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邻居感同身受,听得连连点头,心有戚戚。
薛父又胡扯寒暄了几句,赶紧溜了,生怕邻居回过神再问出什么他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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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简杭称赞为不慕名利、为国为民的许乘月正在算账。
经过一段时间的忙碌,随着第一份报纸上市开了个好头,她终于松缓下来。
许乘月忙也不是白忙,报纸是她提出来的,后续的每个环节都由她亲自指点把关,手把手地教薛珍瑞怎么当一个合格的报纸主编。第一份的头条还是她写的,报纸买得这么好也是沾了她的光,理所当然地享有报纸收益的分成。
这段时间的钱跟流水一样进了她的口袋。虽然报纸的利润不高,但薄利多销,积累期起来的收益颇为可观。
说来艰难,许乘月不是个喜好奢靡的人,她前世不买贵价彩妆,不买奢侈品,衣服里最多的是睡衣——对于一个宅女来说睡衣很重要,每个月的开销都维持在保持生活品质的最低限度,剩下都定期存银行里,对抗通货膨胀带来的贬值。
现在来到大唐,结结实实成为了别人口中穷奢极侈、靡衣玉食的人,上一次无意间向吕鸿卓吐槽抱怨自己钱快花光了,引来他震惊的询问。
她如实回答之后,对方就流露出她一定是从哪个豪门巨室逃出来的贵女的不可置信的表情。
将许乘月气了个好歹,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唐朝物力水平低下,仅仅保持她最低限度的生活品质,不买钗环首饰、绫罗绸缎,衣食住行各类的花销也跟流水一般花出去,每月能有点余钱就不错了。
幸好上次郑国公送来的那一车丝绢,让她经济宽松了很多,不用她为了每月的支出安排绞尽脑汁,拆东墙补西墙。
但那是意外之财,不知到什么时候就花完了,还是自己亲手挣的钱拿到手更靠谱一些。
报纸和小说的出售形成正向循环,让许乘月的月收益至少翻了一倍。
看着即将到手的钱财数目,她喜不自禁。
今天就要在山海书肆把脸笑烂。
高兴完之后收拾好表情,又成为那个从容优雅的许娘子。
今日的事情已经处理完,她准备回去了。
走出门口的时候听见报纸编辑办公室——许乘月给取的名字,里面掌柜在和薛珍瑞聊天。
她没打算偷听的,然而好巧不巧那两人聊得正是她。
只听掌柜语气夸张,“某当时抬眼就见一个风姿绰约、亭亭玉立的小娘子立在柜台前……”
掌柜将她第一次来山海书肆的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将许乘月形容成天上下凡的九天玄女,为了让故事更曲折,他有样学样将自己形容成反派一般的人物,而吕郎君是慧眼识珠的伯乐。
薛珍瑞及其捧场,不断惊呼出声。
掌柜表情丰富,时而痛苦,时而惭愧,说到最后,复又感慨,“……这才有了山海书肆的今天啊!”
许乘月听得眉毛飞起。
“咳咳。”吕鸿卓过来后听到这段话,还当着许乘月的面,尴尬不已,于是出声打断。
里面静了一瞬,紧接着一阵响动之后,两人走了出来。
掌柜满脸心虚之色,不敢正眼看她。
薛珍瑞被掌柜的讲得心潮澎湃,面颊通红,眸光发亮地看着许乘月,一开口就要吐出一段敬仰之词。
许乘月不用猜也知道她想说什么,虽然她挺喜欢听别人夸奖的,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免了吧。
紧忙开口打断:“薛娘子,你现在刚上手,可能不太熟练,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薛珍瑞刚欲出口的话被打,茫然一瞬之后,又目露感动,许娘子对她太好了,她何德何能有此前辈。
她心底将许乘月当成自己的师父,日后定要孝敬她,为她养老送终。
正好确实有件事,薛珍瑞就道:“许娘子,确实有件事,今天收到的投稿中,有几封跟你写的书有关,不知该不该刊登到报纸上,儿拿不定主意。”
“这有什么难的,我替你看看。”许乘月不知道自己有了个和她差不多一般大的女儿,只想赶紧逃离这尴尬场面,忙不迭应道。
第22章 唐朝版检讨书出现啦
许乘月跟着薛珍瑞走进屋中,见她从一摞厚厚的堆在一起的信封里翻出几个递给她。
她抽出信纸展开来看。
信上写的是对于上册书中关于女主检举父亲一事的探讨,来信者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字,从伦理纲常到礼法道德,引经据典地论证女主举报父亲的合理性,说她此举虽然不孝,但情有可原,而且做到了忠君之事,不应当过于谴责。
这应对的是此册售出后,引发了读者沸沸扬扬的争论,左右两边各执一词谁也不肯相让。
没想到还专门写信来投稿,发表到报纸上。
脑子转的够快啊,这么快就意识到报纸是个相当大的舆论场。
许乘月身为后世来客,从没有小看过古人的智慧,他们或许困囿于不太发达的落后社会,但是留下了无数的非物质财富传给后人,他们的智慧绝不受限于时代。
