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意就是,不管之前蒙古做过什么错事,都是比尔格那厮干的,与我们无干!
我们现在带跑了那厮两万兵马,主动后退,绝对不偏帮任何一方,您看能不能冤有头债有主,一码归一码,打到这儿就算了?
至于比尔格等罪人所占据草原,我们一概不要,你们想要,尽管拿去!
朱鹏举:“……”
欧阳青:“……”
还有这种好事儿?!
你叫巴图啊,蒙古语勇士的意思,就这么求和了?
两部四方人马意外会师,欧阳青和朱鹏举凑在一起商量一番,都有些啼笑皆非,遂八百里加急往直甘铁路的甘肃站送了紧急文书,再送往京城,直接把天元帝和满朝文武逗笑了。
你说不打就不打,我大军开拔之资怎么算?
什么“两不相帮”,我都打到这儿了,你纵然想帮,帮得上吗?
什么“比尔格的草原你们想要就拿去”,用得着你们说!
老子一点点打下来的,难不成还给你们?
内阁众人笑了一场,室内充满快活的空气。
太子也跟着笑,但也不忘说出自己的担忧,“不过巴图求和,言辞恳切,若我军步步紧逼赶尽杀绝,是否于名声有碍?且万一逼得他们走投无路,鱼死网破……可若答应,只恐蛮子言而无信,来日又要觊觎我国……”
柳文韬就笑,“殿下思虑周全,宅心仁厚,不过巴图此举看似聪明,实则聪明反被聪明误。”
太子一顿,旋即明白了,复又笑起来,“是了。”
巴图明显是被打怕了,所以脑子一热,自作聪明出了昏招:他直接就认下了行刺大禄重臣的罪名!
如果现在比尔格和巴图面对面,前者把他脑浆子打出来的心思都有了。
这么一来,看似巴图将自己洗干净提出来,其实是越抹越黑:
谁都知道你之前是巴图最倚重的部落首领之一,既然是他的主意,你会没参与?
打个比方,如果你不是帮凶,怎么可能知道内情?
很快,欧阳青和朱鹏举便接到天元帝亲笔书写的军令,继续围剿比尔格一脉,另派人敷衍巴图,将其持续向北驱逐。
连续三年疲弱,原蒙古大汗比尔格所率数万骑兵根本得不到有效休养和补给,再也不复昔日铁骑南下的威风,节节败退。
天元四十六年十月,比尔格及所剩三千残部被朱鹏举、欧阳青等人围困,数次突围未果,仍拼死血战。
然无力回天,十月底,大将兀立吉等人战死,大汗比尔格自尽,昔日蒙古从地图上消失一半。
同年,十一月初,巴图等人所建立的外蒙古政权被迫北上,期间曾恼羞成怒试图反抗,被大禄军队一路追杀,冻死饿死人马无数,又逢大雪,滴水成冰,人口锐减。
待到天元四十七年春,外蒙古名存实亡,实际人口仅剩不足三万。这个时候,外蒙古剩下的大半都是老弱妇孺,所剩不多的骑兵也已无心再战,人人胆战心惊,老远看到大禄军旗便仓皇逃窜。
此情此景,正应了昔日比尔格军师团的担忧:
人心散了,将士怯战,纵有一战之力,也不过一盘散沙。
大禄军队再次挥师北上,持续追赶,成功将其驱逐到后世的贝加尔湖,如今的小海以北,广袤的冻土戈壁滩上。
截至天元四十七年夏,巴图创立的外蒙古人口不足两万,成年男子几乎消失殆尽,彻底实现人口断层。
至此,东察合台汗国天山以东,陕甘以北,贝加尔湖以南,辽宁以西的原蒙古领土,皆并入大禄版图。
之所以就此叫停,不是朝廷不能打,而是人口不足。
换言之,就算打了,也守不住!
做出这个决定时,内阁那群如今加起来四百多岁的老爷子们深以为憾,人口,还是人口啊!
新打下来的这块地皮几乎能划出来五个省,光是上下需要的官员、用来填充的百姓就是个天文数字。
之前大家总担心田地不够分,可现在新的问题却是:
这么大的地方,种得过来吗?
第240章 忙
忙不过来,根本忙不过来!
天元四十七年六月,大禄对蒙古作战结束,然一切才刚刚开始。
朱鹏举、欧阳青等人率众清理战场、绞杀小股余孽的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中央已经如一台庞大而精密的机器,轰隆隆疯狂运转起来,日夜不休。
打下来多少疆域?
可划归为多少省府州县?
何处该建城池,何处该铸围墙,期间需要多少砖石、泥浆,要多少木匠、石匠、泥瓦工等等……
这些地区又需要多少官员前去管理,多少禁军、厢军轮换驻扎?
所需官员从何而来,别处调动?抑或临时选拔?
荒芜的大片土地,何处划为牧场、草场,何处开荒种田,所需牧民、农夫、良种甚至是肥料、耕牛又从何而来?
千头万绪。
天元帝破天荒下旨,满朝文武连着上了五个大朝会,但凡能喘气的,都抓来干活。
先定名,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将原蒙古划为“定中”“定南”“定北”“定西”“定东”五省,政治意义和地理分布一目了然,其下再根据地形地势等特质划分出府州县。
光这一项,一群官员就忙得焦头烂额。
凡六部连同内阁、翰林院、司农寺、良牧署六品以上官员,半个月内没捞着回家,一律在各衙门吃住。
天元四十七年六月二十,工部、吏部众人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给出初步数据,“……如今五省大致可分为二十七府、一百一十三州、三百八十七县,则需总督至少三人,知府二十七人,知州一百一十三人……其下同知、通判、推官、判官、县丞、主簿、典史、巡检等若干,另有开矿、收粮、巡查、放盐、放牧、兽医等官员若干,合计五品及以上官员缺口一百六十七人,五品以下急需一千一百二十六人。”
这么多!
