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纪巧一向没有主意,不然也不会被丢去做艺术10班的班主任。
但她还是想说的,可这一刻的顾如身上,有一种很强的气势。她说什么,纪巧居然就答应了什么,只是无措地站着,不敢再说话了。
此时课间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综合楼附近已经很多人了。来上课的学生,已经到教室的学生,全都听到了动静,看了过来。
如果是从前,被这么多人注视,顾如一定会很紧张,觉得自己要被审判了,会出丑,会被嘲笑。但萧女士的话,她答应萧女士的话,不断回响在脑海中。
没有人有资格审判你。
我可是您的女儿啊!
顾如的身体里有种力量,将原本应该颤抖的身体镇住了,她学着萧女士平时看人那种淡淡的眼神,望向钟一然,重复问道:“是我先来的,排队的道理就是先来先得,否则排队一点意义也没有。钟一然,你要我把位置让给你吗?”
四周都是人,钟一然几乎能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问这女孩是谁的,还有看到了他和顾如的胸针,诧异的。
“艺术10-50也敢这么嚣张?她是暴发户不知道青文国际高中的艺术10-50是什么身份吗?”
“钟一然还等什么?教训她啊!让她让开!”
“不,应该喊她排队买咖啡,然后给所有人让位置,直到01号不耐烦了,大家才让开。等她把咖啡买来,01号就淋在她头上。嘻嘻~那才过瘾呢!”
听到话语的宋涴涴不由得抓紧了钟一然的手臂,心中充满了期待。
对啊,钟一然,快啊!在青文高一的艺术班里,你是绝对的权威,没有人敢得罪你,也没有人能反抗你啊!
“……”钟一然想象了一秒那场面,爽倒是很爽,但是爽完之后,他们家会怎么样,就难说了。
那天送完宋涴涴,他爷爷的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要他立刻赶到老宅去。那声音严厉极了,钟一然不敢不听,去了之后才发现,他爸也在。
他那已经快退休的爷爷,把他们父子臭骂了一顿。
“你们能不能成点器?脑子里只有男女那点事吗?萧明姿马上就会继任萧氏九成集团的董事长!难道你想她对付我们吗?她只有女儿一个软肋,根本不在乎萧锦海留下的钱,惹怒她了,她能挥霍家产来跟咱们家对着干!她可以随时把萧家折腾败光,再带着女儿离开,咱们一大家子可以吗?你们父子俩怎么连这点都想不通?和气生财啊!”
直到现在,想起当天爷爷的语气和表情,钟一然还有些发抖。
这个时候,冷笑一声走掉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但钟一然就是不能让宋涴涴失望。他心里很清楚,宋涴涴希望他把顾如踩在脚下,顾如越狼狈,他的小仙女越开心。
但……折辱顾如?不,他真的不敢。
可,可这么多人看着……
钟一然进退两难,只能强调:“顾如,我是艺术1-01号,按规矩,后面的学号就是要让着前面的。你是青文高中的学生,这个规矩就得遵守,你就得让着我,整个年级都要让着我!”
“是吗?”顾如问,“那我想知道,这个规矩是写在校规里了吗?”
钟一然:“不需要写进校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遵守的!顾如,你也不能例外!”
“那么。”顾如没有动,只是继续问:“我更要知道了,学号是按什么排的?”
钟一然急于解决这件事,脱口而出:“当然是根据家庭资产,谁有钱谁就是前面的学号!”
话音落下,他,以及四周的学生都看到顾如笑了。
“钟一然,这么说来,艺术1-01的位置,得是我坐呀。”
第51章 第51 章
少女乍一看跟她母亲气质差别极大, 但仔细看,她们却有着几乎如出一辙的五官和轮廓,动怒时的冰冷表情,几乎一模一样。只有笑起来时, 两人明显不同。
萧明姿气质冷清, 笑起来也是淡淡欢欣, 是冬日的暖阳。顾如却不一样, 大概因为她的五官更深邃一些,所以她笑起来, 就像冰破春来,杏花灼灼地盛放,有种蓬勃的明媚和生命力。
这明媚里头, 还有一丝狡黠, 生动极了。
钟一然看得愣了一下, 才本能地说:“不行!这已经是我的了!”
