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把其中最危险的一个母族手握重兵的九皇子,急急地遣送出去,想要跟他的太子好生地推心置腹一番。
可是他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谋逆造反!
安和帝裂眦嚼齿毛发倒竖,却也到底是掌管天下多年的真君王,看着太子谢玉山说道:“你即便今日杀了朕又如何?就凭你一介连朝堂水都没有摸清的黄口小儿,真以为你能做得了这天下共主?!”
安和帝掌控权势多年,朝堂内外虽然允许自己的皇子们安插一些人手,可是一切从未脱离过他的掌控。
他向来多疑多思,何止留了一手?
即便是他今日阴沟翻船人头落地,他的天下,他的朝臣,这世间也没有任何人能完全掌控。
“没了朕,你只会变成一个任朝臣摆布的傀儡罢了!到时候莫说是作为君王的尊严,你就连作为一个人的基本尊严都没有!”
安和帝说完之后,谢玉山依旧站在那里手中提着长剑。
这就是谢玉弓的计策,禁卫军的兵变是他搞的,鸿蒙钟是他让人敲的。
床头的花是他让人摆的,特制的花土和太子身上常年用的辰月香彻彻底底地相冲,并不致命,却会引人头痛欲裂。
鸿雁大总管此时此刻被“不明人士”捆绑扔在了偏殿,不过这都只是这计策之中的一环罢了。
而这一切的一切累积叠加在一块,再加上太子和皇后赶来“护驾”,当场就会变为谋逆。
无论太子犯什么样的错误,皇帝可能都会原谅,无论是品行不端,还是罔顾人伦,作为一个未来储君来说安和帝绝不会多加责怪。
因为谢玉弓曾经也被安和帝教授过这样的帝王之术,一旦你成为君王,你就是这世间的规则。
但是唯有一件事情安和
帝绝不会饶恕,绝不会容忍。
就是他屁股底下的椅子若是被人惦记,哪怕那个人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下一任储君,他也一样会像一头被触怒的公狮,会毫不犹豫地扭断挑战者的脖颈。
而谢玉弓把这些巧合聚集在一起,甚至没指望安和帝真的把太子给杀了,只要他们父子已经形成对立之势,他们之间的信任荡然无存,谢玉弓就有机可乘。
就可以将安和帝亲手为谢玉山搭建的通天之路,一点一点地蚕食摧毁。
谢玉弓算计得十分精妙,并不害怕谢玉山真的顺势而为,真的谋逆造反。
就像安和帝说的,他手中掌控的天下,如果不是他亲手交出的话,依靠谋逆造反,就算皇后母族庞大,也根本坐不稳。
所有的朝臣和士族,会在“幼主”尚未掌控全局的时候,疯狂地弑主。
天下的百姓也不会接受一个名不正言不顺上位的君王。
如果谢玉山真的敢那么做,届时朝野动荡天下大乱,谢玉弓就能更容易将他彻底拉下神坛。
这一计简直是机关算尽,直接将谢玉山逼到了死路上。
他无论顺势而为还是跪下喊冤,都没有办法再摆脱他在君王心中“谋逆”的认定。
而谢玉弓今夜注定会在博运河上遭受到“太子”势力的袭击,一个就封不成重伤濒死的王爷,一个被连累重伤濒死的郡王,会成为压倒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谢玉山当然也知道,现如今他头顶上的帽子无论如何是摘不掉了。
他的“救驾”就算过后安和帝查清楚,对于他能够调用城防营的事情,也会忌惮深重,剥夺他手中所有的权势。
就算他不会失去太子之位,今夜之后他也会成为一个傀儡太子。
谢玉山看了一眼自己依旧在哭喊求饶的母后,又看了一眼对他满目仇恨的父皇。
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就到了这一步。
谢玉山提着长剑向前了一步,安和帝的眼中充满了怒不可遏。
安和帝绝对不会求饶,甚至不会说任何的软话,就算死在自己的儿子刀下,他也是皇帝。
他甚至挺了挺脊背,不允许自己因为头痛而显得懦弱。
死有何惧?
他只是有一些伤心……没想到自己最爱重的皇儿竟然会如此,难道真的是报应吗?
而太子谢玉山提着长剑走到了床边上,却并不是为了弑君。
他只是为了看清安和帝眼中的神情。
而在他看到安和帝眼中有一丝痛苦的时候,谢玉山就知道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
他提着长剑走到龙床边上,却没有挥起长剑,只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安和帝的眼皮狠狠一跳,谢玉山将长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依旧是那副不温不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
他看着安和帝说:“父皇,恐怕如今无论儿臣说什么父皇都不会再相信了。”
“但是儿臣和母后今日冒天下之大不韪,私自调用了城防营的兵马,确实只是为了救父皇于危难。”
鸿蒙钟因何敲响儿臣不知,父皇因何头痛欲裂儿臣也不知。??[”
“儿臣这么多天关在东宫一直都在反省,反省儿臣到底做错了什么。仔细想来,儿臣身为储君,却让人以虚妄之事作为把柄冤屈至此,是儿臣无能!”
