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赞扬她不慕名利,敢于抗争,说许家的吃相太难看了。
众说纷纭,各执一词。
卢家,李氏低头哀声哭泣,手捧着帕子捂住脸,对着心烦气躁踱步的卢温说:“妾当初就说,开阳郡君不堪与六郎相配,夫君偏不听,现在反过来被她羞辱,不光我们颜面无存,六郎日后怎么说亲?崔家那边眼看是没可能了。”
卢温无可奈何,愤怒地紧握拳头,往廊柱上锤了一下。
他提出这门婚事的时候,从没想过会被拒绝,还是以这种不体面的方式。
“今日的宴会上遇到崔家夫人,虽然她没说什么,但妾眼见着是有些不满的。”
卢六郎沉默地坐在一旁,听着母亲抱怨,看着父亲烦躁地踱步,心中略感惊奇。
对于娶妻,他是无所谓的,看兄长们的婚事也就那样,没见得因为成婚一步登天。
但被人拒绝,让他心生好奇的同时,也生出点不服气。
竟然会有人拒绝他?还因此跟自己的父亲决裂了?
卢六郎打定主意,下次定要见见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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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别挤啊,挨个来,都有的。”山海书肆里,打杂的小厮们四处招呼着,安排好客人。
队伍里排着的人,大声问着已经买到书,兴奋地翻看的,“这位仁兄,新书叫什么名字啊?”
周围的人高高竖起了耳朵。
被问的人疑惑地抬起了头,“你问我呢?叫做《科举之易钗而弁》”
这名字起得怪异。
尽管许多人没读过书,只认识常用的字,也能从字面意思上理解“易钗而弁”的含义。
“易钗而弁好像是说把钗去掉,换上头冠。”
“女扮男装的意思呗,跟科举有什么关系?”
“女扮男装考科举?这不犯法吗?”
“一个话本而已,看个乐呵,计较什么,总不可能叫官府的人进去话本里把人捉住。”
没买到书的人还在议论,买到书的人已经坐到茶肆里翻看了起来。
且说这话本,第一章 中描写的是葬礼现场。
[……
灵堂里,身着缟素的妇人跪在地上,怀抱着孩子哀声哭泣,她身旁跪伏着两个小女孩儿,一大一小,稚嫩的嗓音如出一辙的哀伤。
亲人去世了,还是家里的顶梁柱,无论是谁都会痛哭。悲伤连同对于前途未卜的迷茫,让她们只能用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只有妇人怀里的孩子不同,他睁着大大的眼睛,不哭不闹,眼里没有神采,目光空洞而虚无,任凭情难自抑的妇人抱着他。
妇人见他如此,哭得更伤心了,“我的儿,你父亲没了,日后我们可怎么活啊?”
孩子依然没有反应。
……]
“这孩子怎么像是个傻子?”
“我看像,眼神无光,父亲离世他也没哭,神志肯定不正常。”
“哪个孩子是女主呢?”
“我猜是那个大的,大的乖巧懂事,心智成熟,为了保护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妹妹铤而走险,说得过去。”
“我猜是那个傻子,说不定人家现在已经扮上了。”
“很有可能,花费了这么多笔墨来描写。”
[……
妇人浑浑噩噩,举办完丧事,却迎来了不速之客——丈夫族里的各位族老和其他族人。
他们为的是妇人的家产,想吃绝户。
借口她的丈夫已经死了,唯一的男嗣是个傻子,不能继承香火,他们大发慈悲,挑出族里一个健全的孩子,过继到他的名下。让妇人乖乖把遗产交出来,否则别怪他们不客气。
妇人不愿意,没了家产,他们只能被逐出家门,去喝西北风了,孤儿寡母,死路一条。
她拼命地解释自己的儿子是正常的,只是反应有点慢,动作迟缓。
那些族中人扬言不信她的鬼话,不留情面,怒骂妇人想贪了他们顾家的财产,改嫁之后带到别家去,还说了一些极为过分的话,骂她刚进门的时候就觉得她不是个好东西。
他们言语无忌,羞辱妇人,让她颜面无存。
妇人艰难抵抗,心中气怒交加。
她丈夫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每日天不亮挑着担子,前往城中,跑遍大街小巷,挣的是个辛苦钱,也不多。
在耕种为生的村里却是个让人眼红的体面活,许多人模仿他,却没有丈夫能说会道,亏本之后才罢休。
这么多年,积攒了一点家财,是他们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哪里愿意交出去。
她指天发誓,绝对不改嫁。
那些族人不肯。
最后威胁她,如果不乖乖妥协,别怪他们不客气。
……]
“可恨至极,无耻之尤!人才刚走,他们就不要脸面地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什么东西!该遭天谴!”