“钟一然,你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如果按资产排名, 那我必须是艺术1-01, 你见了我,必须礼让,必须低头, 必须时时刻刻顺服, 谁让你像现在这样顶嘴的?如果你不愿意交出艺术1-01这个学号……”
“我当然不愿意!凭什么!”钟一然叫道, “谁让你没有拿到这个学号!现在想改, 晚了!不可能了!”
顾如眼中的笑意瞬间退去,冰霜一瞬间聚拢凝固, 森森地透着寒意:“不可能?不愿意?钟一然,你这是要破坏‘规矩’吗?既然你不远遵守‘规矩’, 凭什么要别人遵守?既然你已经不管资产的多少,硬要霸占艺术1-01这个学号,我为什么不能顶着艺术10-50这个学号,就是不让你呢?”
“我……”钟一然哑口无言。
四周学号在前的学生登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钟一然不能不让,否则的话,“规矩”不就坏了吗?那他们的权威地位不也就……
“钟一然,你说什么胡话?你能跟萧家千金比吗?”
“就是啊,我看你还是主动到校务处去,把学号改了吧。”
“对啊对啊!”
什么?改学号?还要让顾如做艺术1-01?虽然这样一来,她还是可以用成绩鄙视顾如,但是,但是她在校园里的保护忠犬就没有了啊!万一到时候有人欺负她怎么办?谁能救她?
宋涴涴第一个不同意,她抱住钟一然的手臂哽咽地叫道:“不可以!绝对不行!这是一然的,你们为什么逼一然?你们太过分了!你们不要忘了,一然现在还是1-01,你们谁能说他?都没有资格!”
这话可叫人不满了。
“喂,宋涴涴,你这话就不对了,钟一然对萧家千金都不守‘规矩’了,却要我们对他守‘规矩’?凭什么?”
“对啊!要就大家一起守,要不就谁也不要守!”
“钟一然对比他家有钱那么多的,人都可以鼻子不是鼻子的,我家也只比他们家低那么一点点,凭什么我就要对他毕恭毕敬?”
“就是!”
“别闹笑话了!你家只是比钟家略低那么一点点吗?钟一然是钟一然,他特殊一点,有什么不可以?”
“对,无论如何,钟一然就要是1-01!”
四周一下子吵了起来。
顾如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她想了足足一节课,才从历史课本上得到一点灵感,那就是越是森严的等级,越容易被激起矛盾。
上位者会热衷于自己的地位。他要求其他人严格执行规定,只是因为这个规定能让他牢牢地坐在王座上,而不是他热爱这个规定。一旦有新的、符合规定的、理应踏上王座的人出现,他就会断然否认规则,拒绝交出王座。
一旦上位者不遵守规则,规则就会变成空谈,上位者的权威也会变得虚伪。
古人不是说了吗?上行下效。
大君王拒绝将权杖交给至高王,那么当他要求领主服从时,领主又怎么会服气呢?领主不服气,他底下的乡绅又怎么还甘愿呢?
更不要提被压迫在最底层的人了。自古以来,喊的都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在现代社会搞这种等级制度,不是违反常识吗?
但王座越是危险,大君王越是不肯放手,因为他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他畏惧跟其他人平等。更因为,他知道以自己的品行,一旦失去地位,就不可能有人信服他,遵从他。甚至,他会沦为更卑劣者的玩物,被欺侮,被践踏。
他害怕这个结果,所以甚至会不择手段地保持自己的地位。而他越是这么做,就越会让所有人都明白,所谓的规则,不过是上位者的工具罢了,只是他们想高高在上而已。
那些支持大君王的人,也不过是想借着大君王的威势,到处欺负人而已。
这跟从前那些百般找借口,连她穿什么衣服都可以是错处的人,没什么两样。归根结底,只是想欺负别人以获得快乐。
“你们想干什么?”眼看越吵越凶,钟一然的耐心都快没了,怒道:“就算顾如应该是1-01,难道除了我,还有谁能是1-02吗?1-02号的话,除了顾如,你们依旧必须听!现在我要说,不许吵了!立刻回去上课!这件事到此为止!”
话音一落,他的支持者们,尤其是宋涴涴,立刻脸色大变。
“一然,不能这么说!”
“一然,不……”
“钟一然,我们可以听你身为1-02的你的话。”反对钟一然的人大声说,“但前提是,你要把1-01号还给顾如!”
