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到一股气不断往上涌,冲击得喉间传来痒意,她不受控制地咳嗽几声,点点血色绽开在信纸上。
男女主最后的一场交谈,失去了往日里剑拔弩张的气势,甚至可以说得上平静理智,但带给读者的伤害是成倍往上增加的。
看书的人静默无声,良久才有人说话。
“我不相信!怎么可能?他们一定能在一起的。”有人疯狂吸鼻子,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前面那册都在一起了,为什么这一册不行?”说话的人喉咙哽咽,声音断断续续。
“他们明明是相爱的,为什么!”他双目通红,瞪着纸上的字,妄图看穿眼前的一切其实是假的。
“尊重祝福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苏将军吐血了,呜呜呜她那么爱他——”
“最后萧郎君在门外站了好久才走的,他心中定也是留恋不舍,可他理智地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了,作出了这个决定对他来说也很痛苦吧。”
“他清楚地意识到,如果他们再继续纠缠下去的话,可能会带来更不好的结局,就像刚才,我觉得苏将军好像是真的想要自杀的,听萧郎君的话成全了他。而那些过往显然不能让他们全部放下,毫无芥蒂地在一起。”
“理智上我也知道,可情感上我控制不了呀,真的太可惜了,他们明明是相爱的,对彼此那么在意,无时不刻不关心着对方的动向,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担心得坐立难安。”
显然大家看书时大多数都是抱着感性的思维,不受理智控制,在场的读者都为这个结局感到不平。
他们的哭声此起彼伏,知道内情的明白他们是在为书中的人物哭泣,不知情的怕是以为他们在哭丧。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没有错,为了别人逝去的爱情而哭泣。
书中结尾还有一段文字交代了他们分开之后发生的故事。
——萧鹤轩回去之后没有多久,定国公府就与原先的那一家退亲了,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商议的,总之两家还与先前一样交好。
之后萧鹤轩专心准备科举,他父亲是勋贵,本能走荫官这条路的,可荫官一般没什么实职。他想去科举,证明自己多年所学,不管有没有个好的结果,他都不会留遗憾。
多年来的努力加上聪颖的天资,让他不负众望步步高升,过五关斩六将,来到了最后一关殿试,圣人爱才心起,见他年纪不大却很稳重,长身玉立,才貌双全,当场点了他为探花。
之后萧鹤轩进入了官场,如鱼得水混入其中,屡次立功受到了圣人的赏识和重用。
苏绮山伤好痊愈,再次奔赴北漠边关。那才是她应该去的地方,她的使命就是拱卫边疆,震慑邻国。
后来南疆起了动乱,那个地方多族盘踞,与周围许多邻国的势力相牵扯,很不好管理。萧鹤轩请命前往南疆,他去后没多久,南疆的动乱就平息了下来,并与周边多国建立了邦交,为边境的繁荣昌盛做出了巨大贡献。
苏绮山和萧鹤轩二人一南一北,守卫着大唐的两个重要边境线,维护着大唐的和平与安定,被誉为两座护国神山。后世的人们将他们的事迹争相传颂,边地的百姓为他们建庙供奉,二人成了名垂青史的功臣。
唯一美中不足,留有遗憾的是,二人均一生未婚。
据他们的手下说,他们经常望着长安的方向,一看就是好半天。
至此本书完结。
“呜呜呜哪里是长安的方向,分明是一南一北,望着对方的方向。”有人受不了,崩溃地大哭。
“怎么会这样,世间怎么会有他们这样,苦苦追寻却得不到一个好结果,呜——”
“我的眼泪都快流干了,你赔我眼泪!”
“这个结局挺好的,两人都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虽然情感上不顺遂,但都建功立业了。”
“既然觉得挺好的,那你流什么泪?”
“都说了我的理智感情是分开的,行不行?还不准人哭了。”他面无表情,但眼泪哗哗直流。
比起他们更想原地去世的是掌柜,他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哭声,头痛欲裂。
谁家书肆门口弄得像是——呸,呸,呸,太不吉利了。
不行,他得把他们劝走。
“诸位,你们要不然另找一个地方看书,还有其他客人要换书,你们围在这里不太方便,还请谅解。”
众人也听劝,收拾东西准备走。
却有一人上前,问掌柜:“掌柜,可不可以把我那本书换回来?”
他这下也不管什么合不合理了,比起两不相见,旧版硬拗的结局都更合他心意了,起码还能留个念想。
不过根据新版来看,萧郎君心存芥蒂,那在旧版中他是不是也一直压抑着自己内心的痛苦?
