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楚怀瑾的结局,其实从他劝姐姐不要读书、把机会都让给他一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他一直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今天会落到这样的下场,是必然的。
只是,这件事情,他们要跟楚菀瑜说吗?
两个少女正沉默着,忽然外面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
“啊,我妈回来了!”顾如摘下耳机,抛下一句话就挂断了语音,急匆匆跑下楼去。
第98章 第98 章
还没下到一楼, 顾如就听到了萧明姿说话的声音。的话。在楼梯的转角遇到了萧明姿。
“……我给你开权限,你处理就好了。”萧明姿的话还没叮嘱完,就被孙瑞香嗔怪的话打断了。
“工作哪里做得完?不要把工作带回家里!”
萧明姿便不说了,给了林蔚然一个暗示的眼神。
林蔚然颔首, 便听到了顾如从楼上跑下来的声音。林蔚然的目光不禁有些担心, 连孙瑞香都端着托盘, 以吃水果的名义, 过来看着。
萧明姿对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过来, 把包和外套都交给林蔚然,自己往楼上走去。
在二楼的转角就遇到了顾如。
小姑娘风也似的冲下来,看到她就生生停住, 脸上一阵做错事的胆怯, 随后堆满了笑容:“妈, 您回来啦~辛苦了、辛苦了。”
对着这张笑脸,萧明姿哪里还说得出什么重话, 只能没什么力道地瞪了她一眼:“现在知道错了?”
“知道了、知道了。”顾如赶紧应着, 上前去挽住她的胳膊,连声保证着:“以后不敢了。”
萧明姿由她挽着胳膊,斜睨着她:“哄我开心啊?”
顾如轻笑:“可不是嘛, 世上还有比哄我妈开心更重要的事吗?”
萧明姿不由得被她逗笑了, 母女俩没有进入谈话专用的书房, 而是回到了萧明姿的房间。
顾如为母亲解开发髻, 将她的长发梳了一遍。
她以前生活环境不好,自然没有机会留一头长发, 齐肩发已经是极限了,再长就会浪费洗发水了。同时, 她营养不良,发质也不好。回到萧家以后,顾如也一直保持着短发,没有留长发。
打心底说,她是很想要一头柔顺美丽的长发的。
比如说,像她母亲这样的。
萧明姿虽然在当了十六年的植物人,但也是在顶级豪门里当的植物人,被孙瑞香养得极好。刚醒的时候发质不太好,但现在,她的一头长发已经又柔又亮。
顾如可喜欢了,每天都想为她梳头。
今天的顾如梳得尤其细心。
因为她跟萧明姿都知道,什么以后都不敢了之类的话,确实是哄人开心而已。
这是不可能的。
自从顾如被找回,萧家上下都对这个孩子都怀着深深的愧疚,萧明姿觉得是因为自己一时懦弱才将她带到世上的,孙瑞香、林蔚然等人觉得,孩子被换走他们居然不知道,实在是长辈失职。他们都觉得自己对这个孩子的苦难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当顾如回来之后,他们都不遗余力地保护她。
他们恨不得打造一个无菌房,将顾如放在里面,然后给她提供一切衣食住行,让她就像永远活在真空里。为她做一切决定,为她做一切保护。
一开始,顾如确实处处都小心翼翼,安然地接受了这种无微不至到几乎密不透风的保护。因为那时候,尤其是对外的情况下,顾如对豪门的种种都不熟悉,她自己也不自信。所以大多时候,顾如都小心谨慎,很少自己做决定。
她偶尔做那么几个决定,都是在危急的时候,化被动为主动的。
人在危险的时候,都是不容易多想的,大多数决定都是本能,做的决定也大多偏激。可一旦安全下来,就会相信自己的能力。
她就会想出去闯。
今天的事,让萧明姿跟萧家上下都意识到了,顾如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这也是第一次,顾如从头到尾都在算计对方,打定了主意要让楚怀瑾受到教训。最后,更是以身犯险,把楚怀瑾抓了当场。
最重要的是,顾如一次都没有跟周围的人商量。
顾如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家人,她已经不是个需要人随时看着的小孩子了。
萧明姿从镜子里,温柔而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镜子里的是一个阳光而健康的十六岁少女,这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她个子长高了,蜡黄的皮肤已经变得红润。
她白了一点,但肤色依旧健康。
最重要的是,顾如的神色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时,那种不安、阴郁、随时可能暴起伤人以求自保的样子了。
少女的眼中充满了自信,但没有自傲。
今天的事也告诉着所有人,她并不鲁莽行事的人,而是有勇有谋、胆大心细。
这样的一个孩子,是适合拼搏的,是不可能困在酒色财气里面,做一个纨绔的。
“我原来,很希望你做一个纨绔。”萧明姿忽然说。
顾如梳头的动作一顿,张大了嘴巴:“啊?”
