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在心里想:这意思是不是就没有钱发给他们了?
毕竟其他社员记工分,都是要年底一起结算的。
他们没有问,梁有田继续说:“你们的工分是按最高标准来的,每天十个工分,全年都有,和其他社员一样,到年底生产队一块结算。这个结算就是,拿你们这一年挣的工分来抵你们这一年吃的粮食。如果你们这一年挣的工分不够的话,就要自己再掏钱出来,补给生产队。如果你们这一年挣的工分,抵完粮食还有剩下的,那就折成钱发给你们。”
初夏和林霄函再次点头。
梁有田又继续,“其他社员家里也都这样,你们不用担心,你们这只能有余,不可能不够。有的社员家里那是人口太多,不能干活的孩子和老人多,吃的粮食多,上工挣工分的人又少,那挣的工分就有可能不够。这只好就到年底了,卖头猪挣点钱,再补给生产队。”
这样说的话,那他们确实很轻松。
人家都是拖家带口养一家子,他们两人没家没口,挣多少都是自己一个人的,而且挣的工分是村里最高标准——一天十个工分。
梁有田说的清楚,初夏和林霄函也听得很明白。
林霄函这便又疑问:“那梁队长您这趟过来,给我们发什么钱?”
梁有田笑笑说:“当老师了自然还有跟其他社员不一样的,我们乡村教师是有补贴的,一个月五块钱,我来给你们发补贴。”
那还是有钱拿的呀,初夏眼睛又亮起来了。
她眼睛里装满了笑意,铺开到整张脸上,出声道:“谢谢梁队长。”
梁有田说:“没什么可谢的,谁当老师都得这些。”
说着他便从口袋里掏出了钱来,给初夏和林霄函一人发了五块钱。
初夏和林霄函接下钱后又笑着说了几声谢谢。
梁有田没再多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说:“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赶紧准备准备上课吧。”
初夏和林霄函送梁有田到办公室门外,梁有田就没让他们再送了。
两人看着梁有田出大门,然后一起转身回办公室。
初夏是绷着表情的,但转身进办公室的一瞬她就绷不住笑开了。
这可是她长这么大挣的第一笔钱,当然高兴了。
她开心地坐到办公桌边,当即就数了一块五毛钱出来,起身送到林霄函面前说:“给你,一半奶糖的钱。”
林霄函不客气,伸手接下来还数了一下。
初夏坐回自己的办公桌边说:“我不会少你一分的。”
林霄函一边数钱一边道:“那可不见得。”
初夏冲他撇撇嘴,没再理他。
她把自己的钱收回书包里,起身出去直接打上课铃。
领了教师补贴,这下给孩子们上课都更有激情了。
而这激情一直维持到中午放学都没歇。
把学生们全都送走后,初夏回到办公室,收拾着书包,语气雀跃地跟林霄函说:“我先不回去了,我要去一趟梁队长家。”
她前天借了陈金凤一块钱。
现在有钱了,自然要立马去还给她。
和林霄函快速打完招呼,初夏就背起书包跑掉了。
跑到梁有田家,陈金凤正在家里烧午饭,她叫了一声婶子便直接找进了厨房,说着谢谢把钱送到了陈金凤的手里。
这年头谁家都缺钱,陈金凤自也没多客气,笑着把钱收下了。
收完钱她又跟初夏闲扯了两句,问她昨天赶集都买了什么。
闲扯完她又随口说:“等会吃完饭我也得去趟公社,去开会。”
她是潭溪大队的妇女主任,接了通知今天下午要去公社开会去。
初夏对陈金凤去公社开什么会没兴趣,但还是听她说了两句。
听完后初夏忽又想起一事来,便问陈金凤:“对了婶子,您到公社开完会如果有时间,能不能帮我带点东西啊?”
这点小事有什么不能的,陈金凤直接问:“你要带什么?”
看她这么说,初夏便从书包里掏出了小布袋子,然后从小布袋里掏出钱和票说:“婶子,麻烦您帮我带半斤五花肉和半斤白面行吗?”
