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当,不敢当,我又不是什么朝圣之地。”许乘月心虚,急忙转移话题,“秋露,快给薛娘子上一杯新泡的茉莉花茶。”
然后转过头来对薛珍瑞解释,“这是我新得的一些茉莉花,泡茶喝最为清香,有一股花香味,薛娘子来得正好,可以品尝品尝。”
薛珍瑞端坐在矮塌上,腰背挺直,不动如山,“是吗?托许娘子的福,让我能尝到这茉莉花茶。”
秋露端上茶,把茶杯分给她俩。
许乘月端着杯子挡住自己大半张脸,逃避薛珍瑞灼人的视线。
她心不在焉,小口地品着茉莉花茶,不小心将杯子一闪,杯中的茶水洒到了衣衫上。
这下终于来了借口,许乘月眼底闪过一抹喜色,眉头松开,惊呼道:“哎呀,不小心将茶水洒到了衣服上,这下在薛娘子面前失礼了,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裳。”
薛珍瑞点了点头,极为大方地说自己不在意,让许娘子尽管去。
她大方坦然的行为却让许乘月心里毛毛的。
终于将衣衫换完,许乘月再没有了借口,她却还想另找些事情拖延一下。
薛珍瑞见她没完没了,假装没事人,终于忍不住破功了,她挤了挤眼角,硬生生挤出一滴眼泪,“许娘子,你在长安到处游玩,好不快活,可怜了我们这些待在洛阳的人,给你背了好大的一口锅。”
许乘月想要起身的动作顿时落了回去,她抠着身下的垫子,满含歉意地说:“对不起,是我让你们受苦了。”
她只恨自己语言表达能力太过匮乏,如果当场有刀的话,她可以给薛珍瑞当场表演一个切腹自尽。
“没关系,许娘子。”薛珍瑞抹掉眼泪,“只要你肯将结局改一改。”
许乘月苦着脸,“但凡我能写出别的结局,都不会把它写成现在那样,这篇对我来说太过超纲,实在是力不能及。”
她也很想写好,前提是她能写得好。
跳出舒适圈就是这样,会摔得很惨烈。
许乘月这回大胆尝试了她原本不擅长的题材和故事主线,才会有此结果。
在前世网络小说的女频中,网文可以大致的被分为两个方向——感情流和剧情流。
感情流顾名思义就是讲两个人谈恋爱的,写男主和女主之间的情感拉扯,所有出现在文中其他的一切人或物都是为他们的感情进展作服务。
剧情流也很好理解,除了群像文之外,大部分以一人作为主角,叙述他身上发生的故事,以主角所要到达的终点为目标,在此基础上进行情节设置。
大部分作者只会选择其中的一个,也有少部分会选择双线进行,但两者都擅长,并且将它们融合得非常好的作者很少,能做到的都是大神中的大神。
毫无疑问,许乘月就是剧情流选手,她以前写的小说都是剧情流,包括来到这个世界后写的前两本儿。
在第一本书中虽然有cp,但是两人之间感情的描写非常少,基本上相当于没有,主要写的还是女主复仇打脸的故事。
第二本书更简单,直接连cp都没有了,成了主角一个人的舞台。
她前世也有尝试过在剧情之中融合着一些恋爱情节,但每当男主出现的时候,评论区的读者就在大声呼喊着,快让男主走开,不要看男主。
更有直言不讳,嘴比较臭的读者说,她的感情戏写的像一坨那啥,不如没有。把青春萌动,怀有一颗想让男女主谈恋爱的心的许乘月给伤到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还不死心,勇敢地跳出自己的剧情流爽文舒适圈,大胆地尝试只写感情的小说。
前面写的时候她还心情舒畅,觉得自己这次的决定很正确。
感情戏写得很精彩,虐的时候叫人哭,甜的时候叫人露出姨母笑。
读者所有的情绪都连着一根线,那根线的终点被她牵在手中,由着她拉扯。
谁曾想扯得太紧了,一时没注意,用力过猛扯断了,再也续不上。
她这本书虽然是感情流,但写法能看出她一贯的写作手法,思维方式偏向剧情流,男女主之间的拉扯是这个题材本身自带的,她自己的发挥完全没有,那种暧昧到拉丝,让人脸红心跳的剧情也没有出现过。
可见前世大家说不能轻易的跳出舒适圈还是有道理的,谁知道圈外是坑还是登云梯呢。
总之是她自己写得太过垃圾,辜负了许多读者的期待,还想假装无事发生。
许乘月懊丧地垂下头,再次怀疑起到自己到底是不是有感情流的创作天赋,又或者因她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不太能理解得到这种暧昧拉扯,悱恻缠绵的爱情故事。
但不是说前世有很多大佬都没谈过恋爱,为什么她们的感情戏能写得让人嗷嗷直叫,难不成全靠天赋?