“父皇教养爱众之恩儿臣不敢忘,只是儿臣无能,无力自证,只有一腔丹心碧血,请父皇明鉴!”
太子说完之后,手持长剑,跪在地上当着安和帝的面,狠狠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一圈——
鲜血喷溅在安和帝的脸上,让安和帝想到了当时在万寿宴上,他最爱的十二皇子头颅落地的那一刻!
安和帝立刻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清流!”
谢玉山字清流,他的字,也就只有安和帝能叫一叫。
安和帝平日里也对他要求苛刻,甚少表现得亲昵,但此刻谢玉山当他的面自刎以证清白,灼热的鲜血喷溅而出,安和帝连滚带爬地跌倒在地。
而后怒吼道:“来人!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皇儿……皇儿!我的儿啊!”
皇后几乎是在地上爬行着过来,双手在半空之中乱挥,面色惨白泪如雨下,却根本连碰都不敢碰谢玉山一下。
安和帝紧紧地按着谢玉山的脖子,谢玉山的眼睛看向屋顶的上方,到了此时此刻,拿命做赌注,他眼中依旧无甚波澜。
而他这一剑,虽然用了如此疯魔的办法,却至少在安和帝的心中洗清了他无法辩解的冤屈。
按照谢玉弓的筹谋,一切本是万无一失。
只不过谢玉弓想到了杀朝臣冤太子,想到了与十皇子一起重伤让太子再也洗不清楚。
利用多重算计将谢玉山“逼上梁山”,却万万没想到谢玉山从来克己复礼无怠无荒,竟然也是个疯子。
谢玉山以命反击,化解了谢玉弓在皇宫之中的布置,安和帝无法接受第二个儿子在他的面前断头。
谢玉山此举,重新夺得了圣心。
他对待谢玉弓也是不留余地,丝毫未曾手软。
他救驾之所以会调动城防营,是因为今夜东宫的势力几乎倾巢出动。
势要将谢玉弓诛杀在博运河之上!
而此时此刻,一艘又一艘的货船正不断靠近谢玉弓他们。
一批又一批的刺客侍卫,卸去了身上所有关于太子东宫的印信证据,化为无数“江湖草莽”,与谢玉弓的幽冥死士厮杀在一处。
船身不断摇晃,一拨又一拨的人来了又去,白榆始终躲在小屋子,无人发现。
但是白榆此刻也已经意识到了,这群人来去如此密集,恐怕就是专门来找她的。
今夜太子除了要杀谢玉弓之外,还有一个命令,便是和谢玉弓同白榆说的一样——“你若不是我的王妃,我第一个便杀你。”。
谢玉山显然和
谢玉弓所见略同,他今夜下的另一个命令便是诛杀恭王妃!
一时之间这一处窄小的屋子,当真成了白榆的庇护所。
白榆在地上躺了很久了,身体有些冷。
她撑起手臂起身的时候,又一次按到了掌心的烧伤,她疼得狠狠抽气,而后蹲在地上捡地上的点心开始吃。
伴随着外面不断闪烁的火光,一直伴随着狂风暴雨传进来的交战之声,把谢玉弓给她拿的那两盘点心全都吃了。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榆感觉这一夜有一辈子那么长。
她浑身疲惫不堪,眼睛酸涩难言。
外面雷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打斗的声音也停止的时候,白榆听到了缓缓走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稍微有一些拖沓,仿佛是有一条腿不太敢抬起。
和之前无数次有人跑进来到处搜寻的脚步声完全不同,这人精准地站在了白榆小屋子的入口处。
然后他用长剑的把手,轻轻敲击了几下伪装成案台的入口,这才打开了门。
门开之后,有一丝天光泄入,虽然不甚明亮,可是白榆抬起头向外看去的时候,穿过小门口站着的那些人,看到了外面晨光朦胧。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
谢玉弓被两个人扶着,站在门外,浑身像是从血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有一条腿的骨头已经突出了体外。
他对着白榆扯出了一个微笑。
皇宫之内发生的事情谢玉弓已经知道了,谢玉山果然也是个疯子。
可能安和帝的血脉本身就有一些疯血吧。
不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谢玉山此番把自己的命都搭上才洗清了一些嫌疑,足可见他已经末路穷途。
强弩之末罢了!
“出来吧,安全了。”谢玉弓酣战一夜,此刻无须再刻意地伪装已然是重伤。
但是他对白榆说话的声音依旧温柔:“我们马上换船,再有一个时辰左右便能上岸。”
幽冥死士名不虚传,整条博运河若非活水,此刻已然被染红了。
太子的人有来无回,尽数被斩杀在了博运河之上。
一时之间下游的河岸之上浮尸遍地,按照白榆吩咐,可苦了雇佣了几条渔船“捞鱼”的娄娘。
捞不过来,根本捞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