不能细想,一想更伤感了。
这要求有点离谱,但也不是不行,于是掌柜答应了,将原先那本旧版的换给他。
但等那人归还新版时,却又犹豫了,看着手里的两本书纠结不定,最后他一咬牙,说:“我再付一本的钱,把这本也买了。”
见到他的动作,众人反应过来纷纷效仿,于是他们带着破碎的心,和空落落的钱袋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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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重新发出去之后,许乘月实实在在松了口气,之前承担的精神压力太大了,这回定要好好休息一下。
剧情流可以三下五除二地搞定大纲和情节,只要设置阻碍和打脸,当然,写得好不好得看作者的具体情节。
写感情流却很耗费精力,细致的拉扯需要作者的情绪,每个情节中主角的感情得有进展,否则就是无效情节。
新版的难点是一边需要虐女主,一边又要体现出男主对女主的感情,于是她把男主的伤害通通往在意上扯,好在最终呈现出来的结果还算不错。
看完之后应该有不少人同情女主吧。
毕竟她自己写的时候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而且薛娘子和秋露夏荷三个人看了之后,也是抱在一起痛哭,可见写得还是可以的。
不知道读者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她还挺期待看到的。
毕竟她第一次尝试写完全感情流的小说,中间一度拿捏不住崩剧情,现在终于磨出了个差不多的结果,当然会想得到读者的认可。
但要让她再次尝试写感情流小说的话——许乘月在内心使劲摇头。别了,再也不碰了。
感情流好难写,一个小小的情节能磨个七八百遍,将男主和女主说的每一句话费心揣摩,连说话的地点都要详细地描写,营造出合适的氛围。
她还是龟缩在自己升级打脸的剧情流吧,不过经过这一次的磨练之后,她对感情流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和认识,以后也可以在剧情中穿插一点,让情节更加丰富,不再是只有女主一个人打打杀杀的场面。
至于下一本书的话,她准备写修仙题材。毕竟上一本太过虐心了,给大家看点爽的比较好。
根据她的推断,修仙的题材应该在古代也是有一定的受众的,毕竟长生不老,得道成仙是大佬也抗拒不了的事,并且鬼神之事也向来是大家津津乐道,乐此不疲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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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舟回到府中去给他母亲请安。
怀庆大长公主的喜好跟大唐的其他公主一样,没有什么不同,都喜欢大红大绿,堆金砌玉,于是公主府的设计也是跟着她的喜好来。
现在刚过了年才入春,许多树光秃秃的,没有抽出新的枝芽,怀庆公主嫌弃不好看,太过单调,就用各种颜色鲜艳的绸缎绢纱挽成花儿,绑在那枝丫上,乍一眼看去跟到了盛夏一样。
裴舟觉得有些吵到他的眼睛了,处理不过来这么复杂的颜色。
她看得时间长了都不觉得厌倦吗?为什么十几年如一日的喜欢这些颜色。
裴舟不想再看到这些假花,快步走到怀庆公主居住的正院。
远远地听到了哭声,是他母亲的,还有一群婢子的劝说声。
裴舟神色一凛,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在哭?是父亲养了外室,还是留宿平康坊被发现了?
裴父: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儿。
他紧张地快步走到了院子里,只见他母亲伏在案上哀哀哭泣,伤心欲绝。
裴舟发誓,先帝驾崩时,他母亲都没有哭得这么伤心过。
有婢女见他过来了,神色略微放松,迎上前来,“郎君回来了,殿下已经哭了好一会儿,怎么哄都不停,您快去看看吧。”
“母亲为什么哭?发生了什么事?”裴舟边走边问。
婢子神色怪异,“是看了您带回来的话本。”
“我不是早都带回来了吗?她怎么现在才看?”裴舟疑惑了。
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是个话本。
他之前将许娘子送回来后,觉得她人还挺有趣,说不定写的话本也有意思。买回来一看,只能说不太合他的喜好,不过他母亲应当挺喜欢的,所以就送给了她。
“您买的只是前面的部分,这一册是新出的,殿下看完之后就成这样了。”
“那你们拦着干什么?让她哭完不就好了”裴舟知道他母亲的性子,哭的时候越被人哄越来劲,还不如让她一个人静静。
“你个白眼狼,我把你养这么大,你连哄我一下都不肯。”
怀庆公主听见到他们的话,也不哭了,从双臂间抬起头来,骂了他一句。
“……好,是儿的错。”裴舟诚恳道歉。
很难说他这话到底是真诚还是敷衍。
接着,他又好奇地问道:“那书里写了什么,让母亲哭成这个样子?”
他一说起这个,怀庆公主又想哭了,掏出帕子拭泪,才发现哭得太久,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
她这会儿情绪高涨,正是分享欲爆棚的时候,于是便将那故事跟他讲了一遍。
怀庆公主越讲越兴奋,裴舟却听得眉头紧皱。
“……到最后他们俩都没有再见过面。是不是非常感人?有没有想哭的冲动?作者是一定自己经历过才能写得出这样的故事吧!”怀庆公主期待地盯着他,寻求赞同。
裴舟张嘴就是一连串的挑刺,“我不想哭。这书里的人都不太正常,比如说苏将军,她身为将军不恪尽职守便也罢了,哪里能她想去哪就去哪,视圣人的召令于无物。”
“还有她所谓的白月光,人死不能复生,生者应珍惜当下,更何况他们执念怎能深到如此地步,又不是生身父母,哪能至于让人替身?”
“还有这位姜——萧郎君,他怎么能爱上一个强抢欺辱他的人,后来他所谓报复的目的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单纯,既然不想跟她在一起,又何必苦苦纠缠?”
“至于你说的作者经历过,根本也不可能。”她还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小娘子。
怀庆公主听得目瞪口呆,回过神之后嫌弃地说了一句:“我恨你是块木头!”
她看着裴舟不解迷惑,一副我看你无理取闹的样子更是来气,“情爱的动人之处就在于此,理智上明知不可以,情感却不受控制地靠近。”
“既然理智上都知道不可以了,为什么情感还能不受控制的靠近?”裴舟更迷惑了。
“……我只盼着有个人能来治你!”怀庆公主恨铁不成钢,转念又悲哀地想着,可能压根儿没有女郎能看上他。
两个人正说着话,裴父下职回来了。
他刚一进门,看见了怀庆公主红彤彤的眼睛,关心地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这逆子又气你了?”
裴舟无语凝噎,又因为先前对他的揣测感到心虚,没有反驳。
“跟他没有关系,是看了那话本,被感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