可恶!这些可恶的天赋党!为什么她没有这种天赋!
要不然改日她找个人谈恋爱试试?
不了,还是不了。
许乘月刚刚心动就打起了退堂鼓,她想起那些满口知乎者也,说话喜欢掉书袋,思想极为迂腐守旧,被封建礼教腌渍入味的古代男子就头皮发麻。
很难说到底是找了个男朋友还是找了个爹。
亦或者学着那些贵族女性,公主郡主什么的养个面首试试?
可是她一没有权势,二来身家比起贵族女性只是个零头,谁愿意跟着她呀?
况且以她的个性,恐怕到时候都舍不得为他们花钱。
她费尽心血写小说赚来的钱钱,凭什么分给他们?
许乘月气哼哼地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更加沮丧了起来。
看到许娘子垂头丧气,薛珍瑞也不忍心再说些什么让她更加愧疚的话了。
转而安慰起了她,“其实大家也不是不喜欢这本书,只是因为结局太不合他们的心意,萧郎君先前受了很多苦,他猝不及防的态度转变让人很难接受。”
许乘月若有所思,其实她也觉得,但她实在找不出合理的方式处理这段转折,还不如直接一拍两散,各生欢喜的好。
对啊!可以直接分开!她为什么一定要像前世那样写he结局呢?
“薛娘子,你说得太对了,可以直接be啊!”许乘月心情激动,口不择言道。
前世读者都不喜欢be的小说,因为现实已经够苦涩折磨人了,只想在小说世界里找点乐子,而不是找罪受。
所以她也陷入了这个思维误区,觉得男女主结局一定要在一起的。
可其实根本不用这样,除了网文之外,在许多影视剧中,be美学也是很受人追捧的。
“?什么意思?”薛珍瑞懵懵地,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兴奋了起来。
第70章 从前的姜鹤轩已经死了
“哦, 说错了,我的意思是其实可以不用写大团圆的结局,按照他们两人之间感情的发展趋势,分开也挺好的。”许乘月一本正经地分析, 越来越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没想到。
虽然喜剧看了让人心情好, 但往往是悲剧更加深入人心。
“这样写不太好吧,大家应该不会喜欢不好的结局。”薛珍瑞纠结道。
“怎么会不喜欢?读者反对现在的大团圆结局, 是因为他们觉得女主不值得男主原谅, 那显然分开的结局更符合他们的想法。”许乘月笃定地说道。
这样的话更好发挥。不就是虐嘛,谁不会写?
