说出拒绝她的话。
“谢谢。”小孩摸了摸良心,“很、很惊喜。”
伏黑甚尔嗤笑一声。
他早说了,小鬼不可能喜欢这玩意。
梅开二度,竹泉知雀扭过头,投以死亡注视。
‘你对我的品味有什么不满?’
‘信不信我一把拉开隔离帘当着小惠的面和你掰头?’
琥珀色的眼睛里写满明晃晃的威胁。
伏黑甚尔比了个闭嘴的手势,靠在墙壁上百无聊赖地等待。
竹泉知雀心平气和地坐正,拿起伏黑惠床头的病例看了看。
没看懂,她又放了回去。
“只是脚扭伤了,以及被碎玻璃划破了皮。”伏黑惠受不住她‘快给我说说病情让我假装自己没被没文化击败’的求助眼神,只得说,“已经输过血了,明天早上可以出院。”
“嗯嗯。”竹泉知雀立刻点头,“没事就好。”
她本想留下慰问品,看看情况就走,没想到伏黑惠突然醒来才多聊了几句。
“不打扰你们养病了。”竹泉知雀给伏黑惠掖了掖被角,“快点好起来回去上学吧,我选的《小学教材内容详解》课后习题记得做。”
她喜欢不喜欢学习是一回事,热衷于督促小孩学习是另一回事。
己所不欲必施于人,这便是大人。
竹泉知雀转过身,突然被伏黑惠拉住衣摆。
她偏过头,递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裙子口袋,露出来了。”伏黑惠抬头看她,绿眼睛满是警惕,“你结清了医药费。”
竹泉知雀低头看了看裙子,一拍脑门:“口袋太浅了。”
纸质发。票迭了又迭,还是露出半个小尖角。
“我是好人嘛,好事做到底。”竹泉知雀唔了一声,“虽然不需要感谢的话,但是小惠你脸上的警惕……实话说,有点伤到我了。”
她蹲下来,平视伏黑惠:“怎么了,不愿接受陌生人的帮助?”
伏黑惠抿了抿唇。
如果是高高在上施舍性质的帮助,他才不要。
然而不是,黑发姐姐虽然在选择慰问品上品味堪忧,但她的态度令人十分舒适。
很难拒绝,也没什么人会拒绝她。
是否被人平等尊重,没有人比小孩子更看得分明。
“帘子外等你的人是谁?”他问。
说不定道不明的直觉让伏黑惠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
他听见了那一声嗤笑,陌生的声音,却仿佛从他自己的喉咙里涌出,令人不安的熟悉感。
伏黑惠从小就知道,没有帮助是无偿的。
或许黑发姐姐来探望他们的确出自自己的本心,也不抱任何目的,但——为什么是他们?
因为水族馆玻璃碎裂的消息上了新闻?
普通人会因为这种与自己无关的消息大老远跑到医院看望不认识的小孩吗?
退一万步说,即使有滥好人,普遍来说也会默认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纪有自己的父母照料,不可能在进病房之前直接了当付清医药费。
唯有知晓他们家庭情况的人会这么做。
“帘子外面?我说过了呀,是我花钱雇来的苦力。”竹泉知雀睁眼说瞎话。
她继续道:“抱歉欺骗了你,我不是陌生人。”
伏黑甚尔脚尖向外,他想溜了。
竹泉知雀无视父子俩的反应,换上沉重的口吻:“其实——我是水族馆的大股东。”
伏黑惠:“什么?”
伏黑甚尔脚步一顿,他被勾起了好奇心,没忍住靠在墙壁继续听。
“小惠受伤的那家水族馆是我的产业。”竹泉知雀叹气道,“玻璃碎裂的责任无论如何有我一份,探望受害者和结清医药费是我应当的义务,请务必收下我的赔罪。”
黑发绿眸的男孩脸上写满不信,竹泉知雀背在身后的手在屏幕上点了两下,确认付款。
“喏,我的收购证明。”她翻转屏幕给伏黑惠看,在金钱的力量下,水族馆馆长办事效率前所未有之快,“看,我的名字。”
竹泉知雀,伏黑惠在心里默念。
文件好像是真的,那……她说的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