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大家都是玩游戏, 或跳舞,或抚琴, 不然就是投壶和牌九。
所以这次没有准备瓜果点心,而是都备了一碗清茶,映衬读书的氛围。
“来了,都来了。”
众人遂齐坐于案前,低头看书。
——王兰蕙的母亲秦氏与王二郎和离之后,果然过得非常愉快。不用再操心打点家中的一切。
王兰蕙买了一座宅子来安置秦氏,有许多仆从,她每日吃完饭就去四处闲逛,到邻里家坐聊闲谈,逛街吃茶,好不快活。
“看的我都不想嫁人了,直接有个兰蕙一样的孩子多好。”
“谁说不是呢?秦氏这样还不用回娘家侍奉父母。”
“但是王兰蕙应该是要成婚的吧,那到时候她的母亲该怎么办呢?有个和离的母亲会不会耽误她的亲事?”
——王二郎和离不久之后另娶妻子,终于有了个儿子。但他向王兰蕙承诺,这个儿子绝不会动摇王兰蕙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她依然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然而王兰蕙信不信就不知道了。
“这话是骗鬼呢,为了要个儿子都与相伴多年的妻子和离了,谁信他还将兰蕙放在心上。”
“无非是看兰蕙有能耐,贪着她那点财产罢了。”
“等等,他是兰蕙的父亲,不会厚脸皮地要求兰蕙把自己的珍馐阁让给他儿子继承吧?”
“你们都没觉得不对劲吗?为什么王二郎那么多年都没有儿子,偏偏和离之后刚成婚,新娶的妻子就有了儿子?”
“你想的太多了,这些不要紧,继续往下看。”
——还好王二郎有自知之明,知道先前吵着纳妾的决定已经让他和女儿离了心,尽管心里很想,但不敢提出过分的要求,将兰蕙推得更远。
已经长大成人的王兰蕙出落得亭亭玉立,再不见小时候面黄肌瘦,黄毛丫头的形象,兼之多年在外奔波,操持珍馐阁的经营。让她身上多了股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气质,自信而坚定,不论面对什么样的人她都不露怯。
而韩家的大郎与王兰蕙打过许多次照面,又从母亲的嘴里听过许多关于她的事,对于这个坚强自立,坦然大方,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子心生好感。
“韩大郎是兰蕙的桃花吗?他看着不错,文武双全,不因家世看低人,可与兰蕙相配。”
“呜呜呜,兰蕙可是我看着长大的,相当于是我的女儿了,我如何舍得看她嫁人。”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做西子捧心状。
“不如兰蕙嫁人的时候,你这个做阿娘的为她准备些嫁妆。”旁边坐着的,神态较为活泼的女子挤眉弄眼,促狭地说。
两个人打闹了起来。
“他俩的身世门第天壤之别,怕是不能成吧。”刚才对儿子一事提出疑问的女子,凝眉思索着。
她倒不是见不得兰蕙好,只是如果不能门当户对的话,许多问题是客观存在的,家人的反对就是第一道拦路虎。
“好像有道理。”
——元宵节时,韩家出去游玩,赏花灯猜迷,韩夫人也邀请了王兰蕙母女。
结果因为元宵赏灯的人太多,饶是有侍卫护送,大家还被冲散了。
韩大郎时时刻刻关注着王兰蕙,一直往她的方向靠近,被人挤散后恰巧与王兰蕙在一起。
他刚想安慰她,却见她丝毫不怕,还是淡定地继续赏灯猜谜。看他愣怔,还反过来安慰他。
一排排花灯挂在街道上,照得灯火通明,一轮明月挂在天上,撒下浅浅的光芒,站在其中的佳人却比那灯那月还要耀眼。
韩大郎不由看痴了,此时气氛恰好,又是元宵佳节,家人走散了只剩两人在一起。
他不由将自己的内心的思慕之情脱口而出,期盼得到佳人回应。
“好慌张啊!不知道兰蕙会答应吗?”
“哟,叫我看看是谁呀?脸都看红了,是不是回想起自己元宵佳节的时候与情郎私会,互诉衷情?”活泼的那个小娘子凑到清丽小娘子身旁说道。
她们这群人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感情要好,打趣起人来丝毫不留情。
“你胡吣!”清丽小娘子的脸更红了。
——韩大郎以为胜券在握,不想遭到王兰蕙的拒绝。
他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
王兰蕙坦然回答:“韩郎君,你我二人的门第之别差若天渊,我这样平民出身,又在外经商的女子做不了韩家主母。”
她经常与夫人往来,知道世家主母需要做些什么,她做不来,也不想去做。
韩郎君急切地说:“某不在意这些,家母也很喜欢你。”
“令尊喜欢的是我的厨艺,或许稍微能看上一点我这个人,但她看待儿媳是用另一个标准。况且抛开这些不谈,若是我嫁入韩家,定不能再经营珍馐阁,做菜给客人吃,一手厨艺无处施展,就失去了它的价值,我不想这样。”
她不知道师父当年为什么看上她,但她知道师父倾囊相授,不是为了让她嫁入高门,从此亲手做的饭只能做给翁婆和丈夫吃。
王兰蕙如此坚信着。
韩郎君感觉身为世家子的尊严被狠狠践踏,怒气上涌,“难道我连一个食肆都比不上?”
