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二娘看着,觉得这对母子还挺可爱,真招人喜欢。
刘娘子在被丈夫辱骂殴打的时候都不忘记护住墨墨,捂住他的耳朵,不让他听到那些污言秽语,还有墨墨,小小年纪就知道关心母亲安慰她了。
“可恨这高大郎如此令人生厌,那是他的妻儿,他竟也下得去手,做出这样过分的事儿。他有为人夫为人父的担当吗?简直不配活在人世上!”
齐二娘忿忿不平地怒骂着,转念一想,以月明大家平时的写作风格,这男子最后一定会受到惩罚,下场惨烈,悔恨无比。
怀着这样的期待,齐二娘继续往下看。
高家的老夫人看不过眼,劝高大郎,让他对墨墨好一些,那是他们家唯一的孙子。
高大郎怒不可遏,告诉了她实情,原来墨墨根本不是他的孩子。
“你们都认为,是我在外地赴任,她来找我时有了的,可她根本没来过,怎么能有孩子?!定是与奸夫私会去了!”高大郎悲愤交加地坦白,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老夫人错愕不已,让高大郎把事情烂在肚子里,坚决不能说出去,因为这事关系着他们家的颜面。况且刘婉娘家势大,他们还需要仰仗他们家的权势。
从那以后老夫人也同高大郎一般,不动声色地背地里刁难刘婉和墨墨。
……
齐二娘惊呆了,差点没控制住音量。
“什么?刘娘子竟然与人私通?看起来不像啊,她那么逆来顺受,温柔体贴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说不过去呀。”
“或许这就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那高大郎的做法倒是情有可原,这般奇耻大辱谁都难以接受,对背叛他的人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刘家有权势,不会是仗势欺人吧?”
刘婉自觉亏欠,委屈求全,受了刁难也不声张,不反抗,对翁婆毕恭毕敬。
见她唯唯诺诺,高家人更放肆了,全不将他们母子二人放在眼里。
下人们看主子的脸色,对刘婉和墨墨也不那么恭敬了,经常会克扣他们的份例,有时候送来的餐食甚至是残羹冷炙。
在一次宴会上,有人恭维高老夫人,说墨墨跟高大郎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愧是父子。
老夫人僵硬地笑了一下,打岔糊弄过去。
刘婉在高家过得非常艰难,有一天墨墨回来之后,额头上红肿了一块儿。
她担忧地问儿子怎么回事儿。
墨墨抿唇不言,反问母亲,“阿娘,杂种是什么意思?”
刘婉动作僵住了,“你听谁说的?”
墨墨嗫嚅着,“是族学里的同窗。”
刘婉慌张地说:“他们都是胡说的,墨墨千万不要听他们的。”
墨墨乖乖听话,他没有说的是,同窗们还骂了母亲更过分的话,虽然他听不懂,但知道那不是好话,所以跟他们打了一架,才受的伤。
……
“稚子何辜,都是大人的错,要不是当初刘娘子做错事,也不会牵连墨墨受到劫难。”齐二娘叹息着。
她原本觉得或许有蹊跷,但看刘婉的反应无疑是心中有鬼。
只可惜了墨墨,他真是个勇敢的小郎,有孝心,聪慧又机敏,为自己的母亲与其他人抗争,却有这么个母亲。要不是刘家有权势,她早被人休弃了。
刘婉在墨墨走后痛哭不已,这一切本非她所愿。
那是她新婚不久后,高大郎去外地赴任,而她因为心中思念,征得翁婆的同意之后,去探望丈夫。
已经快到了地方,在某处的驿站停下来休息整顿,当天晚上却有贼人闯入房中,将她给……
她被绑住手脚,塞住嘴巴,连哭嚎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接连两次的反转看得齐二娘心潮起伏。
“造孽呀!怎会如此?我以为高大郎说的是真的。难怪我觉得不对劲,刘娘子那么贤良淑德,做事本分,怎么会做出与人私通的事,原来是遭人迫害了,这贼人可恶至极!丧尽天良!罪该万死!下十八层地狱!”
