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俩欲言又止,对许乘月的处境很是担忧。
“放心吧,我自有应对,圣人通情达理,也不会为难我的。”许乘月安慰她们俩,其实没把握,但如果连她都慌了,她们更会乱了分寸。
她跟着梁媪上了马车,冲忧心忡忡望着她的两个婢子、以及后面的扈十三摆了摆手,让她们安心等她回来。
马车上,许乘月低眉顺眼,没有说话。
梁媪看见她这般样子,难免心软,安慰了她一声,“放心吧,要是没什么大事的话,圣人定会保你的。”
她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许娘子要假造户籍,只是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到了圣人面前一切自有分晓。
许乘月乖巧地点了点头,心乱如麻,内心斟酌着待会儿要怎么解释。
她想了好一会儿,觉得不如直接道出实情,事情到了今天这步,也再没有隐瞒的余地。
而且现在她有了一定的地位和能力,不像先前那样,如果被许家发现,只能完全受制于人。
所以坦白并不像她猜测的那样可怕。
只是难免从此要跟许家扯上关系,许乘月唯一担心的一点就是他们借着父母的身份,拿捏操控她。
但如今看来,他们已经对她这个女儿失望透顶,不曾来找过她,应是想与她划清界限。这样也好,正合她心意。
许乘月做好了坦白的准备,放松了一些。事情不完全像她想的那么糟糕,还有转圜的余地。
.
回到家后,蒋明诚去了父母的院中。
蒋母闲来无事,正抄着佛经,年纪大的人就爱这些。
蒋家祖母更是个虔诚的信徒,蒋母为了表示孝心,经常抄写佛经献给她,一来二去自己也信上了。
蒋明诚施施然坐下,好整以暇问了句,“母亲可知道,儿今日遇见谁了?”
“谁?”蒋母手底下忙活,头也不抬地问。
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他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母亲,当初许七娘被送往襄州,后来怎么样了?”
蒋母抄写的手一顿,“好端端的,提起这个做什么?”
“母亲只管告诉儿。”
“后来说了亲事,听闻她不愿意,偷偷跑了。”说起这个,蒋母不由庆幸,“幸好当初退了婚,不然娶个不守妇道的新妇,真是家门不幸。”
忽然想起儿子来后问的第一句话,她抬头讶然问道:“你不会是遇到她了吧?”
蒋明诚正消化着看起来一向老实的许七娘,竟然有勇气逃婚的事,闻言点了点头。
“佛祖在上,这可是件大事啊!没听亲家说起过,我得去问问。”
蒋母命人准备马车,向老夫人问安,得到她的准许后,往许家去了。
她的到来,让许母微微惊讶,听了她说的事,更加愤怒了。
她双眼蕴着怒火,从鼻子里哼出气,“这个不肖女,她竟然还敢回来!”
最让许母生气的是,给蒋家看了笑话。
“等我找到她,定要她好看,知道什么是规矩!”
到了长安城,就这么大点地方,她还不信找不到她了,她能藏到哪里去?!
.
及至殿前,许乘月掩在梁媪身后,余光扫过整个殿中。
太后坐在上首看不出喜怒,堂下站立着几位官员,看官服,是梁媪所说的那几位御史。
她收回视线,低眉顺眼,亦步亦趋地跟着梁媪,及至太后面前,抬袖搭手,腰身微弯,向太后行礼。
“免礼。”太后说。
“开阳郡君,你可知罪?”
第122章 身份揭露
大殿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许乘月孤身一人站立着,和御史台几人对峙。
许乘月可算知道这些御史为什么讨人厌了,太后还没发话呢,他们先迫不及待地问罪了。
先行开口质问她的是一个蓄着长须的中年男子, 他身着浅朱色官服, 腰间系着蹀躞带,应当是五品官员, 也是这群人中间领头的那个。
他高傲地仰着下巴, 目不斜视,没有正眼看她, 仿佛她这样的人不配进入他的视线,看一眼都嫌玷污了眼睛。
许乘月硬气地转过头,不看他。
事情已经做了, 她没有替自己狡辩,直接向太后请罪,“臣女知罪,伪造户籍是臣女的过错,但臣女不曾借此行恶。”
她的认错却引起了许御丞的不满。
从她进来开始,他就没有拿正眼看她, 对于这样不守妇道, 不敬孔圣,不知廉耻的女子,许御丞心里最是鄙弃。
听到她的声音, 隐约有点耳熟, 但这不是重点, 他直接忽略了。
许御丞觉得此女不知悔改,已然证据确凿, 当着众人的面还妄想隐瞒。
胡子一翘,出言反驳,“岂止伪造户籍,你这般来历不明之人,用那许多珍贵的秘法得了郡君的诰命,其实是从别处偷来的。恬不知耻,借用别人的东西获利,不知安的什么居心。”
有旁的御史站出来附和他,“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开阳郡君赶紧坦白吧,吾等都已经知晓了,你在洛阳借着自己的名声为非作歹,拆散良缘,破坏他人婚姻,行了许多恶事,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
“说不定是心怀叵测之人。从她先前写的那本书看来,开阳郡君简直对我大唐满怀恶意,妄想颠覆朝纲。她伪造户籍,来历不明,说不准是敌国派来的细作,圣人应当从重发落,以儆效尤。”
没等许乘月说话,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把一顶顶大帽子往她身上扣。
她差点给气笑了,“这位御史怎能信口雌黄,圣人明鉴,臣女献上的方子确实有别的来历和出处,但不曾偷盗过别人的。臣女一个弱女子,也无法去偷别人的东西,所谓强抢、偷盗,简直是无稽之谈。”
“至于破坏别人的姻缘,也是没有的事,这位御史污蔑我,才不知是何居心!我自问不从得罪过诸君,何至于诸位大肆抨击,欲至我于死地!”
