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饭做好,两人吃过后,陆聿才说:“我今晚睡大哥屋里。”
姜念低着头收拾明早的菜,闻言抿了抿唇角,应声道:“好。”
她觉得可能是她睡相太差,导致陆聿睡不好。
洗完锅碗,收拾好灶房后,天已经黑的不见五指,姜念提着煤油灯进了屋子,躺在炕上睡觉时,意外的发现,自己竟然失眠了。
她翻了个身,看向窗外被黑云笼罩的稀薄光线逐渐失神。
她发现,时隔半年再次回到许家,自己的心境彻底变了。
姜念又翻过身,无聊的在炕上滚了一圈,觉得这么大的炕就她一个人睡,真舒服。
一觉睡到天亮,起来时陆聿已经做好早饭了,家里还剩下一个土豆和萝卜,炒了一盘菜,就着葱香饼吃过早饭,正好赵刚过来敲门,赶毛驴送他们去县城。
赵刚在路上问:“陆老二,你们今年年底还回来吗?”
陆聿道:“看情况。”
他打算夏天回来一趟,把屋子翻新修一修。
赵刚又看了眼东张西望的姜念,知道她现在和之前不一样了,便多嘴问了一句:“许家媳妇,在部队待的咋样呀?”
姜念笑了笑:“挺好的。”
赵刚觉得许家媳妇变化是真大,他想到许家媳妇这两次送来的几样糕点,他们一家人吃了都觉得特别好吃,可以说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糕点。
就算是去供销社也买不到。
而且媳妇怀着身子,嘴巴也馋,吃过许家媳妇做的糕点后,昨晚又馋了一晚上,他有心想问问许家媳妇那糕点怎么做的,好回家让娘也学一下,但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还是别问了好。
赶到县城后,陆聿买了汽车票,两人坐上客车赶去市里,正好买了晚上六点的火车票,虽然现在提倡不要封建迷信,但很多人还是坚守着七不出八不入的习俗,所以今天火车上也不算挤。
赶了一天的路,姜念挨着床铺就躺下了。
陆聿提着暖水壶,看了眼弯头看向窗外的姜念:“背包里有今早剩下的葱香饼,饿了先对付一口。”
姜念点点头:“好。”
听着火车轰隆的声音,姜念闭着眼睛睡着了,陆聿回来后看了眼坐在过道座位上的两个男人,看穿着像是城里上班的,有个青年男人的目光时不时的看向姜念。
陆聿眉峰微皱,将暖水壶放在桌上,拉过被子为姜念盖上,然后坐在姜念床铺的边角,掀起目光再次看向朝这边看过来的青年男人,青年愣了一下,随后收回视线和对面的人继续说话。
他刚坐过来,还以为床铺上的女同志一个人上来的。
她长得很漂亮,看着恬静又干净,原本想着打个招呼问问她是去哪里,没想到看见了打水回来的男人。
看他们两人的关系,应该是夫妻。
青年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起身对同伴说:“我去打点热水。”
同伴道:“我也去。”
火车窗外的风景极快的倒退,陆聿看了很久的窗外,听见旁边翻身的动静,垂下眸看向翻了个身,脚顺势搭在他腿上的姜念。
陆聿身躯倏然绷紧,他轻抿薄唇,轻咳一声看向窗外,握住姜念的脚踝往外偏了偏,耳根也爬上了一抹不正常的红色。
到达市里后是第二天早上九点。
姜念晚上一口都没吃,一觉睡到天亮,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去洗了把脸后跟着陆
聿下车,两人先去国营饭店吃了早饭,最后去了国营绣庄。
葛梅说,等她回市里,让她先过去一趟。
这次和港城老板的合作谈成了,她也算是有一份固定的工作,在这个年代也能靠手艺养活自己了。
到了国营绣庄时,葛梅不在,还是上次的女同志,张笑看见姜念和陆聿,立刻起身笑道:“你可算来了,葛姐昨天等了你一天。”
姜念道:“我有点事耽误了,葛姐这会在哪?”
张笑道:“她去看绣布去了,大概午饭的点回来,你要不坐下等一会?”
眼下只能这样了。
她点点头:“行。”
国营绣庄里面积也不是特别大,但隔了两间屋子,外面的摆着绣图,墙上也挂着绣图,靠着墙角有个隔间,隔间上挂着国营绣庄四个字的门帘,门帘是半截子的,从下面的缝隙能看到里面的绣架腿。
那里面应该就是刺绣的屋子了。
他们挨着窗户坐着,是那种老式的桌子凳子,桌子上放着一束假花,就和她小时候在妈妈的相册里看到的那种老款的花束,张笑端着两个白色的搪瓷杯放在桌上:“你们先喝点水。”
这个点差不多十一点,路上来往的人也不少。
姜念端起搪瓷杯暖手,看向陆聿:“你今天玩了一天,没事吧?”
