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姜拂衣将他们两个都忘了。
一切回到了原点。
漆随梦早就觉得不公平,姜拂衣若不是忘了他,不会那么轻易接受燕澜。
他又有机会了。
然而心里这关,还是过不去。
漆随梦再问一遍:“关上那扇门,我是不是就不用再饱受指责了?”
燕澜知道他忽然燃起的斗志源于何处,不想在此时与他争论什么,只说:“先渡过这一劫再说吧。漆随梦,没必要非得证明什么,能活着最重要。虽然我不喜欢你,也想你活着,你是父亲的心血,你好好活着,他煎熬的一生,才有意义。”
漆随梦听他提起父亲,心中霍然一痛。
燕澜张开翅膀,一跃而起,朝魔鬼沼飞去:“走吧。”
暮西辞御剑腾空,追上去。
刚飞出万象巫的高墙,听见燕澜问道:“关于武神想您重新回到封印里的事情,您有什么想法?”
暮西辞早已拿定主意:“我赞同,我会给人间带来灾难,确实不适合在人间逗留。既是劫数,便该化解。”
燕澜见他态度坚定,说道:“您是不适合在人间逗留,但也没必要在封印里消磨至死。我觉得,您可以去大狱里。”
暮西辞愣了下:“你是说,此次关门,我留在里面?”
燕澜问:“还是您认为单独封印更好?”
暮西辞无语:“封印里动弹不得,唯有沉睡,还被封印削弱,静等消亡。有谁会认为单独封印更好?”
燕澜:“沈云竹。”
暮西辞:“……”
燕澜:“那您是愿意去大狱。”
暮西辞:“当然。”
当年就想去大狱,那里是个完全仿照大荒建造的虚幻空间,是他熟悉的世界。
且听说内部遭到毁坏,也会重新修复,很方便他定时释放体内的劫火。
可是九上神不同意,认为劫数本该消亡。
暮西辞曾被纵笔江川陷害,犯下杀业,心中自责。
何况他早已觉得了无生趣,便坦然的接受了单独封印。
暮西辞再问一遍:“你确定我可以留在大狱?令候说的?”
“我说的。”燕澜私自拿的主意,“令候他们是不敢将您放入大狱,因为您往常太过孤僻,他们不了解您。担心您哪天待烦了,或者受到刺激,会损坏大狱的大门,是个不稳定因素。”
但这一路走来,燕澜了解他,信任他,“令候会有这样那样的顾虑,我不会,阿拂更不会。有您在内,我们反而更安心。”
暮西辞看向他,眼神微微透出动容。
燕澜真诚的目光下,隐含着一些不舍,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暮西辞忽然停了下来。
朝背后的万象巫望过去。
他原本以为,在狱门即将合拢时,他还要出来的。
还会见到柳寒妆。
方才离开时,都没有和她告别。
暮西辞想回去和她说几句话。
踟蹰许久,最终加速朝魔鬼沼飞去。
燕澜却停了下来,使用秘术,隔着万象巫高耸的城墙,和柳寒妆密语传音:“柳姑娘。”
——“他们还没有醒。”
燕澜告诉她:“我和焚琴前辈谈妥了,他不再被单独封印,我同意他今后去往大狱生活。”
——“这太好了。燕澜,真的谢谢你!”
从声音可以分辨的出来,柳寒妆起初是喜悦的。
忽然想到,大狱大门即将关闭。
她又陷入沉默。
燕澜说道:“大狱大门没那么快关上,需要时间。柳姑娘,小酒醒来以后,便不再需要你做什么。若你愿意,可以立刻去往魔鬼沼,趁大门关闭之前,入内。”
——“我可以进去?”
燕澜解释:“那是一个虚幻世界,谁都可以入内。只不过里面全部都是大荒怪物,比大荒时代更没有约束和规则,信奉着弱肉强食。人类进入,生存不易。然而有焚琴前辈在,依照《归墟志》,他在大狱里基本没有对手,你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柳寒妆仍然沉默。
燕澜道:“我过来之前,将此事告诉了你大哥,他说看你自己的意思。”
——“我夫君怎么说?”
燕澜:“他不知道我告诉了你。我故意等飞出万象巫才说,一来,是不希望他因为等待你的决定,故意延迟关门的时间。这一点,希望你谅解,毕竟我们为此付出了太多,尤其你大哥……”
——“你不必解释,我懂,你做得很对。”
燕澜继续说:“第二,是想着你万一并不想去,焚琴前辈理智上认为你是对的,知道这样对你更好,心中恐怕也会难过……”
停顿片刻。
——“如果我错过了这一次,大狱的大门,永远也不会再开了么?”
