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澜出生以后,夺他血泉之时,分辨不出来异常。
但当逐影分出一些力量,藏身寄魂之中,尝试占据他的肉身之际,才恍惚领悟,这次点天灯请下来的神族,似乎不太一般。
沈云竹重开通天路可能性不算大,即使成功,也需要很久。
毕竟六十年过去,他连万象巫都拆不了。
魔神也不行,一千五百年过去,几乎一事无成。
燕澜却不一定,他或许能找到不破坏人间的方式,引神族再次降世。
逐影不敢赌。
“我明白了。”沈云竹垂眸看向仍在拉着自己衣袖的女儿,“休容……”
他的这声呼唤,如同头顶响起的炸雷,将休容惊醒。
休容脱口而出:“爹,我究竟是人还是怪物?”
沈云竹道:“混了人族的血,弱了不止一星半点,但勉强还算怪物。”
休容一瞬白了脸,松开他的衣袖,向后微微趔趄着退了两步,不太愿意接受的模样。
但她极快又清醒过来,再度上前想为燕澜求情:“爹,神族看不看的起您,有什么重要,您之前不是还教导我,内心的强大才是……”
沈云竹笑道:“但你不是一直都不高兴你娘选错了丈夫,怪我拖累了你的天赋?”
休容后悔极了:“当时我年幼无知,不懂事……”
沈云竹打断:“不,你埋怨的好极了,就是要有这种不服气。”
说着话,他弯起左手食指,在休容的眉心轻轻弹了弹。
嗡……
休容听到一声厚重的“开门”声,一刹那,眼前的场景变得模糊,万物又重新聚合。
周身仿佛有无数星辰,在有序的旋转,而她陷入了漩涡之中,一阵头晕目眩。
恍惚中,听到父亲的声音:“你只需要稍微感受一下,就知道巫族的天赋不过是神族赐予的一些自然之力,根本称不上天赋。咱们怪物的天赋,才是正儿八经的天赋。”
“休容,你怎么了?”同处于混乱中的猎鹿,虽没在众人的争执中开口为休容说话,却一直在提防着谁对她出手。
见她推开沈云竹,不断向后仰倒,摇摇欲坠的模样,吓得赶紧跑过去。
休容被猎鹿扶住,歪靠在他肩头。
猎鹿一手挽着弓,一手搂着她:“休容?休容?”
休容尚未完全清醒,心头却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好一会儿才领悟,那是五长老对她的恶意。
不只五长老,还有几个人,也在朝她散发恶意。
五长老原本正在煽动众人尽快拿主意,推休容出来送死,以证明对巫族的忠诚,忽地有些头痛,“嘶”了一声,捂了捂头。
休容强撑着睁开眼睛,依旧模糊的视线扫过周围的众人,从恶意的大小,可以分辨出来究竟谁动摇的最厉害。
而被她多看几眼的人,或多或少都开始出现头痛的症状。
休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不可思议。
沈云竹在旁气定神闲的背着手:“谁盘算着想要害你,就会遭受反噬,足够你自保了。除此之外,我族的天赋还有许多用处,稍后,你在旁边看清楚,爹仔细教你。”
休容反应过来,他可能是要大开杀戒,不知会怎样出其不意的去攻燕澜。
她推开猎鹿,趁着沈云竹没有防备,掐了个诀,遁出巫族众人形成的防御环,跃到燕澜和姜拂衣身边。
猎鹿愣在原地,并不曾阻拦。
原本,在巫族和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之间,他难以抉择。
但瞧着眼前一众咄咄逼人的可憎面孔,猎鹿的心实在是凉透了。
只犹豫一瞬,猎鹿追着休容而去,并传音给自己的父亲:“爹,您多保重,不要对我手下留情。”
愁姑被他二人这番举动吓的半死:“你们在做什么!”
五长老知道燕澜离开后,猎鹿是少君的不二人选,只抓着休容不放:“看到没有,我就说了她和燕澜勾结着一起叛族,如今罪证确凿!”
刚说完,脑袋又是一阵剧痛。
沈云竹看着五长老痛苦的反应,颇为满意。
愁姑一转头,瞧见自己的丈夫竟然勾起了唇角,终于逐渐察觉出异常:“你是怎么回事?休容危在旦夕,你这是什么表情?”
沈云竹不去看她,好似自言自语:“不错。”
石心人幼崽不肯听自家父亲的话,敢孤身来巫族,他的女儿也是一样的有主见。
逐影再次被气的吐血:“才刚说好的合作,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沈云竹不解:“我怎么了?”
逐影质问:“你此时解封她的天赋,不是在给我们添乱?”