而且去掉束缚之后, 发展的空间更大了,不用再收着为他们最后在一起做铺垫,直接大虐特虐, 写出虐心的九九八十一种方法。
许乘月写谈恋爱时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地想让男女主在一起,然而尽管如此写出来的剧情也不尽如人意。但她构思起虐心的剧情时,文思泉涌,一发不可收拾。
她按耐不住,正好现场有个听众可以她参谋一下, 于是滔滔不绝地将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
“我可以这么写, 男主后面不是失忆了吗?他的失忆其实是假装的,为了报复女主,让女主也体会到爱上一个人之后再被他抛弃的痛苦。”
还可以这样?薛珍瑞长见识了。
“之后的剧情就又是他逃她追, 在这期间男主被定国公的人发现之后带回了去, 他从此性情大变, 从单纯天真的书生变成了混迹平康坊的风流郎君。”
薛珍瑞提出疑问,“这样的变化是不是太大了?这简直都不是一个人了吧。”
“毕竟受到了那么大的刺激和伤害, 性情大变是情有可原的。”
别问,问就是受伤太深。
薛珍瑞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点点头,“好吧。”
“然后与回到长安之后想要挽回他的女主发生了巨大的矛盾,两人你来我往,互相伤害,当然伤害主要是由女主承担。到了最后,尽管两个人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将事情说开,但已经产生的隔阂横亘在两人之间,再也不能靠近。”许乘月一口气说完了下面的剧情。
当然实际写起来,会用一些详细的细节进行填充,不会这么粗枝大叶,但大致的梗概就是这样。
薛珍瑞感觉听起来不太妙,这样写真的不会引起更多读者的反对吗?
据她所知,大家都应当比较喜欢圆满的结局,没有人想看到主人公互相折磨后一拍两散。
尤其是他们经历过许多爱恨纠缠,阴差阳错,最终却不能修成正果,那该多让人惋惜呀!
薛珍瑞不知道这番改动是对是错,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尽管听起来好像这个结局比之前的合理了许多,不再是女主一道歉,男主就迫不及待得原谅她。
他有了自尊心,不再是一个为了剧情而强行扭曲的人物,做出来的种种选择都是基于自己原本的性格和经历。
互相伤害的两个人再也不能靠近,选择分开,这是多么合理的结局呀。听起来也比之前那本儿强行捆绑的更加精彩。
但是对于圆满的向往是人的天性,薛珍瑞觉得大家真的喜欢哪个还未可知。
许乘月却是精神抖擞,想要写出梁祝那样让人意难平的爱情悲剧,也让无数人泪洒当场,为他们的爱情哭得不能自抑。
她要写意难平,不能只写恨和虐。看一眼都憎恶的两个人永远分开,没有人会感觉到惋惜,会为他们的别离而感到悲痛,她得写爱恨交加,明明心中有爱,但是因为种种阴差阳错,两颗心不能靠近与信任,最终渐行渐远。
她越写越兴奋,为自己笔下的故事感动地眼泪哗哗直流,边写边擦眼泪。
想到读者看到时跟她一样痛哭流涕的场面,又开心地嘿嘿笑了起来。
场面相当之猥琐,幸好其他人为了不打扰她都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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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书肆又发了新的公告,说原先的那个结局不作数,通知大家拿旧的那本去换新的。
自从最后一册出来之后,有许多人关注着山海书肆的动向,于是这个公告甫一发出,就有很多读者看到,然后传开来了。
尽管最后一册很让大家失望,但秉着一丝对月明大家的期待,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再差也不能比前一本差的心态,大家还是拿着旧的到山海书肆去换书了。
拿到手后,大家都等不及回家或者找一个店坐下来看了,直接坐到店门口的台阶上翻看了起来。
前面记忆没有恢复的剧情跟上一本差不多,只是删去了一些男主回忆起从前画面的描写。
剧情是从女主已经沉浸入在山林里打猎为生,与爱人相伴的生活后,开始骤然急转直下的。
——苏绮山以为他们会平平淡淡,幸福安然地过一辈子。
在某一天她提着猎物回到他们的小家后,却发现木屋里异常空荡,没有任何响动。
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翻遍了小屋的每个角落都没有发现姜鹤轩,正当她想要安慰自己,他一定是出去捡柴或者干其他什么事情了,过一会儿就会回来。
却在床边的柜子上发现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