各部官员知道多,但没想到会这么多!
一届殿试也才取三百上下进士,如果没有剩余,就意味着至少要一口气开三科才能满足需求。
天元帝沉吟片刻,问吏部尚书杨昭,“这几年下头候选的三甲进士还有多少?”
杨昭早就算出来了,“因前年加开恩科,倒也有些,如今少说还有八百上下。”
多少年的库存呀,一朝全部清空!
读书人的春天来了!
不够。
天元帝的手指在膝盖上点了几下,“现任官员之中,三年来想告老还乡的有多少,七十岁以下的有多少?”
还没死呢,再坚持几年!
太子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许多老大人本就体弱,再紧急从全国各地调派,说不得有些就能累死在路上,终究有些不忍心。
他便出言建议道:“其实除了这些,还有不少在地方上盘桓多年的,想必他们的副官、下属也历练出来,眼下正值用人之际,不妨先从各地紧急调任一批过去。如有不足,另行添补,想也有限。再者民间亦不乏沧海遗珠,也可叫官员和地方乡绅举荐在册举人,叫他们先把实处的底层官吏空缺填充起来……”
不少举人或许读书不成,但说不得就有些偏才,或工或农,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天元帝看了他一眼,对杨昭摆摆手,“就依太子之言,即刻去办。”
又看董春。
董春便道:“六月起,户部已紧急诏告全国,鼓励各地百姓前往北方【定】字五省定居,因辽宁四省有了先例,如今百姓们便很容易接受,报名也相当踊跃。各地已经在连夜赶制新的户籍名册,完成后分批出发,只是北面也要准备好接应才是。”
老百姓嘛,一辈子无非衣食住行四字,别的不说,百姓千里迢迢去了,住在哪里?
这就是工部的活儿了。
工部尚书杜宇威才吞了一颗响声丸,再开口还是有些嘶哑,“工部各属衙已在筹备建造房舍所需砖石、木料,只是同步还要修建城池,缺口甚大,故而老臣以为,可将迁徙时间定在来年春夏,按照路程远近分批启程、接收。
这么一来,牧民们可以暂时从陕甘、二辽多省调用帐篷、毛毡等物支援。空出来的秋冬,也可慢慢生产,不至于抓空。”
天元帝点头,“准。”
一旁的翰林院众人赶紧拟旨意、入文库留档,再快步交给外头候着的小黄门们,之后再由他们交给宫外一溜儿排开等着的驿吏,无间隙地传往各处。
稍后,又有司农寺、良牧署说了各处家畜、农具、马场草场的缺口。
户部众人现在一看见他们张嘴就头疼,低头抱着金银花茶水猛灌。
都是钱啊!
最近最忙的莫过于工部,杜宇威眼下已经开不了嗓了,就给了秦放鹤一个眼神,后者接上去说:“家畜、农具,皆为民之根本,各地百姓多十分重视,纵然迁徙,势必会带着自家的去,这一部分可以暂时打个折扣。”
他看向苏伯陵,“只是各地风土人文不同,适合种植的作物也不一样,似定字五省的气候,恐将多以大麦、小麦、玉米、黄豆、油菜等物为主,极有可能部分百姓没有相关的种植经验,也可能遇到不同的天灾和病虫害,需得司农寺分拨官员前往各处指导。”
甚至可能现在的司农寺官员们也不了解蒙古气候特点,一切都如摸着石头过河,得一步步试探着来。
到了这会儿,谁也顾不上什么前仇旧恨,必须拧成一股绳解决主要矛盾,办得好了,大家一起升官发财;办砸了,一起寻绳子吊死,黄泉路上不孤单!
所以苏伯陵也没含糊,当下派人统计人数和需要的种子数量。
尤其是需要外派的官员,恐怕五年八年回不来,优先选择非独子、已有后的。
工部已经倒下一位上司,秦放鹤尤其注重保护嗓子,说话间隙喝了口润喉茶,也跟杜宇威混了一枚响声丸,这才继续看着兵部的人说:“至于缺少的,如今铁路兴旺,早年用于运输的畜力、人力闲置不少,不如暂时拨过去协助开荒。另外打蒙古也有不少战俘,闲着也是闲着,可施以黥刑,彻底打散后分去各处,或开荒,或挖矿……”
运输辎重粮草的牲口要求很高,但种地却不是,甭管牛马骡子还是奴隶,能下田翻地的就是好牲口!
说着,秦放鹤又看向天元帝,“人口仍是重中之重,这些奴隶倒也不好一竿子打死,可先看他们的表现,设立籍贯等级制,若干年后确有悔改之意的……”
总有些脏活儿累活儿需要人做,外来的奴隶用起来不心疼,白放着可惜了!
胡靖没什么意见,捋着花白的胡须点头,“如此甚好,只是战马万万动不得!”
老头儿如今日夜都盼望着那些抢来的战马,自己还没稀罕稀罕呢,肯定不舍得给人家拿去浪费。
秦放鹤笑道:“阁老放心,不动。”
天元帝和太子也被逗乐了,“便是他敢,朕也不许!”
顿了顿,又道:“不过也不要吝啬嘛,若非战时,叫将士们下地活动活动也无妨……”
所谓屯田驻军,说白了,就是大部队在边关长期住下了,种地种菜、养鸡养鸭,自然也要开荒。
闲来无事时,那些军马白放着可惜,让将士们带去耕一耕地也无妨。
众人便都发出善意的哄笑,弄得胡靖老脸上很有点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