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拂衣从他脸上看不出情绪:“闻人前辈。”
闻人不弃回望她:“嗯?”
姜拂衣斟酌着道:“因为我娘疯癫乱说话,您苦心专研神族的大封印术,还为了斩断锁链,险些死在万象巫,忙来忙去一场空……”
“一场空?”闻人不弃微微怔,随后轻笑一声,“我学会很多古老的法阵,参悟了神族的大封印术,获得了知识,也丰富了阅历,为何会是一场空?”
得知昙姜并不是被封印的怪物,闻人不弃没有想过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一切,是否浪费了时间。
他长舒了一口气,至少这些年,昙姜并没有被封印消磨生命。
这是好事。
姜拂衣看他表情淡然,似乎真的没往心里去。
闻人不弃又叹口气:“我原本心底还有些恼我父亲,私自篡改我的记忆,耽误了几十年。如今反而要感谢他,不然我早早将锁链斩断,破了极北之海的封印,岂不是铸成大错?”
姜拂衣沉默片刻:“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鲛人王从对面走过来:“闻人兄弟,方才事情多,此时才有空和你打声招呼,好久不见。”
闻人不弃看向他:“你从前也见过我?”
鲛人王抽了抽嘴角:“不是吧?连你也不记得我了?”
姜拂衣解释:“他们几个都被我娘施了法术,忘记了和极北之海相关的经历。”
鲛人王面露惊讶,原来是他冤枉商刻羽了,还以为那混蛋做的亏心事太多,才会记不住。
姜拂衣也很好奇:“除了商前辈,您还见过闻人前辈?”
鲛人王道:“极北之海是我们鲛人的家,家中来了人,很难瞒得过我们的眼睛。何况他们又不是路过,每个都会在海里待上一段时间。”
他指着正输送剑气的几人,又指向很少开口说话的燕澜,“除了这位是第一次见,其他几个我都见过。”
姜拂衣心道你从前见过燕澜那还得了。
她介绍燕澜:“他不是我请来的客人,是我的……”
姜拂衣稍作停顿。
燕澜的呼吸也跟着停顿了一下。
听她说:“他是我的朋友。”
燕澜迅速遮掩住自己的失望,礼貌拱手:“前辈称呼我燕澜即可。”
鲛人王皱起眉:“燕澜?”
姜拂衣见其思索的神态,猜他应该是想到了燕澜巫族少君的身份,岔开话题:“除了商前辈,您是怎么结识他们其他人的?”
鲛人王回过神:“结识谈不上,他们基本都会在海面练剑,或者四处猎杀海怪练剑,偶尔也会闯入我们的领地边界。我担心姜夫人生气,只敢远远瞧一眼,从没有接近过他们,也不许族人去打扰他们。”
闻人不弃凝眸:“但你接近过我?”
鲛人王忙说:“是你找上了我,我当时就觉得闻人兄弟是个人物,年纪轻轻,瞧着病殃殃的,竟然只凭一把尺子,孤身一人从岸上深入到我们鲛人族。”
闻人不弃锁着眉头,他不记得自己带着真言尺。
不过他出远门,父亲将真言尺给他防身也是正常的。
他问:“不知我寻你做什么?”
鲛人王记性非常好:“你拿着一张草图,询问我极北之海何处有一座古老的宫殿,接近大荒时代的建筑风格。”
姜拂衣和燕澜对视一眼,是海底的神殿?
姜拂衣看向微微愣的闻人:“我好像不曾听您提过,当年您为何会来极北之海?”
闻人不弃至今也没想起来:“自幼跟着我的家仆说,我不解祖上为何要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冒然发动战争打压巫族,为了查证,决定前往极北之海寻找答案。”
他当时就挺疑惑,神都闻人氏和鸢南巫族的恩怨,为何要去北海查证。
最近知道了魔神的往事,大概因为魔神曾在北海居住过,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
闻人不弃猜测:“鲛人兄为我指了路,将我引去了姜夫人的领地?”
路上遇到波折,被昙姜所救?
他以真言尺恢复的一点记忆里,自己在昏昏沉沉之中,瞧见昙姜朝他走来。
说明他也是被昙姜救下来的。
鲛人王摇摇头:“我从来没在北海见过神殿,根本不知道在哪里,你就很失望的离开了。”
闻人不弃道:“以你的谨慎程度,不知我来极北之海究竟图谋什么,该会密切监视我的行动吧?”