王兰蕙坚定地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些男的怎么都一个德行?自信得可怕!阿云你说是不是?”
被唤作阿云的女子,就是在众人沉浸入剧情嘻嘻哈哈时,一直保持清醒,不断提出疑问的那个女郎。
现在被打趣的人轮到她,她俏脸一寒。
一听这里面有故事,众人急忙追问,“发生过什么?快说呀!”
“哈哈上次我们去游山玩水时,我和阿云正在折花,那徐六郎过来就问能否与阿云进一步说话,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有成人之美的心,当然就给他们俩让喽。”
“你还好意思说,抛下我就跑,躲在树后面偷偷看,太没义气了。”阿云生气地谴责道。
“阿云莫气,你不是直言拒绝了嘛,当时那徐六郎目瞪口呆又强忍怒气的样子,跟这书中的韩大郎一模一样哈哈哈——”她说着,忍不住又哼哧哼哧笑了起来。
众人一听,皆是忍俊不禁。
——刚生出的一朵桃花,被王兰蕙亲手掐断了,回去之后两人默契地不提此事。
之后过了一段时间王兰蕙见珍馐阁走上正轨,便招了几个徒弟跟她学习厨艺,等到她们的手艺完全出师之后,她将珍馐阁托付给徒弟,自己去云游四方了。
她走之后的许多年,王二郎发现儿子长大之后跟自己越发不像,反而像隔壁的邻居,后来东窗事发才得知原来他竟是给别人养了许多年的儿子!
“阿云神了呀,竟然给猜到了!”
“咳,我就是随口一说。”阿云摆摆手,谦虚道。
——王兰蕙走过了许多山山水水,体会了不同地方的民风民俗,品尝过各具风味的当地特产美食,于是手中的厨艺便像是融汇了这大好河山的百般风味,从只接受师父的教导,到独立发明出一些新的菜式,自成一家。
在这期间,她还发掘了许多原本被当地百姓弃如敝履,其实换一种烹饪方式便浑身是宝的各种农业作物。
她的事迹为后人称颂,被编成故事,在各地传唱。
她从不藏私,大方将自己的菜谱分享给众人,被后世厨师誉为是厨之一道的开山鼻祖。
至此本书完结。
“这就完了?我好舍不得呀。”她翻过书的最后一页,试图从上面再盯出一些文字。
终于将一本书看完了,众人感到满足的同时,心里又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像是与陪伴了一段时间的友人说再见。
从此山高水远,再见遥遥无期。
“我也好想去游遍大好河山,一直待在宅子的后院里太无趣了。”有人遗憾地叹息一声。
“这有什么?日后我们成家立业了,一起相约出去游山玩水,那时候没人能阻拦我们了!”
有人振臂一呼,瞬间打破了原本沉郁的氛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幻想着期待的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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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要在长安开一家分店?”许乘月惊讶地问道。
吕鸿卓点点头,“是的许娘子,你没听错,家父其实早有打算,怎料被天香楼抢先一步,如今得加快速度了。不瞒你说,家父颇有野心,想将山海书肆开遍大唐。”
第46章 差生文具多
“怎么天香楼也要开分店了?”
一个两个搁这儿扎堆呢。
“天香楼先前没这个打算, 毕竟他们是洛阳本地的,在这里更受欢迎,客人有基本盘,离你这个财神爷也近, 去了长安还不一定能闯出名堂来, 但架不住有人怂恿啊。”
许乘月来了兴趣,“哦?谁怂恿的?”
“据说是从长安来的郎君, 是个世家子, 品尝了天香楼的菜之后惊为天人,还专门为那道糖醋鱼提了一首诗, 挂在酒楼的正堂里,一进门就能看到。”
“他怕回长安之后吃不到了,然后怂恿店主将天香楼开到长安去, 还做保他来给天香楼找地方,让他们只管去。”
“好家伙,派头够大呀,为了吃菜,还管上人家酒楼开分店的事情。长安寸土寸金,怕是不好租吧。”
“膏梁纨绔嘛, 做什么都不稀奇。”
“别这么说, 说不定人家有几分才华,作的诗还能被店主供上正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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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弟,我们就此别过, 改日你来长安, 我们再会, 到时候我定也好好地招待你。”易兄牵着马,对身后为他送行的一行人说。
“易兄珍重, 一路顺风。”林十二抱拳拱手,向他道别。
易兄脚利索地一蹬,翻身上马,向林十二回礼,“林弟勿送,后会有期。”
接着驱马前行,马蹄踏在地上扬起细小的尘埃,在官道上渐渐走远。
易兄在洛阳办完事,本来早该走了,但是因为林十二给他说天香楼的菜都来源于一本书。
他起了好奇心去看,谁曾想一个没忍住熬了两天看完整本书,却没有结局,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书是按册发售,最后一册还得等几天。
洛阳和长安的距离虽然不算远,但也并不近。就是骑马,算上休息和吃饭的时间,也得跑上个七八天。
所以要是在洛阳没看到结局,那他要等得更久,这让他如何忍得住,只能等了几天。
终于将最后一册看完,才算是放下了心里的一件大事。
然后向洛阳的友人告别,启程回长安了。
他此番出行洛阳,自觉身负重任,承担着艰巨的使命,将佳肴珍馐和有趣的故事带回长安,如同汉朝时张骞出使西域,带回各种大唐不曾有过的新鲜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