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然极力压制着心情，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眼睛却一下子亮起来，轻声说：“为自己人做饭，哪有什么不值得的？”
随后找了个放手套和围裙的借口，到厨房去了。
进了厨房，背对着门口，卸下了种种，他才将手按在心口上，用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将里头的狂跳按下。又花了点时间，恢复成平时的样子，林蔚然才回到餐桌上。
结果刚才坐下，正把汤端起来，就听到孙瑞香笑眯眯地说：“以前我就说过，以咱们蔚然这么好的人，将来他老婆一定会很幸福的。”
“咳……咳！”林蔚然登时被呛到，放下碗跑到厨房，惊天动地地咳起来。
英炳急忙过去帮他拍背。
“瑞姨。”萧明姿无奈地看了老人一眼。
孙瑞香的表情十分无辜，低头喝着汤不说话。
等林蔚然再回到餐桌，话就非常少了，整顿饭几乎都是孙瑞香跟顾如在说话，萧明姿间或答一句。林蔚然就像继承英炳衣钵似的，什么话都没说。
而且一吃完饭，林蔚然马上就告辞了。
等顾如也上楼学习了，萧明姿才靠在吧台的一旁，看着孙瑞香在做水果茶，说：“好好的，您捉弄蔚然干什么？”
孙瑞香正切着火龙果，百忙之中抬头看了她一眼：“明姿啊，你是真迟钝，还是装不懂？”
萧明姿笑着反问：“您说呢？”
孙瑞香：“……”
萧明姿十八岁以前都住在疗养院里，见到的不是病人就是老人，几乎不接触异性，十八岁以后就成了植物人，按理说，确实应该什么都不懂。可清醒以来的这段时间里，她运筹帷幄，什么都心如明镜。
孙瑞香不相信：“别说你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特意让我买条石斑鱼，还是下午火急火燎让我买的。”
老太太年纪是大了，但在豪门生活了几十年，日子不是白过的。哪怕她对萧明姿的行为从不打听过问，但这天上午，一看向庭生出现在宋庭正被抓的新|闻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一个久居国外，连亲爸死了都不回来的人，突然出现报案抓人，不用说，一定是萧明姿把他叫回来的。向庭生既然回来了，肯定会跟萧明姿谈到顾如的事。林蔚然跟在萧明姿身边，当然什么都看到了，也自然地……有了危机感。
今天大概林蔚然在冲动之下攒了半辈子的勇气，试图用一道菜暗示“居家，我也可以”。
“可惜咯，被你一脚踩回去了。”孙瑞香把切好的水果放进壶里，又忍不住唠叨：“明姿，蔚然哪里不好吗？他长得俊，身材好，能力也在G市找不出几个比他还能干的了。最重要的是，他绝对会给你当贤内助，生活、工作都给你协助得妥妥当当的，你说一他绝不会说二，怎么你就……”
“瑞姨——”萧明姿拖长了声音。
“好了好了，是我唠叨了。”孙瑞香赶紧打住，摆摆手：“年纪大了，又整天闲着，那不就全都拿来操心你、小如还有蔚然？”
对着从小照顾自己长大，几乎等同于母亲的人，萧明姿难得说了实话：“我没说他不行。”
孙瑞香还是皱眉：“那你……”
“我又不是非得结婚不可，如果我结婚，那一定是因为那个人足够令我动心。”萧明姿强调：“蔚然挺好的，但我不可能因为他很好、很合适、特别爱我，就跟他在一起。瑞姨，关键就是‘动心’两个字。”
孙瑞香虽然也疼顾如和林蔚然，但毫无疑问，所有人里面，她最心疼、最偏向的就是萧明姿。听她这么说，孙瑞香便不再继续劝她，只是叹了口气：“那我只能希望蔚然努努力了。”
萧明姿想想林蔚然那个古板执着的样子，总觉得有点难，不过没忍心跟老人说。
*
从云麓壹号离开，林蔚然本来应该按照原计划回家休息的，可是心里的情绪实在快炸开了，最终还是打了乔西垣的电话，把人叫了出来。
“……？？？”听完他三言两语交代了事情的经过，乔西垣都快恨铁不成钢了。“我说兄弟，就因为她对一个玩笑无动于衷，你就难过得要借酒浇愁了？”
林蔚然纠正：“没有借酒浇愁，明天还要上班，宿醉不利于工作，万一被闻到酒味，我的分就会被扣光的。”
顿了顿，林蔚然又补上：“也不只是因为她无动于衷。”
“你的分本来就不多，1分跟0分有区别吗？”乔西垣翻了个白眼，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他不喝正好，他自己喝，喝醉了还有人扛他回去睡觉。
林蔚然被他一句话说得更郁闷了，颓坐在沙发椅的一角，沉默不语。
“啧，不就是她女儿的亲爸出现了吗？你至于吗？”乔西垣凑过去开导着，“你担心什么？你家萧女士确实事事以她的宝贝女儿为先，但你也要看看小姑娘的心嘛。我听小溪说，那小姑娘也最紧要她|妈妈。照这么说，就算那向什么真的讨了小小姐的欢心，父女和解了，她也不可能为了自己要个爹，就要萧女士嫁给那大叔啊。依你家萧女士的脾气，她女儿的亲爸跟她将来的丈夫，不一定得是一个人。”
