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说出的话就犹如泼出去的水,不可能收回,他只能被迫接受。
现在因为王二丫的神仙师父,他开始重视女儿,并且因为那个菜方他挣到了钱,所以拥有了自信心。
但这样一个男子,他三十多年来根深蒂固的观念根本不可能因为一点点事情而受到动摇和改变,在他心中最想要的还是一个儿子,那是他的根本。而王二丫如今对于他来说是资本,他是个相当识时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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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许乘月收到了一封特殊的来信。
从这封信的遣词造句来看,是一个读过不少书的小姑娘,文笔还有些稚嫩,问出来的问题也相当天真单纯,应当是个世家出身的女孩,没有经受过多少苦难。
同时她相当敏锐且具有同理心,注意到了一些文章中反映出来现象。
平心而论,许乘月并没有想在这篇小说中表达什么女性思想,也不是为了讽刺某些社会现象。
她塑造的人物只是为了矛盾冲突,让剧情更有看点和爽点,都是为了拉扯读者的情绪。
重男轻女和偏心眼儿是在前世的种田文和年代文中是已经被用烂的矛盾冲突点,她写文的时候当然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但没有想到会被一个小女孩儿注意到这些,进而拉扯出更深层次的一些问题。
她的文笔措辞相当地稚嫩,在信中亲切地将主角王二丫称为二丫姐姐。
看得许乘月内心一片柔软,仿佛脑补出一个小女孩儿扎着双丫髻,义愤填膺地坐在书案前,将这些文字记录于纸上,然后期待着她的回信。
第36章 敏而好学
许乘月看着手中的信封, 一时之间举棋不定。
她应该向一个小女孩儿去剖析封建社会的伦理纲常宗法制度吗?去将这残忍的现实展现在她眼前吗?
那样她日后该如何自处呢,在终日的痛苦和迷惘之中,得不到解脱。亦或者是走向极端,永远不能和这个世界和解。
不, 那样也太过残忍, 太过高高在上。
她年纪还那样小,不应该苦大仇深。即使在封建社会, 她也可以拥有自己美好的将来。
也许有些事情长大后, 书读得多了之后会慢慢懂的,亦或者永远不会了解, 但那不要紧。不是所有人都能将这个世界睁眼看得一清二楚。
她们依然能拥有各自的生活。
所有的思绪转瞬即逝。
许乘月提起笔,刚要沾墨才发现因为她思考良久,砚台里的墨已经微微干涸。
她重新端起放置在砚台边盛着水的碗, 稍微向砚台添了点水磨了几下,才开始提笔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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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家的宅院里。
简彤这几天都心不在焉,期待着月明大家给她的回信。
一时担心他的读者太多,她夹杂在其中根本不会被看到。一会又怕自己的遣词造句不太妥当,惹他厌烦。下一瞬又担心自己的问题太幼稚可笑,实在不应该写出去, 麻烦别人。
没有任何人有责任替她解惑, 这种行为实在是太唐突了。
简彤耷拉眉眼,垂头丧气,连跟阿兄斗嘴都提不起精神了。
“行了行了, 看你一天天的。若是不知情的, 还以为我虐待你了, 喏,这不是, 你想要的信到了。”
简杭没好气地说。
“什么?是月明大家给我的回信吗?”简彤好生惊喜。
她心急如焚地接过信,急忙拆开。
刚要抽出信纸,醒悟过来,有人在身边,她抬起头盯着简杭,“儿要看信了,请阿兄回避一下。”
然而简杭就是不出去,厚脸皮地站在这里,“你这小小年纪能有什么隐私?信上写的什么是我不能看的,我就要看。”
简杭也没有窥人隐私的爱好,只是虽然他之前对月明这人印象好了许多,但也不代表真的能放心一个没见过真面目的男子跟她的妹妹私下书信往来,肯定是要盯着的。
简彤觉得阿兄颇不识趣,她都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他竟然还有脸待在这里,对于她的抗拒视若无睹。
算了,她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
简彤重新转过头,将信纸抽出来看信。
简杭也厚脸皮地转到她身后,跟她一起开看信。
信纸不长,只有短短的一页。
信中先是将简彤夸了一遍,说她心地善良,敏而好学。
对于不认识的,甚至只是书上记录的一个本不存在的小女孩儿也能抱有同情心和怜悯之心。
对此产生的疑问也不是将其忽略下去,而是懂得向别人请教,希望她继续保持这样良好的品质。
紧接着又说自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不是因为不想,而是从别人口中得来的答案,终究只是别人的东西,不仅不会解了她原本的疑惑,反而会使她陷入更深的问题中。
她只能靠自己在书中寻找答案,希望她一直保持着这样敏锐而洞察,多读书,多观察。凡事多看,多思考,勿轻信。
也许终有一天她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那时请她也不要钻牛角尖儿。
除此之外,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爱自己。
最后祝愿她以后的人生一片坦途,平乐安康。
这短短的一封信看得简杭感慨万分,月明还真的是一个内心柔软的人呢。
却又有些担心没有得到答案的简彤会不会难过?他急忙去看她的脸。