齐二娘心痛不已,竟是她误会了,刘娘子不是故意与人私通。
原本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发生这事儿?那她往后该怎么办?以后的人生算是被毁了。
“即使最后证明并非她与人私通,可发生这种事,婆家也容不下她了。如果以后传出去,她怕是一辈子得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如果这样的话,那她连活下去都艰难了。
齐二娘忧心忡忡地想着,深切地为母子二人的命运感到担忧。
刘婉没脸再去找丈夫,匆忙地打道回去了。那时她终日惶惶不安,几乎想要寻死,了此残生,却总是下不了狠手。
因为她没有经验,所以当怀了孕也不知道,即便月事很久没来,心情的剧烈波动之下,她根本没有在意。
等她发现怀孕,月份已经大了,还是老夫人最先发现,她以为正巧是在刘婉去探望高大郎时怀上的,欢天喜地,迫不及待地昭告了全府。
刘婉举棋难下,偷偷命人买了几包打胎药,灌下去之后孩子竟也没有打掉。
就这样墨墨出生了,他长得玉雪可爱,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灿烂地笑着,她扼住他脖颈的手就那么顿住,再掐不下去。
……
“命运弄人呐,怕是老天叫这个孩子留了下来,可怜刘娘子,所有事情的发生都不受她控制,她却是被害得最惨的那一个。”齐二娘难过地想,心痛不已。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样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悔恨也无济于事,又被所有人知道,最后很难收场,不如选择和离,好歹——唉!”她只能期盼着日后变好。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并不如齐二娘所想的那般顺利。
刘婉和墨墨在高府越发举步维艰了,因为朝中发生了一些事儿,对刘家的形势非常不利。
原本在刘家势威时,高家人还会顾及几分,现在越发肆无忌惮了,但也没有将事情做得太绝。朝堂上风云莫测,万一刘家东山再起,那他们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然而他们微小的态度改变,对这对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母子,更是雪上加霜。
墨墨每次回来,身上的伤痕多了许多,他遮掩着,不敢让母亲发现,连衣服也不让母亲替他换了,学着自己去穿。
借口说他已经长大,会自己穿衣服了。
刘婉露出欣慰的笑容,同样也将自己的伤痕藏在衣服底下。
母子二人在这天寒地冻的高家抱团取暖,互相成为彼此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
“太可怜了这对母子,原本已经活得很艰辛了。墨墨好懂事,那么乖巧可爱的一个孩子,他们怎么忍心?”齐二娘心里酸酸软软的,为这对母子感到揪心。
看到这一幕,她很难不动容,在任何情况下,真情都是能够打动人的,尤其是患难下的真情。
“高家人也太可恨了,虽然他们厌恶刘娘子情有可原。但本不是她的过错,他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凭什么那么做?既然看不下去,为何不同刘娘子和离?这样翻来覆去地折磨人,算是怎么回事儿?”
“况且是他们自己想要借着刘家的势得利,才没有将此事声张出来,既然得了利,为什么又苛待人家,动辄打骂,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现在见人娘家势弱,又迫不及待地转变了风向,真是一家子狼心狗肺的刻薄东西,高家人我看就没有一个好的。”齐二娘义愤填膺地说。
身为女子她更能对这样的遭遇感同身受。
悲剧的造成已无法避免,现实的惨状更令人心惊。
朝堂上的形势日益严峻,刘婉的娘家最终还是没能挺住,刘婉的父亲被申斥贬谪后,没过多久郁郁而终了。刘婉的娘家举家迁回祖地,安葬父亲。
母子二人在这都城之中,真正的孤立无缘了。
第95章 重生
刘家离去之后, 母子二人再没有了依靠。
高家人将刘婉和墨墨押到了祠堂前跪着,进行审判。
此事见不得光,是在夜里进行的。
燃烧的火把照亮了围观者的脸,火光闪烁, 明暗交错之间, 形如鬼魅,没有一丝生气和温度, 像是带着森寒之气从地府里钻出来索命的无常。
他们阴冷的目光注视着这个不守妇道的□□, 和她所生的、瑟缩着与她依偎在一起的孽子,感到无比痛快。
当初她仗着刘家的权势, 竟肆无忌惮地做出如此恬不知耻的事,还将孽子生了下来,将他们所有人蒙在鼓里, 堂而皇之地将他们高家的脸面踩在脚底。
如今刘家倒台,看她可能嚣张得起来?
再也不能了,今日她的死期已到。
高家族长——也就是高家主上前一步,口中道:“刘氏女不守妇道,荒淫无忌,生下孽子, 今依我高家族法, 在诸位族老见证下,将二人沉塘,以正门风。”
旁观者皆点头附议, 无人反对。
高家主满意颔首, 令仆从行动。
仆从上前, 押着刘氏和高小郎,将他们各塞进两个不同大小的竹笼里。
刘婉心中绝望, 呼喊着,“妾没有与人私通,妾是被迫的,求您们饶墨墨一命。”
“住口,你这□□,还敢狡辩,安心受死吧。”高家主斥道。
事已成定局,他们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刘氏沉塘。
刘婉声嘶力竭地哭喊,但围观者无人心软。
最后她终于明白这群人不肯放过,绝望地息了声音,抓着编成竹笼的竹篾,透过缝隙,看向和她挨着的墨墨。
墨墨一直没有发出声音,像是知道求饶无济于事,也跟母亲一般,抓着竹笼看向她,在母亲看过来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如他出生时的那般。
刘婉愣愣地瞧着,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
墨墨笑着,稚嫩的童声天真无邪,“阿娘,到了下面,儿还给您背诗,好不好?”
刘婉哽咽着,嗓音沙哑,“好。”
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们都平静下来,注视着唯一的彼此。
墨墨的手指伸出竹笼,去够母亲的手,小孩儿手嫩,被粗糙的竹筐割了些许伤痕,还有胳膊上的青青紫紫都显露出来。
两个竹筐有些距离,但他不肯放弃,努力地伸着胳膊。
刘婉也伸出手,去牵墨墨。
一大一小的两只手,透过生命的距离,触碰在一起。
却被抬起竹筐的仆人顷刻间扯散。
他们慌张地在空中抓了几下,无力地挽留,却再牵不到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