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随梦兴致勃勃:“怪不得世人喜欢寻仙问道,一心想去修行,这种感觉也未免太美好了。”
姜拂衣没搭他的话,只觉得奇怪,他这哪是进阶凡骨初境的反应,听上去像是一种大突破?
那股魔气莫非不是沧佑导致的?
但魔气会冒出来,肯定和沧佑有关系。
姜拂衣有点怀疑漆随梦会不会是个什么物,但沧佑并未沾染魔气,且还愿意听他的话,应该不是。
搞不懂。
漆随梦催促:“你赶紧将沧佑修一修吧,修好了快些还给我,我想练剑。”
他有些得意洋洋,“我现如今已经是个剑修了,我相信,很快我就会成为一个特别厉害的剑修,不用走到神都,我就能带你过上好日子。”
“那可真是谢谢了。”姜拂衣心里好笑,他怕是不知道,这世上最穷的就是剑修。
……
暴雪封路,两人躲进山洞里。
姜拂衣又让漆随梦面壁,自己则尝试修补沧佑。
根本无从下手。
她的血脉里大概只记载了如何剜心铸剑,没有修补的经验。
姜拂衣发愁了好半天,蹭的站起身,将手中剑朝漆随梦后脑勺砸过去,烦躁地道:“现在没有大剑炉,修不好,等咱们抵达神都再说。你先凑合着用,无非是难看了点。”
沧佑在半空划了个弧度,被漆随梦握住剑柄。
望着剑身上的裂纹,他忧心忡忡:“我不是嫌它难看,我是担心它会不会碎裂?”
姜拂衣觉着不会,之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都没碎:“你爱惜点儿就是了,我家传的剑,没你以为的那么脆弱。”
说完摆了下手,让他别再烦着她。
漆随梦提着剑往洞外走:“那你休息,我出去练剑玩儿。”
姜拂衣诧异:“你是不是疯了,身体还没复原,外面下着暴雪。”
漆随梦也摆了下手:“没事儿。”
姜拂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于洞口,融入雪幕里,不是错觉,这小子自从醒来之后,确实和从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半个时辰后。
嘭!
山上像是雪崩,震的姜拂衣从小憩之中惊醒。
不一会儿,漆随梦狼狈的回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姜拂衣紧张问道:“又出什么事儿了?”
漆随梦忙解释:“没事,只是我试剑搞出来的动静。”
他注视手里的沧佑,似乎还震惊于方才施展出的力量,“珍珠啊,我忽然发现……”
姜拂衣:“嗯?”
漆随梦只是回忆起自己过往走过的路:“我忽然发现,那些我自小憎恨过的人,以及萦绕在我心中一个个过不去的坎,随我刚才使出的一剑,似乎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该怎么和你形容呢,如同说书人口中讲的那句话,轻舟已过万重山……”
姜拂衣先打量他的脸,确定他不是在说谎。
又望向沧佑,难道是剑意影响了他?
这变化也未免太过惊人。
漆随梦屈起手指,弹了一下剑身,“铛”的一声。
眉间显露出睥睨之色,他笑道:“见识过力量,感受过力量,不禁感叹自己从前眼皮子太浅,和那些人有什么好计较的,一群蝼蚁罢了。”
“蝼蚁?”