“你以前吃了那么多苦。我以前是真的想过,要把你在真空玻璃后面。你只要吃喝玩乐,其余的事,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一切风雨,我萧明姿都可以为你挡下。哪怕有一天我老了,死了,也可以帮你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其实做一条咸鱼,也很快乐的。”
“但是……”顾如开口,萧明姿也接着开口。
“但是,你并不想做一条咸鱼。”
“我不是为了让你成为我弥补愧疚的工具,才把你找回来的。”
萧明姿回身握住她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如,虽然,妈妈心里很遗憾。妈妈才跟你相聚这么一点时间而已,你就已经是个少女了。”
遗憾没有在她的童年出现,遗憾没有给她一个安稳的童年。但再多的遗憾,她也必须明白,孩子的意愿和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她不能因为自己遗憾,就把自己认为的一切强加在孩子身上。
“妈妈希望你快乐。”
顾如的眼泪一下子就上来,放下梳子,握着母亲的手,伏在她的膝上。
“妈。”过了好一会儿,顾如才说:“我以前确实过得很苦,但是物资的缺乏,肉|体上的打骂,都不是我最害怕的。我最害怕的是什么,您知道吗?”
萧明姿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点头:“我知道。”
是有理想而不能实现。
是现实逼她必须用尽一切力量去存活,心里有再多的理想,都只能在喘一口气的时候想想。最终的结果,或许也只是想一想而已。
那个时候的顾如,已经不再羡慕别人有父母疼爱,不再羡慕别人有安定富裕的家庭。因为她很清楚,那些都是别人给的,是取决于别人的,不是自己争取就能争取过来的。但是她羡慕别人有能力去学习各种知识和技能,能见识各种各样的新奇东西,能获得力量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人在饥寒交迫的时候,唯一拥有的就是自己和理想,也唯有理想,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也取决于自己的。
唯一属于自己的理想,却永远也不可能有机会实现,这对顾如来说才是最痛苦的。
“我明白。”萧明姿重复了一句。
她的女儿身体里,蕴含着她无法想象的力量。她向往自由,向往拼搏,向往用着自己的力量获得成功。将来等着她的世界那么宽阔,机会里都藏着危险,成功的路上不可能永远平坦。除非她想在母亲的庇护下,做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否则,只要追逐理想,顾如就不可能什么事都先跟母亲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这显然也是不现实的。
萧明姿也经历过被束缚得严严实实的童年和少女时期,她深深地知道,自由并不是无菌保护舱,而是给她一个广阔的天空,让她自由地去翱翔,在她每一次有可能坠落的时候,于她的身边编织一张温柔的安全网。
接住她,帮助她,让她再次起飞翱翔。
萧明姿低头问:“其实你很喜欢马术,甚至已经觉得自己可以继续训练马术。只是因为我很担心,所以你才没有继续训练,甚至你的老师也不知道,对不对?”