但此刻还是觉得自己小瞧了古人,刚出了报纸这个新鲜东西,他们立马就意识到它的作用了。
不过有赞同应当也有反对的,毕竟这是个百善孝为先的古代社会,还有人因为“孝”被举荐为官。
她又拆开下面几封信,发现和第一封差不多。
“没有持不同意见的吗?”许乘月合上信纸问道。
薛珍瑞没料到她还想看别人是怎么批评的,呆呆地说:“在纸篓里。”
纸篓里是废稿,薛珍瑞把它们都筛下去淘汰了。
现在又重新去找,还好在最上面,一翻就找到了。
反对者比赞同者的言辞激烈多了,也不讲究什么遣词造句,看起来也没抱希望被选上,单纯是情绪发泄。
许乘月露出看好戏的表情,仿佛争论的话题与她无关。
“许娘子赞同哪个观点?”薛珍瑞原本以为是前者,现在看来又不像。
“你呢?”许乘月没回答,反问道。
“当然是前者,天地君亲师,君排在最前面啊!”她斩钉截铁地说。
许乘月笑着点头,却没回答自己到底赞同哪个,只建议薛珍瑞将这两个观点中最好的两篇都刊登上去。
因为她哪个都不赞同。
女主罗慕清也是这样,她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报仇。
在她眼里父亲是仇人,那皇帝呢,他可是最终下命令将她外家——累世功勋的罗家满门抄斩,连三岁小孩都没放过的人。
现在情节还没进展到那里,不代表女主罗慕清忘记了。
当然,许乘月不可能写得太过分,毕竟是封建社会,不能明目张胆地屠龙。
许乘月来了兴趣,好奇会有什么样的信件,跟着薛珍瑞一起看读者来稿。
还真被她发现了一些宝藏。
比如手中这一封,来信者自称邹某,写信来是为了道歉和解释误会,他是第一份山海报里邹家事件的主人公,那事是他酒后失言,胡编乱造出来的,与阿兄阿嫂无关,与家族无关。
同时附带有将近一千字的自我批评,一一列举自己的罪责,极力撇清与家族的关系。最后说自己已经受到惩罚,必然改过自新。
堪称古代版的检讨书。
“哈哈哈哈哈——”许乘月忍俊不禁,放声大笑。
这件事要素太多,不知道该笑哪个。
薛珍瑞正埋头专心工作,被她的笑声吓了一跳,忙走过去看,“许娘子怎么了?”
许乘月笑得不能自抑,说不出话,摆摆手将信纸递给她,示意她自己看。
“——哈哈哈哈哈”薛珍瑞看了之后跟着笑出声。
她比许乘月更清楚这件事的始末,因为就是她搜罗出来的秘闻。
这些大家族的贵人不把奴婢当人,说话做事时也不避着他们,自以为无人知晓的秘密,可能在某个秘密的角落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
不过大家也怕惹来祸端,不会大张旗鼓地摆在台面上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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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兄鼻青脸肿地俯趴在床上,呲牙列嘴地哀嚎着。
“轻点!没看见我很痛吗?”他扭头朝给他抹药的小厮怒吼。
小厮吓得一个哆嗦,好险没有重重的按下去,暗暗松了口气。
周兄骂完了,却愁眉不展。
他阿耶下手好狠,当着阿嫂娘家人的面儿打的,一点没有手下留情。
不然儿媳留不住不说,两家的交情也是真完了。
周兄被打得心甘情愿,要是阿耶不管,他就离被赶出家门不远了。
但阿兄那几个舅兄是真畜生啊,嘴里说着什么使不得使不得,其实压根没拦着,还拱了几把火,将他平日里的风流韵事都讲了出来,硬是让他阿耶的力气加了好几倍。
他现在趴在床上,直不起身,吃饭都得人喂。还被禁足了,别人不能来看他,他也出不去,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郎君,报纸来了!”一仆人快速从屋外进来,跪地将报纸呈上。
周兄一喜,忙将报纸展开,从头到尾挨个看过去。
却没想到顶部的第一篇就是他的道歉信。
这是周兄想出来的澄清方式,他本想靠着家族的力量施压,让山海书肆妥协道歉。
却被阿耶破口大骂,说他从小到大脑袋就没长过。
山海书肆如此隐秘的事都知道,还敢刊登出来,难保不会有后手。
那主家吕家就是一个普通的商贾家庭,怎么能知道这么多的世家秘辛?背后一定有别的势力,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而且他们的报纸上没有指名道姓,若是找上门去,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吗。
周兄为保住自己的小命,转动自己少有动弹过的脑袋瓜,想出这个澄清的办法,去信投稿说明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再将撇清家族干系。
现在看到报纸上刊登的道歉信,周兄顾不得生气,已经感动得涕泪交加。
阿耶阿娘阿兄阿嫂这下肯原谅他了吧!
呜~ ,明明是在家里,却举目无亲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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