鲛人王讪讪然:“我是放了一些特殊的鱼跟着你,监视你的举动……”
他没继续说,看了看姜拂衣。
姜拂衣会意:“前辈但说无妨。”
鲛人王这才说:“通过鱼眼睛,我看到你误入姜夫人的领地,我原本想要警告你赶紧离开,但你已经惊动了姜夫人,被她拽去了海底。”
闻人不弃重复:“我仅仅是从上方路过,就被她拽下了海?”
鲛人王先点头,后摇头:“也不是,你手里那柄尺子忽然亮起,掀起了几道海浪,可能是这几道海浪惊动了姜夫人……”
姜拂衣在想母亲是不是认得真言尺,知道是太初九上神的神器?
所以哪怕闻人不懂剑,也要赠剑给他?
思忖中,殿中突然爆发出一道强光。
姜拂衣慌忙望向蚌床。
光芒是从昙姜灵台释放出来的,她原本沉静的睡颜出现了松动,双目紧闭,瞧着颇为痛苦。
姜拂衣心神一凛,可见凡迹星的办法的确能够起到效果。
但母亲的魂魄被束缚的太深,需要时间。
姜拂衣稍稍放心,也知道时间紧迫,容不得耽搁。
“走吧。”姜拂衣喊上燕澜,一起回去开启神殿。
燕澜随她走出宫殿。
“我陪你们一起去。”闻人不弃回头望一眼蚌床,“反正我留在这里什么忙都帮不上。”
姜拂衣将他撵回去:“您得为他们护法,怎么会帮不上忙?”
还真得闻人在这里守着,她才能安心。
别看他最不善战。
……
回蚌宫的路上,燕澜一直没说话。
等快抵达神殿废墟,姜拂衣才问:“你怎么了,好像很沮丧的样子?”
燕澜打起精神:“我没事。”
姜拂衣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头就是海水,你快瞧瞧你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了。”
燕澜连忙低头,纸鸢速度极快的掠过海面,根本看不到倒影。
燕澜:“……”
姜拂衣噗嗤笑了一声,连日里的疲惫减轻了几分。
燕澜凝视她脸上的笑容,摸不准她是真不懂,还是故意逗她找乐子。
多数时候燕澜都能摸清她的想法,唯独事关两人之间的情感,他时常手足无措。
这大概便是“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燕澜原本并不想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说题外话,但姜拂衣若能从他身上得到一点放松,他也就直言不讳:“阿拂,你刚才说……我是你的朋友?”
姜拂衣拨了下腰间的铃铛:“从前你是巫族少君,我是巫族圣女,你是我的大哥。如今咱们这层身份没了,继续对外说是兄妹,不合适吧?”
燕澜愈发确定她在逗他:“你知道我指的不是兄妹。”
姜拂衣转头看着他:“你是说我动心的事情?”
她的视线好似燃了火,燕澜下意识躲了躲。
之前在温柔乡,他内心苦痛,又只顾着反省,竟然没觉得难为情。
此刻倒是迟来的感觉到了。
却听姜拂衣笑道:“可是我动心说明不了什么,只是一时的状态罢了。”
燕澜又倏然望向她,目光有一瞬呆滞。
恍惚想到,是不是自己还不曾做出那根簪子,向她正式表明心意?
他忙解释:“阿拂,我没打算省略做簪子的步骤,不是因为已经得知了你的心意,就想敷衍……”
“你误会了。”姜拂衣又不像燕澜在乎什么仪式感。
在她看来,燕澜一个外行亲手做的簪子,哪怕再用心,也不如巧匠打造的精美。
到时候她带不带还要纠结一番。
燕澜实在不解:“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
从温柔乡来此的路上,姜拂衣想到了一件事情。
她歪头看向他,“你之前说,你必须变得更好,才配得上我的动心。乍一听,我还挺感动,可后来我仔细想了想,我并不是因为你特别安稳可靠,完美无缺,才会喜欢你。”
而是相处间的点点滴滴。
安稳可靠的燕澜。
偶尔犯蠢会脸红的燕澜。
每一个表情,每一件小事,都像一滴水,共同汇聚成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江海。
“论完美可靠,你肯定不如令候。但是当你找到了令候的神剑,成为武神令候,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喜欢你。”
同样的,也不能确定一个自天地初开以来,拥有漫长记忆,见过沧海桑田的太初上神,还愿不愿意亲手为她做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