沈云竹不屑:“小丫头这点天赋能添什么乱,不为她解开,稍后打起来,燕澜光明磊落不会耍阴招,万一魔神抓了休容来要挟我怎么办?”
休容并不算意外产物。
天赋越高的大荒怪物,想繁衍后代就越难。尤其是诞生来源不同的怪物,比如遮和纵笔江川,做了上万年夫妻,也没孕育出一儿半女。
沈云竹听说,怪物和人类结合,孕育出后代的可能性比较大。
他一直都挺希望有个后代,不想自家优秀的天赋消失于岁月长河,只能记载在那本讨厌的《归墟志》里,哪怕是个混血也好。
……
这般风声鹤唳之下,姜拂衣见到休容突然过来,下意识的稍作防备。
燕澜原本就在结界之内,仅是微微皱了皱眉。
休容挡在他们面前,背对着巫族众人,压低声音,焦急地道:“我爹说会听逐影的话,估计要联合逐影对你们下死手了,小心!”
父亲既说她比着姜拂衣慢了一步,可见他俩已经知道父亲是大荒怪物,也就无需她多嘴解释。
燕澜撵她走:“回去。”
休容摇头:“你不用担心我,我爹解封了我的天赋。”
从这一点,休容觉得父亲可能是在利用母亲,但对女儿却是有几分真心的。
可悲又庆幸。
姜拂衣看她惨白的脸色:“你的怪物天赋恢复了?”
休容说了声“是”:“但我只能被动感知,不懂得如何主动使用。我过来这边,只是担心他们突然对你们出杀招,而你们没有防备,其他的,我恐怕帮不上太多忙。”
休容原先是怕自己的行为,会连累父母和猎鹿。
如今父亲成为最大的威胁,她反而没了顾虑。
“怪物天赋?”猎鹿提着弓刚跃过来,就听见这句话,表情一怔。
休容先拉着他解释:“你应该懂吧?”
猎鹿不懂:“什么?”
休容道:“我会帮燕澜的原因。”
猎鹿沉下脸:“我怎么可能误会?”
休容其实是问给姜拂衣听的:“姜姑娘也不要误会。”
姜拂衣微微愣,先是有点莫名其妙,随后才慢慢理解,休容是担心自己误会她对燕澜余情未了。
她不提,姜拂衣压根没往这方面想,此刻忽然感觉到一丝尴尬。
燕澜没注意到她这罕见的难为情,看向猎鹿,无奈的微微叹气:“你也不该过来。”
猎鹿如今不知该怎样面对他,紧紧攥着手里的弓,半响,眼眸里浮现出歉意: “对不起,我过来晚了。”
第113章
燕澜长睫微颤:“还是那句话,做事之前先考虑清楚。”
这是从小到大,他对猎鹿说过最多的话。
因为与他决裂之前的猎鹿,性格张扬,行事冲动。
猎鹿从前只会敷衍着答应,如今却反驳:“我之前就是忽然想得太多,怕你接受不了,想出一个馊主意,故意和你抢少君的位置。如果我少想点,直接告诉你族老告诉我的那些,以你聪明,一定能想出来真相,就能少被利用三年。”
他向燕澜手中提着的小熊,后怕又自责,“万幸你没被夺舍,否则都是我害的。”
“你三年前告诉我,我恐怕真会走上魔神的老路。”毕竟那时候,燕澜远不如现在的修为,也还不认识姜拂衣,他很可能会崩溃垮掉,“猎鹿……”
“放心。”猎鹿打断他,眼神从躲闪,逐渐变得坚定,“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燕澜没再继续劝他。
看似平静,但姜拂衣望一眼燕澜起伏不定的胸口,知道他内心并不平静。
挺为他庆幸。
至少,燕澜在巫族将近二十年的人生,并不全是欺骗。
休容还在处理脑海里纷乱的恶意,这些恶意令她感觉焦躁不安。
但她依然强忍着,将在场的巫族人,都在心中分门别类了一遍:“燕澜,从我的感知中,还是有不少人是站在你这边的,有的一时还没搞清楚状况,有的则是被家中长辈压制着。”
的确如此,自从猎鹿站过来之后,巫族有些人开始蠢蠢欲动。
多半都是小辈,和猎鹿差不多年纪。
终于有人低声问:“咱们的世外族老为何还不肯站出来?”
随后又有声音附和。
五长老想代替族老呵斥他们,但他头痛欲裂,根本无法开口。
铜门屋脊上,久不开口的姜韧淡淡道:“他已经出来了。”随后看向沈云竹,“大荒怪物,思若愚?”
沈云竹仰头望过去:“你直到现在才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