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过来的孙氏懊恼不已,看着许乘月骤然明亮起来的眼神也不好意思收回自己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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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七娘,坐。”孙氏招呼许乘月。
许乘月第一次坐牛车,暗暗打量,造型还挺古朴,没有影视剧中出现的那般华丽,当然,有可能也是因许家不是豪富的缘故。
“伯娘,怎么不见八娘,她不跟我们一起吗?”许乘月听说孙氏还有个比她小两岁的女儿未出嫁。
“她呀,皮的跟猴儿似的,叫上她还不得闹翻天,过段时间也该说亲了,我不让她出去,在家里磨磨性子。”孙氏找借口说,其实是她不乐意女儿跟许乘月相处。
这牛车坐起来还真不舒服,许乘月盘腿坐在车厢地板的褥垫上,路面不像后世那样平坦,牛车也没有防震处理,坐起来很颠簸。
车厢里只有两扇小窗,看不太清外面是什么场景,隐约听见一些人声。
过了某条街,声音变得嘈杂起来,人声鼎沸,可以想象,外面的热闹的场景。
到玉楼春门口,牛车缓缓停下。
一众仆从簇拥着二人下车进店,孙氏和许乘月戴上幕篱。
孙氏是个熟客,一进门就呼唤着:“博士,一间厢房。”
“好嘞,二位娘子请进。”食肆的博士——相当于饭店的服务员热情招呼着。
这家的炙羊肉确实好吃,能看出师傅手艺很好,但是硬件不足,现在还没有一些已经在后世普及的各种香料,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腥膻味,吃几口就腻了。
饭毕,众人归。
走到店门口,忽有一夫人打招呼,“许娘子。”
孙氏转头一看,微微惊讶,紧跟着快速迎上前,抬手一礼,含笑道:“严娘子,真是巧了,没想到在这遇上。”
说罢,又招呼许乘月,“七娘,还不快见过严家娘子。”
许乘月一听这姓心里就有数了,是她“未来的阿家”。
许乘月跟着行礼,“严娘子。”
严娘子的神色隔着幕篱看不清楚,但许乘月知道对方在打量她,于是含首敛目恭立着。
幕篱只一层薄纱,是能看清穿戴的。
半响,那严家娘子见许乘月衣着简朴肃静,并不穿红戴绿,花枝招展,才满意点头,“是个知礼的小娘子。”
“但还是少出来行走为妙,即使带着幕篱,让旁人看去也不好,我们这样的人家,还是得讲究身份。”严娘子说。
孙氏抽抽嘴角,暗想你这不也是在外面,嘴上描补,“七娘平时不出来的,常在家看书,是我怕她闷坏,才拉她出来转转,这不马上就要回去了。”
严娘子点头,问道:“看的什么书?”
这还考察上了,许乘月憋着气,直想回一句“西厢、琵琶以及元人百种,无所不有”。
可她受制于人,不可能率性而为。
“不多,只女诫和列女传。”许乘月知道她想听什么。
“足够了,这对我们女子来说才是极为有用的书,书读多就不好了,那是郎君们该做的事。”
严娘子原先对许乘月心怀不满,她严家可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的,但丈夫点头同意,她也无可奈何。
至于她儿子二十多岁都没有成婚,严娘子可不觉得是她儿子的问题。
又拉扯几句,告别后各自回府。
这一趟弄得许乘月心力交瘁,但不是没有收获。
第3章 计划出逃
许府今日一片欢庆,原因无他,是严家来纳彩了。
许安仁和孙氏在中堂招待宾客。
府里的下人得了赏钱,俱是喜形于色,交头接耳谈论着这门亲事的主人公——西院的七娘。
“咱家大娘子好不容易大方一会啊!这一百钱都够我小半个月的月钱。”
“我有亲戚在严家做事,听说严家已经准备好了聘礼,有这个数呢。七娘如今在家,聘礼落到大娘子手里还不得扒一层皮再出来,她当然大方了。”
“怪不得,只是那严家郎君恶名在外,二郎君怎么舍得将七娘嫁过去。”
“呷,二郎君远在长安,知不知道还两说呢,这婚事是大郎君和大娘子做的主。”
“你们小心说话,贵人们的事与咱无关,可不要说错话被管事娘子罚。”
一句话说的众人没了谈兴,散开各自做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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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府欢庆,西院的冷清得格格不入。
“这些可都是卖了我们家小娘子得来的钱,大娘子真是太坏了。”夏荷愤愤不平地说。
