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面色也是从没有过的严肃,看向门口的牧引风,正要张口。
牧引风抬手稍稍挡了一下眼睛,而后叫道:“老婆?”
霍玉兰预想的那十几种开场白,被这两个字给冲得七零八落,她张开嘴,但是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你等急了吧?”
牧引风操纵轮椅到霍玉兰身边,嘴角带笑地看着她:“我也好饿了,我们快点吃饭吧。”
他其实不饿,是心慌,特别慌。
尤其是在见了牧元蔓之后。
牧元蔓再怎么爱撒谎,爱粉饰自己的行为,可她如果不是无路可走,绝不会做出那么极端的事情。
至少牧引风从小看着她,她确实是真的只爱过那个男人。
他对牧元蔓的能力从来没有任何质疑,当年的事情,如果牧元蔓都没有办法,不能阻止白骑士换人救赎的话……牧引风不可能不心慌。
他现在面对霍玉兰,就像是在面对一捧注定要流逝的沙。
他甚至想不出任何的办法来阻止。
就像庄飞说的,这世上无力自救需要骑士的人太多了。
除了他这样的瘸子,还有全身瘫痪和高位截瘫的人。
“老婆。”牧引风把声音放得特别软,伸手拉了一下霍玉兰的胳膊。
霍玉兰用一整天构建的确保自己不会受伤的“防线”,就这么在牧引风的两声“老婆”和伸过来的手之下轰然倒塌。
她开口,声音有点低哑地说:“饿了的话……我们就先吃饭吧。”
“这行李箱……是要让桃阿姨拿去卖的东西吗?”
不怪牧引风过度敏感,霍玉兰一直都有拿一些东西让桃阿姨出去卖,都是她不喜欢的,这牧引风是知道的。
可是今天这一个行李箱,在牧引风极度恐慌的心理下,让他全身上下的敏感神经都被触动了。
他有些干渴地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看向霍玉兰问:“东西都卖了,需不需要一些新的?明天我把工作推了……陪你去买吧?”
霍玉兰看向他,神色难掩复杂。
她很想残忍地现在就戳穿一切,但是她终究没有忍心。
然后含糊地应了一声,对牧引风说:“先吃饭吧。”
两个人一起吃饭向来都是甜甜蜜蜜眉飞色舞的。
但是今天这一顿饭却安静得出奇,牧引风敏锐地察觉到霍玉兰有点不对劲,加之今天去见了牧元蔓后他过度恐惧,连看向霍玉兰的眼神都是小心翼翼。
霍玉兰把这种表现……归列为心虚。
等到一顿饭吃完,她虽然不忍心,却还是直接挑明。
她从兜里掏出了一支录音笔,放在桌子上,推给牧引风。
“这个是我今天收到的录音笔。”
“你听一下。”
牧引风的眼皮突突直跳,有些迟疑地伸手,白皙修长的指尖如玉,却僵硬无比地勾过了那个“打火机”。
按下之后,庄飞的声音响彻空荡的客厅。
“你今天找我过来,应该就是已经确认了她就是霍玉兰吧?”
……
录音播放,霍玉兰已经听了一下午了,现在自然是面无表情。
她坐在餐桌旁边,又一次抱起了自己的手臂,但是细看,她的两侧手指,都死死掐着掌心。
而牧引风在这录音播放的过程中,面色急剧变化。
等到录音结束的时候,他的整张脸都白得不能看了。
霍玉兰的心脏像绞着一样。
牧引风听到了录音,手指发抖地把录音拍在桌子上,说道:“不要……不要听他胡说!这个是,是……”
他看向霍玉兰,急得眼中有些模糊。
霍玉兰却无比冷静道:“他没有胡说。”
“他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是慕方懿。”
霍玉兰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晰,但又那么沉重。
虽然牧引风知道一切,却从来没想过让霍玉兰知道。
他悄悄地把她那些恶心人的前男友都处理掉,然后找到一种能够留住她的办法,和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可是他百密一疏,没想到庄飞那个冲动又脑子短路的混蛋,竟然会录音。
他在监狱里面是怎么寄出快递的?