“再说了，那向什么有自己的事业，你家萧女士也这么大的产业在国内，她总不会把萧氏处理了，跟着跑到国外去吧？女儿怎么办？家里的老人怎么办？要我说，他们俩之间就不可能。”
林蔚然端着酒杯，只是低头闻着酒气，并不喝。还没感觉出酒气，就被乔西垣抢走了。
“又不喝，浪费什么？还不如给我呢。”
乔西垣又喝了一口，才说：“你说你这是什么毛病？喜欢了十几年的人终于在面前了，还跟人家朝夕相处的，你才是离她最近的男人，怎么就不敢尝试追求了？光是一个玩笑话她没接，你就被打击成这样？就你这样居然还单枪匹马去非洲野人部落，把人家夏先生背出来？你别被魂穿了吧？”
林蔚然另外拿了个酒杯，倒了闻着：“单身狗最喜欢充当爱情专家。”
“你这种从十四岁就开始暗恋，暗恋了十六年毫无结果的人，比我好到哪去？”
林蔚然受到嘲讽技能攻击，回击地瞪了他一眼，终于恢复了几分精神：“就因为现在我是离她最近的男人，所以……我经不起失败。”
失败了，他连待在她身边当个助理的资格都没有了。
“哎，你这就是当局者迷了。”乔西垣振振有词地说，“你现在是带入自己暗恋的心情，所以觉得自己追求失败了会尴尬，会不知道怎么回到原来的亦亲亦友状态，因为不管怎么说，你还是爱着她。但她不一定这么想的啊，你家萧女士，那能是一般人吗？”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除非你触犯了她的底线，她真的厌恶你了，把你当成一坨垃圾，必须清扫掉。否则的话，只要你有能力，别说你追她没追成，就是你被她睡了，她都会把你留在身边，还当你是个董秘。”
林蔚然的动作一顿。
“反正现在的情况是，你家萧女士不可能没人追的，而且冲着她的钱和地位去的，一定会逃不过她的火眼金睛，第一时间被刷下来。那么，真正有机会追求她的男人，那都是真心实意喜欢她的，以她的外貌和能力，真心喜欢她的人也一定不在少数。那些男人为了博取她的欢心，手段倍出，你呢？你就干看着？你不加入战局，那就是出局！”
“别说什么不追求还能一辈子做朋友的话，你按着自己的心问问，你想要的是一辈子给她当助理吗？再问问，以你对她的了解……”
乔西垣想了想，才继续说：“唔，总是管着她、压着她的男人，你家萧女士一定不喜欢。但是，难道她就会看得起懦弱得自己的幸福都不敢争一争的男人吗？”
“……”林蔚然答不出来，觉得这趟酒算是白喝了。
因为他的心更堵了。
夜里的梦境，反反复复都是她。
一会儿是被她发现了心意遭到训斥，要他自动离开；一会儿是她跟别的男人约会，嘲笑他连追求都不敢。更多的，是她挽着面目不清的男人的手，笑得温柔幸福，提到他时，只有一句“蔚然是个好员工，是我弟弟”。
在闹钟响时醒来，梦境的苦涩无望还残留在心头，林蔚然呆呆地靠在床头，一个念头终于清晰起来。
无论如何，至少这份心意应该让她知道。
可心决下定了，另一个问题来了——要怎么才能让她知道呢？
*
照例，一家人加林蔚然都在云麓壹号吃早餐，这天轮到林蔚然帮萧明姿解决牛奶问题，顾如自己吃完早餐就准备出门了。走到门口，她想起孙瑞香特意做的润肺果茶没有拿，便折身回去。
到了餐厅门口，顾如忽然脚步一顿。
跟平时一样，她家萧女士用平板看着新闻，同时吃着早餐。但林蔚然，却时不时抬头偷瞄她，只是非常快的一眼，又低头下去，继续吃早餐了。
那气氛，顾如莫名觉得自己现在进去不太好，于是摸摸鼻子，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上了车，她一时没忍住，估计这个时候江南月也晨读完毕，准备吃早餐了，便跟她嘀咕：[……月月，你说，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江南月的回复很快，但懒懒的：[有什么不对劲也很正常啊，你家萧女士那美貌值，那能力，清冷病弱型御姐，这多难得啊！谁见了能不喜欢？]
她显然知道，好友是不会介意萧明姿谈恋爱甚至再婚的，也不是对林蔚然有意见，就是看到林蔚然从“林叔叔”变成个“好像喜欢萧女士的男人”，一瞬间很震惊而已。
顾如想了想：[好像很有道理？不过外界都是这么想的吗？我以为这是我对亲妈的滤镜？]
[没事，现在萧家的丧事都过去两个月了，以后你家萧女士身边的追求者会更多的，你逐渐就会领悟到，她真的是个特别迷人的女人。不管是外貌、性格还是处事风格，简直男女通杀。]
一边说，江南月还截图了几张网上的帖子，发给她看。聊着聊着，江南月就说时间不够了。
[今天我要赶紧把周末的试卷做了，明天要陪菀瑜去摆摊，估计得一整天，晚上十点才能回宿舍。]
楚菀瑜？楚怀瑾的双胞胎姐姐？
虽然对着楚怀瑾就想翻白眼，但顾如对他姐姐没有什么意见，还有点怜惜她，忙问：[她怎么了？为什么要摆摊？你之前不是说了，她已经申请了青松基金会的助学金吗？]
[菀瑜只有奖学金，没有申请助学金。]
没有申请助学金？但是看样子，他们家没有别的劳动力可以挣钱。楚怀瑾可以依仗自己是特招生，在青文国际高中的食堂里免费吃饭，但是没有助学金，楚菀瑜的生活费哪来的？她吃饭买衣服不用花钱吗？