却见简彤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难过的样子,她
双眼亮得惊人,像是冬日里好不容易从雪地里刨出一个松子的小松鼠,简杭觉得她下一瞬就要兴奋得尖叫起来。
果不其然,“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兄,你看到了吗,月明大家说我心地善良,聪敏好学,还鼓励我好好读书,他太好了呜呜——”
简彤激动得忘了阿娘的教养,鬼哭狼嚎,上蹿下跳地像只猴子。
“好了,看你的样子,小心阿娘听到了找过来罚你抄书。”简杭头痛地揉着眉心。
一句话,让这室内的动静停了下来。
简彤收回即将蹦起的双脚,乖乖地端正站好,淑女一样地坐回坐具上。
“月明大家说得真是太对了,是我想岔了,有疑问当然是要自己去解决,怎么能拾人牙慧呢!从今往后,我一定要更认真的读书!”简彤信誓旦旦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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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娘子,许娘子,有人在吗?”一个中年妇女敲响了许家的大门。
“来喽来喽!”性子跳脱的夏荷,连声说着,快步跑去开门。
她拔开插销,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位眼熟的娘子。
哦,对了,是隔壁邻居家的周娘子,之前她们还见过,只是时间过得太长,小娘子又不常出门去跟邻居打交道,以至于夏荷差点忘了。
“周娘子,快请进。”夏荷推开门,做势邀请她进去,自己走在前面为她带路。
她们这院子不大,许乘月早就听到声音了,她走出屋门,跟周娘子打招呼,“周娘子,快,屋里坐。”
她心里纳闷着从来没有过多交集的周娘子,今天为了什么来到她们家。
周娘子也是第一次进入许乘月家,当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院子及室内的摆设装饰,一看之下就发觉许娘子的身份跟她想的有些出入。
虽陈设简单,但能看出来是花费了心思的,一草一木,包括墙上挂着的画,以及屏风都颇有讲究,看起来雅致清幽,简直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一般。
这许娘子看着不像是平民百姓家出身呐,要是搁到旁日周娘子可能不在意,但今日她是带着目的来的。不免心里打了个突,不知道能不能成事。
没关系,成了好事一桩,不成也没什么干系。
秋露前来添茶招待客人,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到周娘子目不转睛。
直到茶杯递到她面前,她才回过神道:“多谢、多谢。”
“咱们邻里邻居的,按理来说,当经常走动走动,但许娘子家门经常关着,我也不好上门打扰,这回是厚着脸皮前来拜访。”周娘子是个场面人,不可能一见面直接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仿若亲近热络地寒暄着。
“周娘子哪里的话,你想要来只管上门便是。”
许乘月心里压根不这么想,巴不得她别来了,她最讨厌跟这样半生不熟的人一起说话,心里尴尬得不行。
要完全是陌生人,她还能自在几分,有话直说,没什么顾忌,就像先前卖大豆油的阿婆。
若是熟得像吕郎君那样也可,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干巴巴地坐在这里说场面话。
“欸,那我日后定不客气了。”周娘子乐呵呵地说。
别、千万别来!
许乘月心里高声尖叫,面上微笑颔首,对她的话表示赞同。
“听许娘子官话说得标准,不知是哪里人士?说不定跟我祖籍一样呢。”周娘子打探着。
“是从北方来的。”反正她前世是北方人,这一世应当是襄州,不过许乘月不可能直白地说出来,她防心还是很重的。
仿佛没有听出来她故意回避,周娘子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北方人,怪不得这样大气。”
接着周娘子又问起了许乘月家中父母健在,家中几口人,为什么来到此地。
她自以为说话周全,仿佛是无意间问出来的,但在许乘月看来相当可刻意,就差明着把她的事情从里到外打听清楚,弄得许乘月烦不胜烦,只想叫她快点走人。
周娘子也是心焦万分呐,这许娘子口风如此紧,聊了半天啥都没打探出来。
她只好有话直说了,“许娘子,我不瞒你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今日是有一件好事相告,这才过来的。”
一句话说得许乘月心里咯噔一下,她上次听到这话还是在许家的时候,孙氏要将她嫁给杨家子。
“你看你独身在外,小娘子一个人也不容易,还是得找个郎君依靠,这样也不会有宵小胆敢来欺负。”周娘子抿了口茶水润喉,苦口婆心地说。
许乘月麻了,她有这么招人眼吗?一个两个都来操心她的婚事。
“许娘子莫要慌张,我也不是想害你,只是这街坊邻居的,大家都是家人团聚,一家人和和乐乐,只有你孤身一人,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许乘月纳闷了,秋露夏荷她俩不是人吗?
“劳烦周娘子操心了,我现在还不想成婚。”
“别这样说,你先听我讲完再拒绝不迟。”周娘子在内心打腹稿,将原先定好的人家换了一家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