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多份试卷,几天内修改完毕,呈给皇帝定优劣,基本上这几位里面都有角逐前三的资格。
自然,是单从策论方面来讲的。
这日阅卷,周帝看到了云舒的试卷,也是跟其余阅卷官一样,对着打圈多的最后一篇策论看了起来。
“这个叫顾云舒的,对付羌、郑两国的方法,可行么?”
李大人上前说道:“按说该是可行,然并未实践过,并不敢妄下定论。只是他这办法是最简单且最有效的,若是成了,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破坏两国关系。另外几点,拉拢梁国、谨慎练兵的说法都很出众。”
这会儿许多年轻人讨论政治,多都是纸上谈兵。
而从顾云舒的试卷中能够看出来,将来若是好好培养,他将会成为栋梁之材。
皇帝听了,点了点头。随即又朝云舒的个人信息那里看了起来。
“顾云舒?方才是不是还有个叫顾云璟的试卷也交上来了?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试卷总共只有十张,皇帝很快便找到了顾云璟的试卷,将二人祖上三代信息看了,不能确定他们是一家人,但光看名字也能知道他们二人是同族的。
“二人都是景帝当年手下顾丞相的后代,如今听说分了三支,此二人都是顾公的嫡系子孙。”
在场朝臣对历史,尤其是自己国家的历史十分有研究,早在见到云舒他们的名字之后,稍作打听也就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
毕竟顾云舒他们家是近几年才没落了的,之前都还挺辉煌。
周帝闻言,眼睛一亮,点着头道:“原来如此。看来还是书香之后,如此十八九岁的年纪,能够不忘学习,这么多年来还能考上来,不错。朝中这两年风气越发不好了,有他们这些新鲜血液进来,将来必定能更好些。”
周帝三十多岁即位,如今亲政二十多年,将近六十的年纪,朝堂内逐渐奢靡的风气他不是不知道。
他是先皇的嫡子,即位的时候又已经是很成熟的年纪,因此刚开始几年还是有好好打理过朝政的。
只是国家富裕,所要处理的事宜大多都是天灾祸患,逐渐的也就开始对俗务生厌,朝内的那一股子奢靡之气,多也是周帝自己做了“榜样”带起来的。
他知道的浅,只察觉出了朝堂内的不妥,却也已经是近六十的年纪,只等着将来去了西天,退位给自己的儿子。
所以让他改,他又已经改不掉。只希望能从别的地方,能够使得国家更好一些。
因此如今有顾云舒这样的年轻人才能够进来,周帝是十分乐意见到的。
几位在朝老臣闻言,心里也多是开心的。
这些官员仿佛皇帝后宫里的女人,心里多少知道男人的嘴是骗人的鬼,但哪怕得两句嘴甜的话,也够他们安慰自己的了。
只见周帝看了一会儿云舒跟云璟的试卷,说道:“二人即是兄弟,那么就将探花的位置定给兄长。这顾云舒,就做个二甲第一吧。”
顾云舒跟顾云璟的成绩确实都很好,顾云璟虽然在第三题上面没有特别好的表现,但是在另外两道题上却很有自己的见解,若是无才,他的试卷也不会出现在皇帝的案前了。
论才学,他当得起探花的位置。
而顾云舒即便进不了一甲,有个二甲第一的成绩已经是很好了,众人也就对周帝的决定没有异议。
虽然众臣当中也有些人更看重其他学子的,但是云舒他们是两兄弟,即便都很有才华,却已经注定有一个不能进一甲,必定要对另一个有所补偿。
加上又是曾经的丞相之后,有那个底蕴在,得个探花跟二甲第一,再没有人比他们更配的了。
虽然考试讲实力,然而皇帝肯定是更喜欢曾经在朝堂尽心尽力过的臣子的后代的。
拿个不文雅的比喻来说,就譬如养狗,两只小狗,一只是杂种狗的后代,世代流浪,自然让人觉得这小狗也肯定野性难驯。
