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却附和王翠英,说:“我也说不见得,冠杰被徐丽华管得一点灵气都没有,跟训出来的小狗似的,叫朝东就朝东。从小看着就不聪明,什么都听徐丽华的,自己一点想法都没有,说好听了叫听话懂事,说不好听就叫死脑子,不如三儿脑子一半活,考试这事主要看的是脑子。”
说到韩霆的脑子,王翠英又说:“咱家三儿确实从小就聪明,脑子活跳,只要他愿意,就没有做不好的事,可他就是混,心思不往正事上使。”
李兰又说:“三儿是没长大。”
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处,谁不说自家孩子好。
韩庆天出声打断她们道:“还是想想怎么给三儿找点复习资料寄过去吧,好歹让他复习复习考试试,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韩雷应韩庆天的话,“我等会再出去看看。”
***
初夏今天早上凌晨两点就起来了,又是排队又是找了所有书店,一直折腾到这会,早就困得不行了,所以吃完饭她便回屋睡觉去了。
睡了一觉起来,她仍是不管别的事,直接到院子里洗把脸让脑子清醒,然后回屋在写字桌前坐下来,认真看书做题。
到晚上睡觉前,她除了吃饭洗漱和上厕所,剩下的时间全都是坐在写字桌前,遇到一眼会的题目直接跳过,遇到不会的就挠头。
次日起床,仍旧背会书再去上班。
到班上工作,和冯静芝一起,有空就打听打听有没有人抢到了复习提纲。
当然因为她们是新员工认识的人少,也打听不了几个人。
中午下班,两人在更衣室换好衣服去食堂吃饭。
刚出厂房走了没几步,忽见厂里的宣传栏前挤了很多人的人在看通知,仔细听他们嘴里说的话,是和高考复习有关的。
于是初夏和冯静芝这便没急着去食堂。
她俩一起凑到宣传栏前,在前面的人陆续看完通知走了以后,她俩被后面的人挤到前排,便也看到了厂里贴出来的通知。
两人挤在人堆里,快速把通知给看了一遍。
通知确实和高考复习有关。
他们这条街的四个厂,食品厂、钟表厂、邮票厂和纺织厂,原先联合搞了个扫盲夜校,每天晚上都给厂子里没文化的工人进行扫盲。
现在因为高考恢复,扫盲夜校临时改成高考复习夜校。
倒不只是提供自习复习的大教室,而是每科都找了专业的老师,每天晚上都会有必要的课程安排,有问题也可以随时找老师问。
并不强制大家都去上课,而是采取自愿的原则。
看完了通知,从人群里挤出来,冯静芝问初夏:“你去吗?”
初夏毫不犹豫回答道:“肯定去啊,自己自学哪有辅导老师教好啊?”
冯静芝当然也是要去的。
她笑着道:“那我们晚上吃完饭一起去。”
初夏应句“行”,然后和她一起加快步子小跑起来,去食堂吃饭。
***
虽然每天睁眼起来,不是看书复习就是上班工作,除了吃饭喝水上厕所,其他时间全都在忙,但初夏却并不感觉累。
当然不止她如此,这几天大部分的年轻人都是如此。
过去的十年,大家都活在混混沌沌的无望中,不知道生活有什么目标有什么方向,现在终于有方向了,自然都充满了干劲。
初夏上班的时候,也是在书包里装着复习资料的。
所以傍晚下班以后,她没再回家,而是和冯静芝一起飞奔去食堂吃晚饭,快速吃完晚饭以后,又立马骑车飞奔去夜校大教室抢位置。
这日子过得风风火火匆匆忙忙的,但也是十分开心的。
飞奔到大教室里抢到了比较靠前排的位置,两人更是开心得看着彼此笑,然后在老师过来之前,先静下心来自己复习。
之后教室里又来了多少人,她们也都没再多管。
只等老师过来了,听到老师在前面说话,她们才抬起头来,看向讲台看向老师,专注起所有的注意力,开始夜校的第一课。
考虑到大家早都不是在校学生了,学过的东西大多都忘了,所以老师在上课的时候,先做的就是带着大家把所有基础知识拾起来。
当然也因为大家都是上过学的,所以讲得也相对简略。
那些上学的时候因为学校不重视文化教育,在学校的时候没有好好学过习的,老师就不考虑了。
之前这教室里坐的都是年龄比较大的工人。
这会坐的都是十八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年轻工人。
因为来上课的人数有点多,大教室里的座位不够坐,所以后面两三排就多挤了一些人,两人座的课桌上有的挤了四个人。
林霄函坐在最后一排靠墙的座位,却没有人挤他。
他和前排的人坐得一样宽适,不管是听课还是自习也都没人打扰他。
到了休息时间,教室里嘈杂声四起,许多人起来去上厕所。
林霄函坐着没有起来,他直接翻开手边的复习资料,拿起圆珠笔继续看书复习,不时在书页上画几下圈几下。
正画着的时候,忽听到前排的一个女生喊:“初夏!唐初夏!”