燕澜说道:“环锁链暂时断裂,稍后还会绕开北海重新连上。因此大门关闭以后,单独封印的怪物不死,大狱大门不宜再次打开。根据闻人前辈判断,可能需要五六千年。”
——“五六千年?”
燕澜“嗯”了一声。
柳寒妆是一株仙草,寿元很长,再加上是被长寿人心血浇灌养成,更长。
但五六千年,估计是撑不到。
“无论是我还是阿拂,昙姜前辈、闻人前辈、商前辈……不管我们谁还活着,今后的目标,都会是尽早将他们诛灭。这个时间,定是提前的。提前多少我无法准确的告诉你,一半,是有可能的。漆随梦早已是半神之躯,哪怕不修炼,寿元也很可观。他若有本事关门,便有能耐开门。”
——“你的意思是,等单独封印的怪物消亡以后,大狱的大门,可以再次打开?”
“可以。焚琴在门后,门外也有人守,速度打开,速度关闭。”燕澜分析过后,如实说,“有一定风险,但也有操作的空间。可是时间太远,是否物是人非,哪些会变,哪些不会变,谁也说不准,不如眼前更容易掌控。”
——“我知道了,多谢你。”
燕澜不再多言,振翅继续飞。
……
万象巫内,柳寒妆一手搂着姜拂衣,一手握着柳藏酒的手,眼泪落下来都没手去擦。
她呆坐了一会儿,头顶上方的传送法阵,漩涡再次涌动。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落了下来:“三妹!”
柳寒妆抬起头:“二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二哥况子衿之前被独饮擅愁打伤,本体鉴真镜开裂,一直在本体内休眠。
早些时候知道逆徊生要去攻温柔乡,大哥明明说将镜子藏了起来,藏去很远的地方。
况子衿落在她身边,蹲下来,探了探柳藏酒的气息:“大哥强行把我喊醒,我才知道出事了。他说我重伤未愈,在温柔乡帮不上忙,让我来万象巫。还说你能做的,我也能做,小酒交给我。三妹,你想做什么,就去就做吧。”
柳寒妆哑了哑,哽咽道:“大哥那样,小酒这样,我怎么能放心?”
况子衿叹口气,攥起袖口擦去她的眼泪:“大哥从前将咱们三个撵出去,不就是揣着和怜情同归于尽的心,提前想让咱们学会自立么。可惜没能等到他修成无情道,研究出对付怜情的武器……我知道你心疼小酒,他现在是咱们三个中最强的,守护神器和封印,今后成了小酒的责任,他再也无法踏出温柔乡。但今后有我陪着他就够了,哪能全都耗在那里?”
柳寒妆低着头,心烦意乱。
况子衿又说:“三妹,你换一种方式想,焚琴进入大狱,你负责监督他,敦促他一起守大狱的内门,同样也是守封印,并没有辱没咱们的家门啊。”
“行了,你先闭嘴。”柳寒妆难以控制自己的焦虑,“我现在很烦,你让我安静会儿。”
况子衿忍不住:“我忍住痛苦好心开导你,瞧你这脾气。说真的,也就那个怪物整天有耐心惯着你。”
柳寒妆瞪他一眼。
地上蜷缩着的柳藏酒,似乎被他们吵到了,睫毛一颤,嗓子眼咕哝了一声。
“小酒?”兄妹俩同时看向他。
况子衿更是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晃了晃。
柳藏酒挣扎着睁开眼睛,等逐渐能够视物,头脑也清醒一点,倏然从况子衿怀抱里弹开,落在不远处,戒备的望着他们:“你们是谁啊?”
不对。
他该问自己是谁?
他的脑袋为何一片空白?
况子衿:“小酒,我是你二哥。”
柳寒妆:“我是你三姐。”
两人关切的盯着他。
尤其柳寒妆,眼泪珠串似的落。
“二哥”和”三姐”,不断在柳藏酒脑海中回荡。
柳寒妆提醒:“你感知一下我们的气息。”
柳藏酒听话的感知了下,他们两人虽然不是狐妖,但好像和他的妖气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柳寒妆因为搂着姜拂衣,不方便朝他走过去,招了招手:“过来。”
这宛如招呼小狗一般的手势,柳藏酒竟莫名熟悉,自然而然的朝她走过去。
随后,他的两只手,分别被他们两人握住。
柳藏酒完全不想反抗,茫然无措的心逐渐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