另一只的祖辈是常养在人院子里的狗,一代一代下来,骨子里已经有了温柔忠诚的血液。
那么主人偏爱忠诚的狗,实在是正常不过的了。
考生里,肯定也有其他人是朝堂贵族、臣子的后代,然而却是现在在朝堂内的官员的后代,只要进入朝堂,他们会自动站派别。
皇帝想要培养的新鲜血液,自然是培养站在他这边儿的,而非背后有人的,因此云舒他们再适合不过。
即便考试成绩差一些,皇帝也肯定会故意抬他们,更不要说他们本来就有才了。
自然皇帝的这些想法,有的老狐狸能够看出来,有些人,即便是朝堂重臣也不一定察觉得出来。
※
到了传胪大典那日,云舒他们很早就要穿着公服过去参加。
仪式十分隆重,礼乐俱全,皇帝当堂授予一甲进士官职,第一名状元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叫陈清的男子。
他身姿清癯,满脸严肃,即便在这样隆重的场面,也能表现十分庄重,叫人看不出他的紧张。
第二名是个三十来岁,叫何静的男子,长得比较随和,身材比较壮,皮肤略黑,看起来像是久在田里劳作的,云舒听说他是十分孝顺的人,只有一个母亲还存在世上,是贫家子弟出身。
寒门向来难出贵子,何静这样的榜眼是很难得的。
第三名是顾云璟,十九岁的探花郎,年纪轻轻的翰林编修,全场属他的风头最盛了。
之后由状元带着他们去看皇榜,也就是宫门外张贴着他们所有进士的名字跟考试名次的榜。
这便是金榜题名的由来了。
因为都是传胪大典出来的,在场所有从进士到同进士,都可以被成为传胪生。
接着,便有人将他们这些传胪生迎接过去赴宴,官方的宴会,从宫门口出发,一路到宴会的府邸,大家骑马前行,引得无数人来路旁观看,那是何等的风光!
云舒在考完之后只稍稍高兴了那么两日,之后的时间倒没有多么深刻的快乐。
如今这么一路去赴宴,他就真真实实体会到了快乐。比上辈子看爽文还要快乐!
他甚至在想,要是这会儿他的身体有心脏病的话,估计还能再死一次。
路边遇到了弟弟他们,云舒也只是匆匆招手,很快边过去了。
入了宴会,极尽玩闹一番,到了晚上云舒才跟云璟回了家。
回到家里休息了一日,之后要进翰林,他没有正式的官职,因为考在前面,可以入翰林工作,等待考察,目前还是个庶吉士。
要等之后再行考试才能够正式授予官职,不过他的成绩跟年纪都很小,因此也不用着急。
只是每月的工资很少,只有几两银子。
放到寻常人家,不过是糊口罢了,然而官场中哪有不打点的?只怕还有要依赖家里的。
这便是穷翰林的由来了,并非有了官职的穷,而是他们这些等着考个翰林官职的人员还穷着。
好在他们家的情况还好,只是一时半会儿无法在京城买房,这让云舒多少有些焦虑。
好在朝堂里的同事还挺好相处,大家对他这个年轻人多有照顾,这让云舒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考试完毕之后,就能够请几个月的假,这是规则允许的,让他们这些金榜题名的学子,能够衣锦还乡,顺便安顿好家里的一切事宜,之后才好认真专注朝堂的事情。
自然,朝堂的事情尚且还轮不到他一个庶吉士来管。
这日大家都要回去,几个同样也是这一科的进士,同事们商量着一起出去搓一顿,也算是互相送行。
毕竟将来是要一起共事的,自然要打点好关系,云舒便没有拒绝。
这边他也去帮忙问了云璟,让云璟也去问问陈清他们,看看他们是不是也一起去吃一顿。
云璟见云舒去,他自然没有不去的。
另外,陈清、何静二人也都说去。他们的俸禄,还是供得起他们人情往来的。
这日从翰林院出来之后,云舒跟云璟先是回了一趟家,换了一身轻便衣服,跟云安吩咐了几句话,这才一路朝着春满楼去了。
下午的春满楼已经热闹起来,请云舒他们一起凑分子吃饭的是一个同僚,他来主持,自然是已经早早定好了位置。