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他捏着笔的手蓦地顿住,画的波浪线停在了笔尖下。
他抬起目光,便见前面第三排的座位上站起一个女生。
她和他认识的唐初夏长得非常像,但是比他认识的唐初夏漂亮太多,她脸蛋转过来的一瞬,整个人在教室里的人群间显得格外夺目。
她出了座位到走道上,直奔后面而来,到前一排的四个女生旁边停下。
她就是他认识的唐初夏。
叫初夏过来的女生是和初夏住同一宿舍的老员工。
她拿了自己做的笔记给初夏看,问她:“刚才有好几个知识点,老师讲得太快了,我们都没听清楚,你在前面听得清楚吗?”
现在学的都是简单知识点。
初夏看了眼笔记,拿起笔给她们四个人讲了一下。
等她们都点着头说听懂了,初夏放下笔,准备回自己的座位去。
但她目光刚一抬起来,忽碰上了后排座位上一个人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一瞬她便认出了是林霄函,他眼眸漆黑如幽夜,而且好像盯着她看了很久了,于是她心里不受控制地咯噔了一下。
但初夏没表现出什么不寻常来。
她很快把目光收回来,眼神和表情都没有任何起伏和变化,只当作什么都没看到,直接转身跑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林霄函:“……”
第072章
初夏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她轻轻吸口气, 什么都没再去多想,翻开书继续复习。
林霄函又看了一会她的背影。
然后他也收回目光,落下目光继续看自己的书。
他刚才笔尖停顿下来的地方, 已经戳出了一个小小的凹窝,这会他笔尖没抬, 接着凹窝的地方继续把波浪线画下去。
九点半, 夜校放学。
教室里的嘈杂声四起,大家收拾起书包陆续结伴走人。
林霄函把手里做了一半的题目做完,收笔合书的时候抬起目光,下意识看向前面第三排的座位, 发现座位上已经空了。
于是他也便没再急。
不紧不慢收了桌子上的纸笔书本资料,拎了书包走人。
从乡下回来的那天晚上, 他出了火车站以后并没有回家, 而是在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回了家, 发现他的房间已经没了床铺书桌衣柜,他留在家里的东西也全都没了, 房间里摆了一张乒乓球桌。
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所以没有半点情绪起伏地找了把锤子, 表情轻松随意地把那张乒乓球桌砸成了破烂。
然后他在他继母的惊怕的神情中, 宝贝弟弟的嚎哭声中,他亲爹的怒骂声中, 扔下锤子拍拍手,拎上旅行袋走人了。
再第二天到厂里报到, 就直接住厂里了。
***
林霄函从夜校教室走的有些晚,回到厂里宿舍的时候, 其他人都陆续去洗漱了。于是他也没有耽搁时间, 去洗漱一把回来接着看书。
但宿舍毕竟不是学习的地方,尤其集体宿舍人多, 想要完全安静是不可能的。林霄函被吵得有些烦,便扔下书上床睡觉去了。
他睡在上铺。
上床躺下以后却没闭眼睡觉。
而是枕着胳膊,看着房顶发起了呆。
他发呆想的倒不是高考以及复习上的事情,而是今晚在夜校大教室看到并确定了身份的人——初夏。
因为初夏知道他在钟表厂,所以刚回来的时候,他觉得初夏应该是会来找他的,毕竟在乡下得知有了指标以后,她就对他表现得非常不舍,每天疯狂粘着他,在回来的火车上,甚至还偷偷看他。
结果回来以后,初夏并没如他预料的那般来找他。
意识到初夏不会来找他了,他又想,他应该是自作多情想多了,究其原因还是自己心里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期待,而这种事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他便再次灭了自己心里那团不该燃起来的小火苗。
他本来以为,和初夏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
谁知道因为高考复习这事,今晚和她在夜校里又重新碰上了面。
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她回城后变化这么大,而且还假装不认识他。
他心里自然也是非常疑惑的。
他们回到城里也不过才十来天的时间,她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再想一想,昨天上午在书店外面,他在人群里一眼瞥到的,脸蛋和初夏长得很像,但是又比她漂亮太多的那个女生,应该也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