“小娘子,我们什么时候走?”相比之下,秋露冷静得多。
“还不是时候,再过些天。你把后门的钥匙弄到了吗?”许乘月问。
“婢子配了一把钥匙,将原先的还给黄大娘了。”秋露说。
上次同孙氏出门,秋露在路上看到一个车马行。
回来后,许乘月吩咐秋露跟厨房负责买菜的黄大娘打好关系,常托她从外面买东西,当然给了不少好处。
熟了之后黄大娘有事时秋露还帮她去买菜,一来二去就把后门的钥匙给弄到手。
之所以是后门,是因为从西院到中门再到前边的大门距离很远,中间也隔着好几道门,女眷和女仆如不是有事外出,是不能靠近中门的。
许乘月上次跟孙氏就是直接从中门坐牛车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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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却心中一桩大事,孙氏近几天走路的脚步都轻快许多,对府里的下人也不想以往那样严苛。
下面的人日子好过不少,整个许府安宁而祥和。
一天夜里,四更五点,距离宵禁解除的时间还有大半个时辰。
天色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一个脑袋从西院的大门偷偷探出,往四周瞧了瞧,随后缩了回去。
紧跟着院门缓缓推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探头的那人走出来,紧跟着又走出两人。
“小娘子,小心台阶慢点走。”秋露压低声音提醒。
许乘月专门选择这个时间,今天许安仁休沐的日子,大家会比寻常起得更晚。
她们不敢打灯,摸黑走路,秋露这段时间把这条路走了许多次,还专门在许乘月的指导下画了路线图。
即使看不太清,也不打紧。
三人心弦紧绷,生怕出现什么意外,惊醒府里众人。
慢慢走到后门,秋露拿起钥匙打开门,动作尽量放轻。
她们出去后,里面的锁却没法再合上只将门虚掩着。
不过黄大娘惫懒,往往晨鼓敲完第五波才起床出门,到那时他们已经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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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门,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随即又提起神来,这还只是个开始,现在宵禁没结束,坊内还有巡逻的武侯,得小心避开。
她们不敢在路上光明正大地行走,一路看见一点火光就远远避开,走到离坊门稍近一点的巷子里躲起来。
刚走进去,远处忽然有人说话。
“喂,那边那个,大晚上你干什么呢,宵禁还没解呢?”一个大汉中气十足地说。
许乘月心一提,脑中思索着该怎么蒙混过关,不知道金钱有用没。
“武侯恕罪,郎君唤奴去买汤饼,晚了要罚奴,奴记挂着,一时记错时辰,来早了。”
“行了行了,赶紧回去,下不为例。”
“多谢武侯。”
虚惊一场,许乘月额上沁出冷汗,此时才伸手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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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大娘因几次买菜去晚了,只买到别人挑剩下的,菜叶都蔫了。
被厨房的管事娘子好一通骂,罚了半个月的月钱,再不敢起晚了。
她打着哈欠洗漱完,心里暗骂管事娘子多管闲事,都是拿月钱的奴婢,还逞起贵人的威风。
“呸。”她朝地上唾了口唾沫,用鞋底搓开。
拿上后门钥匙,挎着篮子去买菜。
“谁把门开了?”黄大娘看到门上挂着的孤零零的锁,惊呼出声。
刚要大喊一声遭贼了,突然想起上次忘记锁门的事。
莫不是她昨天又忘了锁门?
黄大娘年纪大了,记性越发不好,昨天到底有没有锁门她还真记不清。
心里发虚,怕被管事娘子怪罪,又怕说出去,万一真遭贼被怪到她身上。
黄大娘干脆当没这回事。
到了坊门口,已经聚集好多人,不过今天还算人少,官人们休沐。
要搁平时,那人更多。
黄大娘得意地想,今天管事娘子不能再怪罪她了吧。
她今日起得早,跟她一起买菜的老姐妹都还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