“用得着他们假慈悲?分明想吃绝户,将人往绝路上逼,还冠冕堂皇地说为他们着想。”
“如果没有男嗣,女儿也是能继承家产的,不管出没出嫁都得给人家,这一群人完全不懂法,被告上官府,他们指定完蛋。”
“乡野村间,识字的寥寥无几,更不用提懂律法了。况且在这种乡里,一般遇到什么事,是家族内部处置的,不会闹到公堂上,他们没胆子去找官府。”
“这种人真是让人看不上眼,吃绝户拿来的钱财,他们也不嫌用着扎手。”
“一点点小钱,就让他们的丑恶面目全都暴露出来,目光短浅,又蠢又毒。”
“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一家妇幼,小的小,弱的弱,没一个说话有分量的,打起来也吃亏。”
“穷乡僻壤里才会遇到这事儿,但凡稍微开阔点的地方,都不会有如此作为,一人一个唾沫星子能淹死他们。”
“谁说的?我姑姑遇到过,姑父过世后,他的族人明里暗里地暗示她把传闻中莫须有的传家宝交出来,为此起了不少争端。我父亲知道后,带着我们一大帮小伙子打上门去。那嘴脸,别提多无耻了,让人气闷。”
[……
见这帮人要上手,两个姑娘连忙上前帮助母亲,小的那个机灵,见势不妙偷溜了出去,跑去里正家喊人。
争执中,一直站在妇人腿边的小男孩,被推搡了一下,没站稳,摔倒在地上,脑袋磕到了石头。
妇人惊慌失措地尖叫,急忙上前扶起抱住他,见男孩儿闭着眼睛,没有意识,她绝望地嚎啕大哭。
一边哭一边指责族人,质问他们如此作为,可对得起她丈夫的在天之灵,小心他泉下有知,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那些族人未料到此事,面面相觑,心虚地后退了一步,让开地方。
男孩儿在此时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明亮透彻,流光溢彩,再无先前的木然和呆滞。
……]
“太好了,小郎君活过来了。”
“岂止,他好像变正常,眼睛里有神采了。”
“这下好了,看那些人还敢不敢再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了。”
“所以女扮男装的女主到底在哪儿?”
[……
小男孩儿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母亲,扬起一个乖巧的微笑,甜甜地唤了声“母亲”。
妇人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喜极而泣,又抱着他哭了起来。
男孩安抚地拍了拍妇人的肩膀,等她缓过来,才站起身离开她的怀抱。
走到各位族老面前,抱拳拱手,笑着向人挨个问好,“七叔祖,二伯父,五叔父……”
被他点到的人,两股战战,哆哆嗦嗦地应了。不应的话,男孩儿会一直盯着他们。
最后,他笑眯眯地说:“多谢叔伯们替父亲操心,我如今神志清醒,能替父亲延续香火,不劳烦诸位了。”
族人的面色青青白白,被唬住了。
同村同族,他们当然知道男孩儿平日里的样子,不言不语,生活不能自理,五六岁的孩子了,吃饭却要人喂。
突然一下子能说会道,彬彬有礼,怎能不让人感到恐惧,疑心是他父亲的在天之灵。
男孩见他们还不走,轻轻歪头,“近日诸事繁忙,不宜招待宾客,恐怠慢了您各位,若是叔伯们有意,可以改日再来,晚辈顾青必扫榻相迎。”
族人们被这诡异至极的场景吓得不轻,屁股尿流地蹿出门去。
唯有辈分最长的七叔祖勉强维持着体面,说了几句好话,随后跟着人群溜了。
……]
“哎呦,小郎君聪明啊!知道他们人多势众,不好撕破脸皮,便用了这种方法,保全礼数的同时还吓跑了人。”
“谁看见不害怕呀?这莫名其妙的,一个神智不健全的痴儿突然清醒,还是在他父亲刚被埋了,他们上门找茬的时候。”
“确实有些奇怪,怎么忽然摔到石头上就清醒了?按理来说即便不再蒙昧,也该如同稚子一样不谙世事。这小郎君却能说会道,还咬文嚼字,五六岁的孩子哪里能说出这话,懂得怎么拿捏人?太过聪明了些,智多近妖。”
“聪明不好吗?这样才能保全自己的家人,也许他有宿慧呢?生而知之。”
“真招人喜欢,我挺看好顾小郎君的,颇有急智,谁不喜欢聪明的孩子,我家那小子五六岁的时候,顶多说话利索了点。”
“难道只有我关心,女扮男装的女主呢?”
第139章 过耳不忘
[……
族人走后, 里正才姗姗来迟,得知没事后,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