“说我是别国细作,更是荒谬可笑至极,我乃土生土长中原人士,无论是口音亦或相貌都没有他国的特征,诸位借户籍造假一事,枉生事端,可有良心难安?!”许乘月怒火攻心,越说越气,愤然道。
这群御史真的太胡搅蛮缠了,怪不得到哪都不受人待见,说户籍造假也就算了,凭什么往别的事情上牵扯?
她若是做那些事,自己怎么不知道?
不对呀,她户籍造假的这件事他们查到也就算了,为什么还生出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他们又是怎么想着去调查她的户籍的?
怒火之下,许乘月又生出了许多疑问。
她的愤怒反而让那些御史更加笃定,她心中有鬼。
许御丞淡然道:“吾等只是就事论事,不是凭空污蔑,也没有夸大其词。”
“至于破坏他人婚姻——受害者白纸黑字在这里写着,说你诱骗良家妇女,拐跑了他的妻子,实乃罪大恶极。须知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些信哪来的,但信都摆在这里了,可见确有其事。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即便是有人想要污蔑陷害她,也不会想到用这种出其不意,不合常理的罪名,所以极有可能是真的。
在场的御史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他们早已看不惯开阳郡君的行事,写的几本书在长安城里掀起狂波巨澜。
他们认为这些证据是真的,所以纷纷出言附和,为他们的主张添砖加瓦,增加可信度。
“相貌说不准是混了他国的血脉,口音更可以学,户籍造假也是真的,你怎能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好家伙,竟然开始让她自证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许乘月没有陷入自证的陷阱。
“那除了户籍造假一事,你们可有别的证据证明我破坏了他人姻缘?证明我是别国细作?诸君不要太离谱,强求我拿出证据来证明根本没有的事。”
气愤之后她反而镇定了下来,有理有据进行反驳的同时,不忘攻击一把对面的那几位御史。
“在场的诸位都是大唐的官员,拿着捕风捉影,没有证据的谣言信以为真,不求真求实,与村口乱传闲话,造谣生事的长舌妇有何异?”
被拿来和长舌妇作比较,几位御史瞬时间脸都绿了。
许乘月明显看到他们的胡子一抖。
原本淡定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为自己争论,现在抚着胡须的手一顿,没控制住力道骤然捏紧了。
她心里暗暗嘲笑,看来这些御史是真的怕被拿来跟妇人作比较。她紧绷着,准备看他们接下来会说什么。
“怎么没有证据?吾等已经交由圣人判决。”说话的御史憋了口气。
证据,哪来的证据?许乘月迷茫地看向太后。
太后一言难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诱骗良家妇女这个罪名有点离谱,她并不认为是真的,但确实有封信,上面还盖着印。
且信上言之凿凿,貌似确有其事。
她让内侍把这封信拿下去给许乘月。
许乘月心中不安,展开信,定睛一看,上面字迹有些眼熟,好像从哪里见过。
她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原来是这样。
“启禀圣人,此事另有缘由,并不是所谓诱骗妇人,是这女子常被丈夫暴力殴打,翁婆坐视不理,娘家也不闻不问,不替她做主,因为这些事她精神崩溃,从书中寻找慰藉。”
“在不清醒的情况下写了这些书信,被她的丈夫误会后告到了官府,后来真相大白,河南府尹判了他们义绝,当时在场有许多人,圣人可以询问河南府尹。”
“臣女也不知,为何这些书信还会流落出来,并在此时成为了抨击臣女的呈堂证供。”
许乘月到此已经断定,有人处心积虑要害她。
太后点了点头,既然有河南府尹作证,想必没有说谎,她原本就不相信开阳郡君会做出这种事,此时直接信了她说的话。
没想到事情另有蹊跷,几位御史有些迷茫。
“许御丞,你也听到了,这是没有的事,开阳郡君已经解释清楚了。”太后转向说。
许御丞不肯认输,硬气道:“即便这件事是假的,那她户籍造假的事也是真的,不能证明她的来历清白。”
许御丞?!!!
许乘月脑瓜子嗡嗡,她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人是原主的亲父。
不是,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