到场之后,自然有小二点头哈腰地请他们去包厢。
云舒他们来得挺早,席上才只有两个人在。
云璟是探花郎,官职跟考试成绩都是在场最高,而在等的二人都比他年纪大,于是站起来让座。
云舒倒是还好,虽然是二甲第一名,却还跟大家一样,还要再考才能定官职,他要序齿也没有人特别介意。
云璟就比较尴尬,他年纪在那里,在场又是同事,云璟不好去坐尊位,因此暂时先照着年纪序齿坐了,想等之后所有人都到齐了,再重新序座。
古人重尊卑,座位是必定要有个顺序规律,否则不好开席。
等了一会儿,人到齐了,大家最后还是商量着,依照官职考试成绩来坐,毕竟到时候大家要盯着一甲那几个灌酒,若是零散开来坐着,倒是不方便。
云璟跟云舒他们推不过,只好在前面的位置坐了。
一开始还不安呢,觉得偏了人家的。结果后来几杯酒下肚,玩开了,身心便都放松了。
这里没有高级别的人,大家都是今年热乎出炉的新人,年龄也就是云舒最小,最大的也就是四十多岁的陈清,笼统的来说都是青年人,因此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喝着喝着就热闹了。
本来只要闹他们几个一甲的,可云舒也是年轻才俊,又坐在榜眼旁边,自然也被灌了许多酒,到后来喝得实在不行,走路都成不了直线,好容易借口要出恭才逃出来。
从包厢内出来之后,酒楼里安排了个人来扶着他去茅房,云舒去放了水,洗了手回来仍旧是跌跌撞撞的。
一边醉得路都走不稳,一边在心里想着那一群穷翰林,那劝酒的狂野模样,哪里像是翰林?分明就是绿林!
正想着,越发觉得胃里翻腾,总想吐。
加上确实醉了,一时间伸手要扶人,对身后跟着的人说道:“快!快!”
那跟着他的人也确实上前让他扶着了,可是云舒身量高,男生十八岁还且有得长,云舒这会儿都已经是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了,那扶着他的看起来也不过是一米七不到的样子。
云舒要倾倒,他如何扶得住?
“客官!客官!”那扶着他的人惊叫着,云舒只觉得自己眼前忽然黑了一下,然后重重倒了下去。
只听“嘭啪!”一声,重物跌在楼梯的声音传入耳内。
云舒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他还以为是自己喝多了,酒精麻痹了神经,因此连疼痛都感觉得迟缓了。
正想着干脆倒在地上睡一会儿,等散席了自然有人会叫他一起回去,云璟是绝不会放下他不管的。
因此正欲睡下,却忽然感觉胃里一阵翻腾。
云舒清秀的眉目皱起,闭着眼睛就将自己撑了起来。
耳边仿佛有人在叫他:“客人!不成啊客人!”
然后,他“呕!”了一声,污秽之物就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酒精吐出去之后,身体舒服了许多。
云舒闻到了自己呕吐的味道,已经不是酸臭,而只有酒味儿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着身边的小二看去,连连说道:“对不住啊,对不住。有什么损失......我会赔的。”然后一边伸手到怀里拿手帕,想着擦擦嘴。
只见小二正震惊地看着云舒,云舒也觉得自己这样实在不成样子,有些害羞脸红。
然而他喝了酒,脸本来也是红的了。
正当云舒尴尬地对那小二笑,就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清冷的声音,声音里的语气仿佛带着几分疑问,又带着几分愤怒:“顾、云、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