“是的。”顾如摸了摸鼻子,老实承认了。“骑在马上,能跟马儿沟通的感觉真的是很爽,那种时候,我觉得它跟我是一个整体。妈妈,你知道吗?其实在赛场上,像这样跟自己的同伴或者一体的体育项目很少很少。其他的项目,哪怕是团体赛,也是靠不同的人合作的,而且项目都会分男女来比。只有马术这一项运动全靠操控自己的同伴,而且男女在同一个赛场上。”
她顿了顿,说道:“这正是我想要的,也是我想了很久的。”
“我周围的人,每个人都有理想。月月就不必说了,她从小到大理想都很清楚明白。她就是喜欢生物,想去搞医药,想救更多的人。橙子虽然不说,但我知道,她心里还是很舍不得竞技场,想继续参加武术的比赛。只是因为她确实犯了规,不能继续运动员生涯,所以现在茫然四顾,不知道自己接下来那一步要怎么走。可是我呢?我想做什么呢?”
萧明姿顺着她的话,重复着往下问:“那么,你想做什么呢?”
顾如有点不好意思地抬头。
她没有站起来,顺势坐在厚厚的地毯上,双手垫在下巴上,伏在母亲的膝盖上,歪着头看他:“说出来,你不准笑话我哦?”
“怎么会呢?”萧明姿失笑,“难道我在你眼中就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吗?我以为这段时间以来,我的表现已经可以让你相信,我是一个开明且宽容的母亲。”
“您确实是的~”顾如先不以余力地夸了母亲一句,随后才说。“我想做什么,这个问题我确实想了很久,而且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很简单。”
“我就是想证明自己比男孩子强。”
萧明姿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
顾如继续往下说:“以前在李家的时候,我总是被说,因为你是个女孩子,你不如男孩,所以你处处都得不到优待,你是个拖油瓶。其实每一次我都想跟他们说,我不比男孩子差,我也可以非常优秀的。但是我知道,光说是没有用的,还必须要用行动才能证明,要用切切实实的成绩来证明。现在在学校里面,我已经可以取得好成绩,我想以后也会继续努力,争取做到年级第一。但这个足够了吗?学习只是人生的一个阶段而已。”
她说着摇了摇头:“不,不够的,我觉得这还远远的不够,我想一辈子都在证明我就是比男孩子强。当我得知马术这一项运动,居然是奥运会里唯一一项,可以男女同台竞技的运动项目时,您知道我心里有多开心吗?”
“我觉得这项运动天生就是为我的理想而设计的,我那时候就想,我一定要参加这项运动,而且要在世上最强的赛场上夺得第一。”
抛下了豪言壮志,小姑娘心里又有一些不好意思:“当然啦,能不能做到世界第一还是个未知数,但我想努力去拼。”
说完她仰头看着母亲的脸,摇了摇母亲的膝盖,撒娇问道:“你觉得可以吗?我能做到吗?”
“小鬼头。”萧明姿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还会给我设套了?”
问可不可以做到,不就是预设她已经答应了吗?
顾如抱住她的膝盖,持续撒娇: “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想做什么,您一定会支持的嘛!”
“嗯,对,我肯定会同意。而且,我也相信你可以做到,只要你努力。”萧明姿站起来的同时,顺手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现在放心了?等我一下,换了衣服我们一起下去吃晚饭。”
“好的,萧女士。没问题,萧女士。”顾如对她行了个礼。
等母女俩再说说笑笑地下楼来,林蔚然和孙瑞香都松了口气。
他们都知道今天小姑娘自作主张,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萧明姿一定非常担心。将心比心,自己小的时候调皮让父母担心,结果自然是少不了一顿打骂。他们担心萧明姿会将顾如骂一顿。小姑娘回来这么久,还没有挨骂过呢,肯定很伤心。
结果现在一看没事了,母女俩都没有哭过的意思,甚至关系比从前更融洽了。
没有吵架就好,没有事就好。孙瑞香长长舒了一口气,将自己提着的心放下去了。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家里除了顾如,谁都已经吃过饭了。所以说是吃晚饭,其实是顾如一个人在吃,其他人只是在旁边坐着,喝一喝糖水而已。
萧明姿将手里的杨枝甘露慢慢地喝掉了一小半,开口说:“瑞姨,明天请营养师过来,然后再给小如调一下饮食结构。”
孙瑞香登时紧张:“小如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