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苏云手中的信纸,娟秀的字迹写满了半张纸,布行银饰书坊粮铺各都有所涉猎。
可以看出苏家的家底渊博,行行都有重头。
麦子向苏云拱手相谢后,便和小草回了客房。
“苏家可真有钱,他们想要橡胶,我们换些什么好?”
小草沉思了一会儿,先写下了粮食和布匹。
麦子在后面补充了两样东西,铁矿和硝石。
苏家盘延周国数百年,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家业,不是常人不能望及的。
代邑临近的几个郡城,多数都是苏家的产业和山头,肯定有不少暗藏的矿脉。
如今代邑缺的就是火药原材料之一硝石,铁矿则是为了打造重兵器,麦子想要在战争来临之前,将代邑打造成一个铜墙铁壁的巨大钵盆。
所以此行她和小草才会盯上了苏仁海。
清晨,迎面吹来朝阳的一丝暖风,麦子坐在马车上,驶入了周国的都城启阳。
一路都是枫树,叶间微微泛红,秋风一刮,混杂着燥热的暑气,周国的都城城门朝着麦子等人迎风而来。
两边的官道修的已经不能称之路了,石板地从都城中心一直延伸到了关口。
夹道两边的枫树叶扫落在一边,橡胶轮毂压过石板上的红叶,发出吱啦吱啦的声音。
旁边已经有不少王公贵族的轿舆,一些人头戴珠帘,裹着一身繁复花纹的藏装。
有些人则是头顶高帽,身上简朴的只有一长串挂珠。
这些都是远道而来的周国附属小国,上都城来觐见。
麦子所属的代邑版图,和偌多的附属国相比排在中下,却是所有人中最特殊的一位,不用岁贡朝拜。
等到麦子的车舆停在了使馆旁,在场的所有人纷纷对麦子实施了灼人的注目礼。
只见马车上下来一位年纪轻轻的女子,双目淡若无神,修眉端鼻,身骨如风袭青松。
较常女所不同,不同在哪里,大概是高了几分,也说不出来个具体。
身后的护卫有男有女,高矮胖瘦的都有,只是统一的面目崎岖,奇怪到让人无法忽视。
代邑来人,无论是男是女,都和常人不一样。
单单论出使的女臣,要么娇俏要么清雅,或是狡猾,各有各的特色,相同的是都和代邑城主一样,身骨有一种叫人难以忽视的威严。
这种东西出现在了女人身上,让他们生出了各种不自在。
却又时不时的偷窥这代邑人用的新鲜玩意。
热天里供应的冰碗,半透明的琉璃盏,甜香的烤玉米粒子,还有闻所未闻的橡胶垫,看着又软又实沉。
麦子无奈的回了房内,明日才到正式的宴会,她一有风吹草动,邻近的人就如同见了鬼似的。
周国安排的驿站里面,处处都是沉香木制的桌椅睡榻,细处还有浮纹暗雕。
驿站以内,分成了几个隔间,外面是青瓦红墙,内里是屏风隔断,青帏幔账。
等到第二日,麦子等人跟随着里面的宦官从西开的拱门进了皇宫内里。
里面的装横金碧辉煌,琉璃烧做的瓦石,环环绕绕的宫墙,一些偏僻的地方生出了些草藤来。
此次国宴在御花园召开,花枝蔓延到了小道上,细碎的小石子硌了一路,沿路过来,处处都缠绕上了绢花丝绸,迎风招摇。
正午的阳光直剌剌的烤着前来觐见的别国皇子使臣们。
没多久,麦子就见到了周国的新帝,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皇子带着一长队宫女大步跨入御花园的宫门内,稚嫩的面容上带着几分不合年纪的成熟。
周国皇帝到场后,麦子等人也被依次引到了御花园内。
屏风以东,便是周国太后,两边各有侍女在侧扇风伺候。
太后年纪看起来不过四五十,头上简单的插着几根玉钗,看着慈和心善。
宴席摆在了御花园上,各处都长满了海棠花,姹紫嫣红。
麦子跟随着侍女的引座到前排的位置上落座,四面八方传来锐利的打量视线。
小草落坐在一旁,身后的位置分别是金流风池东池瑶以及侍卫长阿亚朵。
对面是附属国版图最大的一个国家,寒衣国,也叫做寒衣族。
为首的是一个年逾五十的老头,追溯祖上是周国皇帝的族亲。
他们身着藏绿色的缕衣,头戴珠帘,鹰钩高鼻,居住在关外的西北处,和草原蛮人离得极进,常年损失惨重。
也是距离代邑最近的一个附属国。
在驿站的两日内,这个寒衣族的国人时常打量麦子她们,特别是阿亚朵,时不时便有寒衣族的人打听她的来历。
嗯她们怀疑阿亚朵是寒衣族的后裔,毕竟阿亚朵长的很像中原人,一头乌黑的长发,暗黄的肤色,浅灰的眼睛,高比阔脸,身材宽阔,若是放在寒衣族中,也认不出什么差别。
反而在代邑的队伍里,这种正常的面貌反而更加诡异。
旁边一直敲着编钟的侍女停了手上的动作,紧接着弹琴吹瑟的侍女也跪立在原位。
这场使臣觐见的宴席正式开始。
先是各国使臣呈上诸多贡品,寒衣族献上的是一整张白熊熊皮,还有各色珠饰。
安南国呈上的是香料玉器,除此以外,还有牛羊千只,可见其财力雄厚。
按苏云所说,寒衣国虽然地图辽阔,确是所有附属国混的最惨的,御下的百姓流离失所。
