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舟收到信的时候,正在与父母用膳。
因他前些时日老是不着家,怀庆大长公主殿下心生不满很久了。命令他抽出时间,全家人一起吃个饭。
声严色厉地说他要是这次还抽不出空来,她就当没他这个儿子,回头养只狸奴在跟前,都能比他孝敬,最起码还会冲她“喵”一声。
裴舟没奈何,只好遵从母命,然而来了之后又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陪衬。
夫妻二人并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你侬我侬,温声软语,互相给对方挟菜。目光流转间情意脉脉,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好半晌,他们才想起来裴舟这个没存在感的儿子。
“你怎么不说话?差点忘记你了。”怀庆公主埋怨道。
“就是,将你阿娘吓着了。”裴父同样对裴舟投以谴责的目光。
裴舟:能怪我吗?
这个家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怀庆公主埋怨完了还不够,阴阳怪气地说:“平时只有我们二人用膳,没人关心我们俩孤寡老人,饭桌上突然多出了个人,不习惯也是难免的。”
裴父只会附和妻子,毫无原则地站在她那边,帮着训斥裴舟。
说着说着,怀庆公主话风一转,“如果你告诉我是哪家女郎,阿娘就原谅你,怎么样?”
裴舟:“……您这燕国地图还能再短一点吗?”
怀庆公主被戳穿,没觉得失落,她稀奇地微微扬眉,拽住裴父的衣袖摇了摇,“郎君你看,他现在竟然变得这么促狭,都会讲俏皮话了。”
还是她那个一本正经,严肃得像个老古板的儿子吗?
裴父品评了一番,赞赏道:“典故用得不错,贴切又不失风趣。”
意识到自己差点露馅,任凭怀庆公主再问,裴舟三缄其口,不肯多说了。
这句话是他从许娘子那里听来的,方才脱口而出的一瞬,自己也吓了一跳。
虽然他和许娘子之间没什么,但若被父母知道了,估计又要大做文章,反生出别的事端,还是不说为好。
怀庆公主问了几句,被他一一敷衍了过去。
她了无兴致地撇撇嘴,“好生没趣,说说怎么了?又不会吃了你。”
“没有的事怎么说?”裴舟无语凝噎。
有侍女从门外走进来,向三人问安。
接着掏出一封信,对裴舟说:“将军,门卫刚收到一封来信,是给您的。”
裴舟执筷的手一顿,放下筷子,接过信。
“谁写的?快拆开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怀庆公主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手里的信,然而语气里的兴奋好奇怎么也掩饰不住。
裴舟八风不动,当作没听到,看了眼空白的信封,将其装进了袖袋里,继续吃饭。
怀庆公主笃定有猫腻,好奇心起,迫切地想知道是谁写的信,信中是什么内容。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努力装作平静,“快看看吧,万一耽误事儿了怎么办?我和你父亲又不是外人,做什么防着我们?”
裴舟不说话,快速地吃完饭,向二人告退后离开了。
“你看看你的好大儿!”怀庆公主气得迁怒裴父。
裴父被连坐,无辜极了,只好耐着性子哄她。
回到自己的书房,裴舟坐在书案前,掏出了那封信,手指轻轻摩挲两下,确认外封上没有字迹,才撕开信封,掏出信纸。
果然是她写的。
……
宁远侯?怎么又是他?还贼心不死?
裴舟薄唇微抿,神色凝重,又将这封信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定睛沉思。
如果他没想错的话,宁远侯肯定是冲着那些方子去的,他之前没有动作,一是因为长安城守卫森严,二是看许娘子没再出风头,以为她身上没什么可图的了。
权利动人心,有了前段时间那一出,他为此冒险也可以说得通,只是不知道会采用什么手段。
幸好有扈十三娘在,不然发生什么还未可知。
虽然裴舟依然对她的来历尚存疑虑,但对她的武艺是佩服的。
看来这段时间城中的守卫得加强了,宁远候也得派人盯着。
想了想,裴舟提笔回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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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乘月很快收到了回信。
裴舟在信里说,他会派手下专门注意这边,增加巡逻的侍卫,也让人密切关注宁远候的动向。
安慰她不要太过惶恐,在长安城中还是安全的,众目睽睽之下,宁远侯不敢轻举妄动。
并叮嘱她夜里要关好门窗,外出时一定不要落单,最好跟扈十三娘一起。
她看完,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裴将军人真靠谱啊!
幸好他没嫌麻烦。
第119章 遇到熟人
“什么?被人发现了?”宁远候愤然起身, 愠怒地说,“你们干什么吃的?怎么会被人发现?”
“侯爷恕罪,是奴等办事不利。”下属请罪道。
“自领二十板子,下不为例。”事情已经败露, 宁远候知道愤怒也无济于事, 他危险的目光盯着眼前的下属,“他们知道背后的人是我吗?”