还有……顾如隐约想起一件事，觉得有点奇怪，但又没想到是什么，只是回复着：[她准备摆摊干什么？我可以帮忙吗？]
[她贴膜，我在旁边凑热闹卖点羊毛毡戳戳乐。]江南月回道，[鱼鱼，你不知道，菀瑜这双手绝了，我就没见过贴膜能比她贴得更好的。]
[那我可以假装顾客去找她，帮她招揽生意。对了，我把橙子和杜宇学长也叫上，顺便介绍你们认识。]
[没问题。]江南月交代了时间地点，就不再回复，估计去做试卷了。
顾如也到了学校。
她先跟苏雪澄以及杜宇汇合，随后说了江南月和楚菀瑜的摆摊计划。
“楚怀瑾的双胞胎姐姐？”苏雪澄吃惊，但也只是吃惊了一瞬间，很快就点头了:“没问题。”
几个人约定了时间，有事情可以忙，顾如很快将林蔚然的事情抛在脑后，全身心地想着明天帮忙的事了。第二天虽然是星期六，但是霸总没有休息日，萧明姿依旧一大堆人要见面，忙于公司的事务，很早就不在家了。
“奶奶，我出门了。”顾如交代了一声，就让何静娴把她送到约定好的商圈，又等了一会儿，先跟苏雪澄、杜宇汇合。他们将约定好的计划又重复了一遍，随后才假装不经意的往前走，没走一会儿，便看到了江南月和楚菀瑜的摊子。
“喏，那就是月月，江南月。”顾如远远地指给他们看。
苏雪澄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个少女站在简易桌后面。一个上面摆着很多羊毛站戳戳乐，都是动物造型，胖乎乎的可爱极了，另外一个上面摆着贴膜用的工具。摆着羊毛毡戳戳乐的那一个长相凌厉一些，眉目间有一种谁也不服的倔强，这应该就是为了反抗家庭暴力，不惜把亲爹送进监狱的江南月。
摆着贴膜的那一个柔美气质，眉目温顺得不像话，一看就非常好欺负，那应该是楚怀瑾的姐姐楚菀瑜了。
“哇～”苏雪澄侧头跟顾如咬耳朵，“楚怀瑾哪来那么好的运气？居然有一个这么漂亮，这么温柔的姐姐。”
顾如也对楚菀瑜的感觉很好，小声嘀咕着:“做好准备，我们先等一等，看看有没有人找她们。如果真的没有，我们再过去演戏。记住这个时候拼的就是演技，一定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然后使劲的夸她们。”
“放心，我心里有数。”苏雪澄保证着。
刚好旁边有一家小吃店就在街口附近，能看得到江南月她们摆摊的地方，顾如三个便各自要了一瓶汽水，坐在门口附近观望着。这个时候已经上午10点了，周六的日子，逛街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但是路过两个少女摊位的人不少，留意的人却几乎没有，更不要说停下脚步过去光顾了。
眼看着半个小时过去了，她们还是门可罗雀，一个顾客都没有，顾如便坐不住了。
“该我们上场了。”顾如把玻璃瓶子还给店主，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往前走了。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这家店最里边的地方，坐着一个衣冠楚楚，甚至可以说是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男人一直低着头吃东西，但其实全身的注意力都留在顾如身上，顾如一离开，他便将位置换到了能看到街面的地方，继续吃着东西盯着。
“怎么？这小姑娘你认识啊？”店主将他要的汤端过来放在桌面上，又唏嘘地说。“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还能再得到你妈妈的消息，听到你们都好，那我就放心了。”
向庭生先抬头冲他笑了一下，然后才低声说:“穿着牛仔裙的，就是那个孩子。”
店主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不由得也转头看去，这一看老人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摇头说:“演技太差了。”
向庭生也不禁莞尔。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顾如三人已经越过了马路，走到了摆摊附近。她先是跟两个小朋友对望一眼，然后说:“哎呀，这里有小姐姐在摆摊，我们不如就在这里贴膜吧。”
楚菀瑜早就得到了消息，一看一男两女，三个高中生停在自己的摊位面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忍住心头的紧张，急忙取出贴膜的工具，说:“好……好的，请稍等，我这就给你们贴膜。”
顾如对着江南月眨了眨眼，随后将自己的手机拆了手机壳，放在摊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