安南国地处东南,临近宁关郡,是一座半独立的岛屿,加上和周国临海的多城贸易,是最富庶的小国。
年年贡品占了全数的大半。
焦灼的目光从对面的安南国传来,上面坐着两个俊俏的男子,应该就是安南王的两位儿子。
虽然只着一身素色的锦纹白衣,脖颈间挂的玉珠颗颗晶莹剔透,是上好的羊田白玉暖料。
以往年年都是安南国占据榜一,今年来了一个风头正盛的代邑,不怪场面一片热火朝天。
丝弦声响起,变奏一换,和刚刚激昂的鼓点声不同,平静幽美的弦乐奏起。
几个小国使臣奉上贡品后,大多都是珍稀的兽皮以及特产香料。
麦子准备的贡品也被传上了香案。
“代邑奉上琉璃盏灯百盏,镂空玉雕浮绿琉璃透明镜九对。”
小太监尖锐的嗓音划破整个国宴,安南国率先松了口气,听着这代邑的穷酸气,还比不得寒衣国的贡品。
就连太后的脸色轻微一变,不怒自威的看向后面举着的简朴的木箱。
简朴只是相对其他的大开大合的雕花比起来,有几分素淡,细看盒子还是有机巧暗妙的意思。
只是众人先被唱礼的内容影响,先入为主的认为里面装的是破烂货,盒子也平平无奇。
麦子见气势有些微妙,早知道名字再堆砌的华贵些。
可让她拿出代邑的特产,便只有粮食火药,总不得将橡胶制品奉上来,周人只会比现在更气愤。
玉器银饰她这里也有不少,只是拿出来她既心痛又不值,若是换上银两,能买上一仓的粮食。
索性将货架上的几件珍品放入了贡品其列中,总归是讨个巧,又不寒碜,放在货架上也不知多久能卖出。
仔细打量了一番后,太后的眼神又回归平静,瞧不出是喜是怒。
第163章 杀局
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贡盒上, 麦子轻拍了拍小草僵直的身子。
小草有些担忧的目光移过来,看到麦子镇定的眼神,小草的心跟着松了些, 这可是她第一次见上皇帝太后这样的人物, 不免有些忐忑。
这时侍从的手轻轻在盒子处的暗扣处一搭,清脆的声音响起, 木盒子就被弹开了, 露出贡品的真实面貌。
几乎全透明的罩子,里面放置着灯油和细芯, 灯盏处雕刻着复杂的工艺, 细处婉若游龙。
识货的都能看出来,这琉璃盏并非常物,紧接着便是另一块木盒被打开,同样的手法, 里面置的物品露在众人的眼前:
一块泛着绿意的宝镜,两边镶有翡翠一般的宝石, 手柄处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悬挂着的镜片清晰的反射出御花园的景色。
镜片中的人几乎清晰到能看清脸上的毫毛, 宴席中的人眼里不约而同的浮现出惊叹的神色。
周国的新帝景阳帝眼里流露出一些惊奇, 和身上的沉稳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感。
太后见状, 轻轻挥手, 立即就有人将这面琉璃镜奉上去。
太后拿起观看了一遍后, 将这面镜子放置在木盒里交给景阳帝。
少年皇帝只是扫视了一遍后, 清冽的声音响在宴亭之中:“代邑果然能人辈出,奉上来的东西也奇特。”
听到景阳帝的夸赞, 小草紧捏的手才忽地送下来。
麦子起身,双手平抬于胸前作揖道:“圣上谬赞, 代邑地薄物稀,只有匠人奇巧,才能做出此等琉镜,代邑上下祝圣上龙体安康,百姓安宁。”
此时,一直作壁上观的宁郡王出言挑拨道:“世人皆知,代邑地小,捣鼓出来的可不止琉镜一物。”
整个场面瞬间焦灼起来,少年皇帝的目光也紧紧锁在了麦子小草两人身上。
场上的眼神若是换成飞针,麦子等人的身体早就被扎成了马蜂窝。
“宁王爷可是说的天雷之物,此物名叫火药,威胁巨大,贸然献之只会造成生灵涂炭,徒增大周和代邑的矛盾。”
宁郡王见麦子如此轻松的承认了这事,心生疑窦,还是出言反驳道:“依本王看,代邑怕是有心谋反,才会研制出此等伤天害理之物。”。
麦子肃立起身子,话音凌冽,直指宁郡王:“代邑绝不会主动发起战争,此物只为战乱祸役中自保而已。”
“倒是宁郡王如今屯兵万人,多次暗派探子偷取火药,莫非早已生了掠城夺池的心思。”
此话一出,空气中凝重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宁郡王也没想到这女人如此直接,将这藏在暗处的事明晃晃的挑破。
太后轻咳了几声,慈和的声音响起:“今日事万国朝奉的吉日,无论是远道而来的代邑,还是百里之内的安南,都是周国的友邻藩属。若真是有异心者,大周自有十万雄兵,勿需诸位多心。”
老太太看着慈和,说起话来也含枪带棒,场上的宁郡王脸色已经一片铁青,没过多久便离了场,只是最后那阴恻恻的眼神,让人寒毛直竖。
这场国宴结束以后,周国派人送上了回礼,再留三日就得遣返回国。
麦子看着送上驿站的回礼中,其中夹杂着一封来自景阳帝的亲笔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