姜拂衣愣了一下,禁不住笑自己天真,他还是那个他。
……
当然还是他。
燕澜从来不认为,那枚始祖魔元碎片被踢出去之后,漆随梦就会性情大变,和如今的他完全重叠。
一个是始祖魔元之力伴随着他的成长,不容易祛除干净。
一个是魔种不会凭空塑造人的性格,只会引动人本性里的邪念。
这种邪念不只漆随梦有,燕澜同样有。
尤其在大祭司占卜出巫族将有灭族之劫后,燕澜就曾生出过邪念。
若闻人氏再有异动,云巅再次攻打万象巫,他很想打开五浊恶世的大门,将人间清洗重塑。
但燕澜始终是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极力压制。
出来走动一圈,发现怪物逃出封印之后,他意识到巫族的灭族之劫,可能和这些大荒怪物有关系。
燕澜的心反而静了下来,因为这原本就是巫族的职责,灭族也是死得其所。
再回想之前那段时间的挣扎,禁不住后怕和反省。
而漆随梦自小就被引出了内心的邪念,甚至不知这属于邪念。
不纠正,即使身怀能对抗魔化的力量,他也不容易改变。
万幸的漆随梦如今只有十二三岁,遇到了姜拂衣和她的沧佑剑。
姜拂衣会教导他。
沧佑剑也会指引他。
他将越来越好。
事实也如燕澜猜测的那样,之后姜拂衣的记忆碎片,在时间上跨度越来越大。
半年、一年、两年。
人总是对“痛苦”印象更加深刻。
这说明令姜拂衣痛苦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少。
她的身体不再像之前那样容易生病,漆随梦也很少再给她惹什么麻烦。
她不断适应,逐渐成长,变得越来越爱说笑,越来越有如今的影子。
虽然眼珠子烫的厉害,但燕澜能够瞧见她长大的过程,也是一种欣慰。
直到记忆之中出现了亦孤行,燕澜唇角那抹笑容才逐渐消失。
根据亦孤行的讲述,他现身不久,无上夷便来了。
事情发生之地,距离神都仍有一定距离。
但距离祁山不算太远。
祁山小洞天附近,座落着无上夷的一处行宫别院。
这位云巅国的大国师喜好清净,其实很少待在位于神都的天阙府内。
再说漆随梦和姜拂衣遭遇危险,狼狈的杀出重围,还是燕澜从亦孤行口中得知的。
因为这些危险在姜拂衣心中,估计已经算不得大事儿,记忆碎片半分不显示。
唯独亦孤行的现身,才给她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
除了棺木隐,亦孤行是她这一路见过修为最高的人。
汪洋火海一般的枫树林里,亦孤行翩然从天而落,阻挡住两人的去路,周身半步地仙的气息,很难遮掩得住。
……
才刚刚摆脱一伙邪修追兵,漆随梦已是精疲力竭,只想躺下歇一歇,却被这股气息冲的头皮发麻,立刻召唤出沧佑剑,挡在姜拂衣前面。
亦孤行途经此地,被自己颤动不止的本命剑引来,且知道问题出在眼前的小姑娘身上。
但随着漆随梦出剑,亦孤行的目光又禁不住被他吸引,赞叹道:“好一柄绝世之剑,可惜尚未完工,你小子是从哪儿得来的?你又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这气息,似乎与自己的剑颇有几分渊源啊?
而且这小子连根骨都隐有剑气流动,天生是个修剑的好苗子,若无门派,不妨收为弟子。
漆随梦感知到了他身上有股异于常人的气息,低声道:“珍珠,他好像是个魔修。”
姜拂衣也感知到了,且此人身上的魔气,和之前漆随梦释放出来的魔气似乎有些类似。
“珍珠?”亦孤行听到漆随梦喊她的名字,与此同时,他本命剑又在储物戒中狂颤。
他忍不住朝前走去,语气颇为亲切,“小姑娘,你是哪里人?家中父母是谁?”
为何要问父母?姜拂衣从漆随梦背后露出一双狐疑的杏核眼,看向亦孤行。
虽是魔修,但他好像并无恶意,且目光瞧着极为友善。
母亲曾经说过,倘若自己出现在父亲方圆,父亲是可以感知到的。
此人修为应是极高,难道……
姜拂衣心神一凛,立刻从漆随梦身后绕了出来。
正要询问他是不是剑修之时,听到一个冷峻且威严的声音由远及近,碾压而来:“夜枭谷主大驾光临我云巅国境,怎不提前送张帖子,我天阙府也好来恭迎一二。”
亦孤行感知到他的修为,心道不妙:“天阙府君?”
姜拂衣的脊背一瞬僵直,她上岸之后历经千辛万苦想见的人,竟就这样出现了?
她和漆随梦一起追着声音望过去,远处枫林沙沙作响,却并无人影。
正不解,无上夷的声音突然又在两人背后响起:“他是我膝下最小的弟子,漆随梦。修剑的好苗子世上多得是,还望谷主高抬贵手,去寻他人吧。”
姜拂衣惊了一跳,后颈泛起一层鸡皮。
旋即肩膀被一只温暖的手扣住。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前光影一晃,她便和漆随梦一起出现在了万丈高空,跌坐在一块儿玉令形状的飞行器上。
姜拂衣和漆随梦互视一眼,又齐齐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