陈金凤爽快地接了她的钱和票,“行啊,开完会我给你买去。我就不给你送学校去了,傍晚放学后你还自己过来拿。”
初夏高兴地应声:“好的,那就麻烦您了。”
***
初夏让陈金凤帮她带白面和猪肉,自然是因为答应了林霄函,发工资了就请他吃炸酱面。
欠的人情总要还的,越早还清心里越早踏实。
于是傍晚放了学以后,初夏又匆匆和林霄函打声招呼,背上书包跑去陈金凤家,从她手里拿了她从公社带回来的猪肉和白面。
因为知青点没有蔬菜,初夏顺便问陈金凤借了点胡萝卜和白菜。
这时节还没有鲜黄瓜可以吃,不然切点黄瓜丝的话,吃起来会更爽口些。
从陈金凤家出来,初夏拎着猪肉和白面往知青点回。
走到半路的时候碰上同样回知青点的林霄函,她忙加快步子追到林霄函旁边,问他:“你怎么还在路上啊?”
林霄函看她一眼,不答反问:“你干嘛去了?”
中午放学打声招呼风风火火跑了,刚才放学又打声招呼风风火火跑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事情。
初夏把手里拎的猪肉和白面举起来,回答他说:“我让金凤婶子从公社给我带了半斤白面和半斤猪肉,现在回去给你做炸酱面。”
说完她立马看着林霄函问:“你期待吗?”
林霄函傲着回答:“也就还行吧。”
初夏冲他撇嘴:“你就装吧。”
林霄函还是那语气道:“我有什么可装的,又不是没吃过面和肉。”
初夏瞥他一眼,没再搭理他了。
回到知青点,初夏洗了手便立马开始做炸酱面了。
林霄函仍是一副没太大所谓的样子,他懒懒闲闲地坐在厨房里的桌子旁边,也不干别的,就看着初夏来回忙活。
初夏揉一会面,看向林霄函问:“你能帮我剁肉丁么?”
做个面其实还挺麻烦的,又要和面擀面切面条,还要剁肉丁,还要把借来的几样配菜切成丝儿。
看林霄函没回答,初夏又继续揉面道:“还是算了吧,不麻烦你了。”
确实没有请人吃饭还人情,还要让人家帮着一起做的道理,而且林霄函还是个小气鬼。
结果林霄函又坐了会忽起身,直接拿上猪肉出去了。
他在外面打水洗了猪肉,回来进屋,又拿了菜板放到桌上,拽着张臭脸什么话都没有,握起刀把猪肉切成片,又剁成碎。
初夏意外地看他一眼,抿抿笑没出声。
然后他俩就这样谁也不说话,初夏继续擀面皮切面条,林霄函剁猪肉切蔬菜,把白菜和胡萝卜都切成细细的丝。
看到林霄函切的丝,初夏没忍住说了句:“你刀工真好。”
林霄函不客气地“嗯”一声道:“那是。”
初夏:“……”
他这个人估计都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吧。
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接下来就是烧火炸肉酱了。
初夏看向林霄函又问:“你能帮我烧火不?”
林霄函无语地看着她道:“你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了?”
初夏本着能屈能伸的原则,碰壁就回,自己往灶后烧火去了。
点了火把锅烧热,她又起身到灶前煎五花肉。
煎五花肉的时候又要顾着火头,所以扒拉几下又得到灶后烧火去。
林霄函看初夏这样灶上灶下地忙,在她再次从灶后起身的时候,他忽又满脸不耐烦地站起来,坐到灶后烧火去了。
他坐在灶后黑着脸把玉米瓤把灶底扔。
说请他吃炸酱面,结果一半的活都让他干了!
初夏站在灶台前看他,笑着冲他说了句:“谢谢啊。”
林霄函根本笑不出来,表情又冷又烦地继续往灶底扔玉米瓤。
初夏站在灶前专心煎五花肉。
五花肉煎得金黄喷香,再把酱倒进去小火慢炸。
酱炸好后,剩下的步骤就简单多了。
热水煮面条,蔬菜烫水去生,最后与肉酱一起摆放到碗里。
初夏没有把做好的炸酱面全盛在一个碗里。
她先盛了一个大碗,剩下的又装了一个小碗。
大碗给林霄函吃,小碗她自己吃,刚好可以解决两个人的晚饭。
而就在他俩坐下来准备吃面的时候,韩霆他们下工回来了。
韩霆他们洗完手刚走到厨房门外,隔着布帘子就闻到了厨房里的肉香。
十人脸上全都挂满了疑惑,挨个进厨房。
进去后肉香更是扑鼻,再看到初夏和林霄函坐在桌子边,正在用筷子拌肉酱蔬菜和白面条,他们都没能忍住,默默咽了口口水。
不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他们自然也没立场问。
他们和平时一样,烧自己的锅做自己的饭,热自己的粗粮馒头。
而和平时不同的是,要闻着吃不到嘴里的肉香。
这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痛苦到连半句话都没法轻松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