“应当不知, 奴办事谨慎, 没有泄露痕迹,见势不妙, 立刻撤退了。”下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
“算你机灵。”宁远侯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这样像是怕了那小女子,不在意地继续说, “便是被发现了也没关系,她们还能拿我怎样不成?麻雀飞上枝头当凤凰,骨子里还是个麻雀,在长安也没有人脉,毋须过多在意。”
下属心中暗道,是你说的被发现了也没关系, 那就不怪我了。
“奴接下来要继续盯着吗?”
“蠢材, 都被发现了,还盯什么?!”宁安候气道,“幸好我做了两手准备, 洛阳那边也派了人, 我就不信她没有丝毫污点。”
“等我拿捏到证据, 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他恶狠狠地说。
显然是拿不到好处,气急败坏, 想要毁了她。
“侯爷英明。”下属嘴上恭维,却心下腹诽,刚才还说不在意,现如今计较的样子,跟后宅里争风吃醋的妇人也没什么两样。
要不是他祖上厉害,如今也坐不上侯爷的位子,到这一代,家底和声望眼看被败光了。
不行,他得早日另寻出路。
宁远侯不知道下属生了想要跳槽的心思,精疲力尽,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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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尚书,您看,这是我们根据新的炼铁和锻造工艺,制出来一批明光铠。”工匠指着挂在架子上,有序摆放的明光铠。
明光铠正如其名,胸前的护目镜,折射出明亮的光芒,晃得田尚书眼睛都花了。
他爱不释手地摩挲着,“真好啊,可惜我们当年没有这么好的盔甲,不然也许会有更多的兄弟活下来。”
新的明光铠材质更坚硬,但却不显得笨重,比以往贴身,方便行动。甲片看着轻薄,其实坚而韧,掂着也是很有分量的。
“田尚书若是喜欢,不如穿着试试,只有您的威武气概,才能穿出明光铠的气势。”下属见他喜欢,恭维道。
“这怎么行?明光铠是给兵士们的,本官一大把年纪了,不好不好。”田尚书心动了,但仍然摆手拒绝。
然而他看着下属的目光亮闪闪的,明显很是期待,只等着他再劝说几句。
下属想转头就走,不搭理欲拒还迎,口是心非的田尚书,看他没有台阶怎么下。但他不敢,嘴上说:“怎么能说是一大把年纪,田尚书正值壮年,孔武有力,雄姿英发,宛如项羽在世,您不穿,遗憾的是明光铠。”
田尚书做纠结症,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在众人的附和声中,貌似勉为其难,其实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在旁人的帮助下,田尚书穿上了明光铠,心里那个高兴啊。
平日里不怒自威的气势,恐吓人的冷脸再也保持不住,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牙花子都咧出来了。
在听着众人的夸奖,整个人飘飘扬,他从旁边拿了一把长刀——这也是刚才视察过的新锻造的长刀,刀身折射出锐利的冷光,甚至能隐约看到人影。
田尚书拿到手里,比划了几下招式。
众人顿时鼓掌叫好,夸他威风不减当年,田尚书舞得更欢了,一个大挪移,差点闪了腰,急忙扶住。
他强行挽尊做了个收势的动作,假装已经比划完了。
正要故作高深地说一句,这是他独创的动作。
“哈哈哈哈哈——”门口突然传来了大笑声。
田尚书不悦,扭头朝门口看去,谁这么没眼色?大胆狂徒,竟敢嘲笑他。
门口站着的人正是王将军,他听说新的明光铠制成了,特地跑过来看热闹,试探一下能否给他们定北军,多配些明光铠和新武器。
战场上能保命的家伙,谁不想多要一些。
却不想还能看到田尚书一大把年纪,竟然在这里舞刀,气势还挺足,虎虎生风,就是那最后一下,也忒挫了点儿,他才没忍住笑了出来。
迎着田尚书宛如利剑的目光,王将军将自己猖狂的笑收敛了一点,不至于将人得罪太狠。
“田尚书老当益壮,不减当年,果真是吾辈楷模。”王将军讪讪摸了摸鼻子,恭维道。
田尚书却不见高兴,拿捏着腔调,嫌弃地说:“王将军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这不是听说新锻造了一批明光铠和武器,特地过来瞧瞧。”王将军有求于人,说话都没那么硬气了。
田尚书知道他的来意,但因他方才的笑声,心里不痛快,故作不明,高高地扬起眉毛,“现在已经看过了,王将军怎么还不走?”
来都来了,哪里能看过一眼就走,王将军垂涎地看着那些甲胄,和制作精良的武器,目光黏着在上面,差点没能挪开。
他艰难地移开视线,搓着手,硬是凑到田尚书身边,套着近乎,“田尚书,你看咱俩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就不能通融通融,给我们定北军先安排上一些?”
田尚书嫌弃地远离了他一步,躲过他搭上肩的手,心中得意,面上却不显,义正辞严地拒绝,“这新制出来的一批明光铠,圣人也关注着,要分配给哪个军、卫,自有决断,哪里轮得到我来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