“不,一然,不可以……”宋涴涴抓着钟一然的手臂,摇着头。
钟一然绝对不可以把1-01号交出去,因为能踩着他拿到这个学号的,只有顾如!钟一然不交出去,只是他被嘲笑,以后没有那么多人听他的话而已。他还是钟公子,被嘲笑几句又能怎么样呢?可一旦让顾如成为艺术1-01号……
宋涴涴不敢想象自己会经历什么!
但这个理由不能告诉钟一然,宋涴涴换了一个更容易被接受的。她仰头看着钟一然,双眼泪汪汪地说着:“一然,你怎么能被这样欺负呢?不可以!我会心疼的,我会难过的!”
钟一然本来已经骑虎难下了,隐隐觉得自己退让才是对的,但看到宋涴涴眼中的泪意,他的脑袋就嗡的一下,什么都不管了。
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说:不管别人的死活,也不管天崩地裂,他只要涴涴开心。
宋涴涴又看向顾如,哭着质问道:“如男姐,你干嘛这样欺负一然?干嘛这样逼他?大家本来和和气气的,现在因为你一句话闹成一团,你难道一点也不知道愧疚吗?”
“……!”李漾在旁边听得拳头都硬了。
什么叫顾如欺负钟一然啊?顾如说的没有道理吗?要讲规矩,那就大家都讲,钟一然退为1-02,顾如成为1-01;如果不讲规矩,那就大家都别讲规矩,钟一然还可以做他的1-01,但大家也可以不听他的啊。总不能钟一然为了保住01这个学号,可以无视规矩,不服顾如,却又要求他们遵守规矩,服从于他吧?
凭什么钟一然就能享受特殊呢?难道因为他家有钱吗?可顾如家比他家更有钱啊!
“这是谁啊?”围观的学生里也有人嘀咕,“一手双标玩得666啊。”
“宋涴涴啊,你们不知道?就是那个假千金。”
“听说她顶着萧家外孙女在豪门圈子里横行了十六年,但一次都没有去看过昏迷的萧明姿。”
“何止啊?她没有去看过萧明姿,等萧明姿醒了,还想认人家做妈,整天内涵人家亲女儿呢。”
宋涴涴听着议论的重点忽然从钟一然转到自己身上,不由得心头发怒。她心里越是怒火冲天,脸上的表情越是可怜无辜。她泪汪汪地看着顾如,哽咽地问:“好啦,如男姐,你现在满意了吗?”
好像一切都是顾如的错一样。
还有人注意到她的措辞:“宋涴涴干嘛一直叫顾如做如男姐?”
宋涴涴将额头抵在钟一然的胳膊上,状似在哭,实际上是为了掩住眼中的得意。
对啊?干嘛呢?真千金,你敢说自己的原来的名字吗?
“因为被宋家弄丢之后,我的养父母重男轻女,给我取名顾如男。”顾如坦荡地解释,“我妈妈把我找回来之后,就说我可以做自己,不用像什么男孩子,女孩子也很好。同时,我想纪念那位一直照顾我的奶奶,所以还随她的姓,只是去掉了男字,叫顾如。”
宋涴涴一呆,困惑极了。
怎么回事?原著里……不,就刚认识的时候,“顾如男”这个名字还是顾如的耻辱,一提她就难堪,怎么现在她反而这么轻易就说出来了?
她困惑的表情落入顾如眼中,不知怎么的,顾如福至心灵地补上了一句:“宋涴涴,‘顾如男’本来是你的名字——你去看过你的亲生父母了吗?”
那一瞬间,宋涴涴浑身一僵,宛如被从天而降的惊雷劈中,煞白着脸站在在原地,整个人失去了言语。
众人也呆了一秒,才猛地想起——对啊,既然是抱错的,那宋涴涴一直嘲笑的顾如的城中村经历,不是应该是她的吗?
“顾如!”钟一然将宋涴涴挡在身后,质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在欺负你。”顾如慢吞吞地说了一句,忽然灿烂一笑,“既然如此,不如坐实了吧,我就欺负你!钟一然,我问你,你是要1-01这个学号呢,还是要排在我后面呢?”
怎么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排队问题!
钟一然现在觉得,陪宋涴涴来买咖啡,真的是他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