薛竟原!
牧引风目眦欲裂,额角的青筋都鼓起来了。
但是他看向霍玉兰的眼神却堪称祈求,祈求她别再说下去。
可是霍玉兰的声音未停。
最后一句话也如同悬顶之剑一样落了下来。
“我也确实有病。”
牧引风整个人都像是被一剑穿胸,活生生钉在了原地。
连呼吸都会牵动剧烈的,令人眼前发黑的疼痛。
他知道事到如今,他们之间必须尽快把话说清楚。
因此牧引风开口道:“这个录音被剪辑过,我的声音没有录进来,而且这对话也没录到最后……”
“我知道。”霍玉兰说,“庄飞我很熟悉,知道他的性格和惯用伎俩。”
“我是在告诉你,他说的都是真的。”
霍玉兰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分明表现得很平静,可眼中的疯劲儿简直要化为实质。
她说:“而且他说的不是全部,你查到的或许也不是全部。”
“我并没有冒名顶替你的妻子慕方懿,”霍玉兰说,“我是借尸还魂。”
牧引风的眼眸收缩了片刻,虽然他已经猜到了这种可能,但是霍玉兰直接说出来,他还是难以克制地感到震惊。
霍玉兰靠坐在餐椅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实际上掐进掌心的手指带来的疼痛,是支撑她这副模样的唯一支柱。
她甚至轻笑了一下,想让自己显得潇洒一点。
“现在牧总都知道了,是打算找个道士驱邪,还是……直接把我像从前一样锁起来,锁到死?”
牧引风的嘴唇哆嗦着,一头白发在白炽灯下显得那么刺目。
他好看的眼睛像是悬在一汪水的上方,将落不落,波光晃动掠过,看上去好生可怜。
俊美的眉眼在隐忍又崩溃的神情的衬托下,好似下一刻就要碎了。
霍玉兰突然问:“你晚上吃药了吗?”
牧引风点头,但是随着他点头,眼泪也跟着滑出眼眶。
吃药了就好,省得发病。
霍玉兰狠了狠心,轻笑一声说:“哎,好可惜。”
“牧总这么迷人,原本我想着和牧总好好地来一段难忘的恋爱。”
“但是牧总慧眼如炬,我们也就只能走到这里。牧总为什么不说话?想清楚要拿我怎么办了吗?要是牧总不找道士收我,也不打算把我锁起来……”
“我这就离开啦。”霍玉兰说完最后一句话,尾音都没能压得住颤抖。
太狼狈了。
她这辈子也没分过这么狼狈的手。
她从前那些男朋友,虽然纠缠不清,可是霍玉兰至少自己从无留恋和心软。
但她现在不敢多看牧引风。
还是那句话,玫瑰小王子的杀伤力太大了。
可霍玉兰又很清楚,小王子看着再怎么温柔无害,他也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
他曾经十七次把霍玉兰这个角色囚禁到死。
霍玉兰最不敢面对的,甚至不是冰冷暴力,不是手铐锁链。
是他们最终要变成……她连想一想,都觉得心痛。
她必须要趁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那种地步的时候尽快离开,这样至少……至少他们之间还能保留一些美好的记忆,不是像前几次一样,
最终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不堪回首。
牧引风还是一直坐在那里默默流泪,几次嘴唇颤抖,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的脑子乱极了,霍玉兰听了那残缺不全的录音,又这样毫无转圜余地地说出一切,她甚至收拾好了行李,她去意已决。
牧引风的身边全都是各种黑影,张牙舞爪扭曲咆哮,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能留下她。
像噩梦突然降临,而他无力挣脱。
直到霍玉兰突然从桌子边上站起来。
椅子“刺啦”一声,尖锐刺耳。
霍玉兰的声音却依旧温柔好听,如潺潺流水,“那么,再见了。”
霍玉兰转身离开桌子边上,牧引风瞪着她的背影,瞬间整个人都被黑影吞噬。
吃了药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