陆聿道:“我回去向团里说明情况,没事的。”
姜念这才放心,捧着搪瓷杯抿了一口热水。
张笑坐在柜台那,手里拿着绣图,是葛梅交给她的,让她好好学学手,有几个针脚她怎么也绣不好,于是看了眼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姜念,起身走过去:“姜姐,你能帮我看一下这里吗?我试了两种针法都觉得不行。”
姜念回头看了眼张笑,小姑娘头发分开扎着,发尾上绑着红绳,穿着灰蓝条纹的棉衣外套,看着年纪不大,她低头看了眼圆形绣棚里的绣图:“我试试。”
张笑绣的是鸳鸯图,针脚有点不太平整,前后绣图的颜色也不一致,正面看着挺好,但后面就不堪入目了,她接过针在绣图上改了几针针脚,张笑弯下腰偏头仔细看着,也不知道姜念是怎么做的,原本看着别扭不平的地方一下子理顺了,看着自然又好看。
其实刚开始她还怀疑过姜念的绣功,就连绣庄里自认为绣功很好的翟姐也觉得葛姐夸大其词,但后来两次港城老板来找葛姐合作,葛姐要把绣图交给姜念,翟姐因此还闹了两次。
等到姜念交了绣图后,她是真的佩服的五体投地,虽然翟姐还是不屑,但张笑知道她心里是认同的。
陆聿转头看了眼低头刺绣的姜念,窗外的光线映在她脸蛋上,皮肤雪白红润,能看到皮肤上细小的绒毛。
她的心思都在刺绣上,眉尾细弯,手指灵活的捏着针在绣图上刺绣。
陆聿发现嫂嫂在接触绣图时,身上有种安静自信的吸引力,和曾经那个低头揪着衣角,说话畏畏缩缩的模样截然不同。
或者说,现在
的嫂嫂身上已经逐渐没了曾经那个模样的影子了。
“谢谢姜姐。”
张笑接过绣图,手指摸了摸刺绣,又翻过来看了一眼,发现姜念绣的那几针前后图样都是一模一样。
于是更加佩服了。
“没事。”
姜念抿嘴笑了下,又把小布兜抱在怀里。
对别人来说,这只是一个打着补丁的小布兜,可对姜念来说,这里面有两千块钱呢,陆聿上次给她的一千多和这次从姜家要回来的一百,还有陆聿这几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两千多呢。
在这个年代也算一笔不小的钱数了。
她知道陆聿这次一千多的工资可能是用命换来的,那两个月他瘦了很多,一看就受了不少的苦。
姜念捏了捏布兜里的钱,想着正好趁葛梅还没回来,先去把钱存了,本来想问张笑的,但考虑了一下,还是转头问陆聿:“你知道银行在哪吗?”
陆聿看了眼她怀里的小布兜,眼里浸出些很浅的笑:“知道。”
姜念给张笑说自己出去一趟,待会就回来了,便和陆聿去了银行,把钱存了。
走程序和步骤走了一上午,出来的时候也到了中午的饭点,于是两人又去国营饭店吃了午饭,回到国营绣庄的时候,正好遇见一道回来的葛梅。
葛梅放下包:“姜念,我可算是等到你了。”
她看到姜念身后的陆聿,又问道:“你们吃饭了吗?”
陆聿颔首:“吃过了。”
葛梅又拿起包对陆聿说:“同志,你先坐一会,我和姜念在里面说点事。”
得到陆聿的首肯,葛梅领着姜念进了门帘的隔间,里面放着两张绣架,一架上面的绣图已经绣了一半还有一架是空白的,那个空白的正是留给姜念的。
葛梅从包里取出一封信纸包:“这是你上次绣图的酬劳,四十块钱,你收好。”
姜念接过信纸包,笑道:“谢谢葛姐。”
这是她挣到的第二笔工资了。
葛梅笑道:“不用跟我说谢谢,这是你应得的。”
她从挨着墙放着的柜子里取出图纸放在桌上铺平:“这次绣图的尺寸大,工期两个月,可以绣出来吗?”
姜念看了眼图纸,点点头:“没问题,我先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下,尽快后天过来。”
葛梅笑道:“行。”
她也没问姜念为什么原定的初七过来变成初八,只是让她先熟悉一下绣架。
姜念看了眼绣架,是那种老式的比较笨重的,下面的腿是连在一起不能拆卸的,边上放着小板凳,她坐在板凳上试了试手感,板凳有点矮,她得要垫个垫子。
葛梅把桌子上的两个小绣棚放在一起,说道:“咱们绣庄有两个绣功都不错的女同志,一个是翟佩佩。”
她指了下一个绣了一半的绣图:“这就是她绣的。”
葛梅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翟佩佩的事说了一遍:“她这人比较傲气,你和
她相处的时候,对她说的话都别放在心上。”
姜念笑道:“我不会让葛姐为难的。”
她待在这两个月是图了挣钱,绣庄里的人是什么脾性她不在意,只要不闹到她面前,她都会装作视而不见。
葛梅笑了笑,又道:“还有一个卢小静,她这个人呀,性子有些不定,绣功也还行,应该比你大几岁,等你过来了,我再给你介绍介绍。”
“行。”
和葛姐说过话后,姜念就和陆聿走了。
下午有一趟回县里的车,他们来的早,上车的时候还有一半的空位,姜念和陆聿坐在中间靠前点的位置,她在想后天来绣庄的事,边上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你什么时候过来?我请假送你来这边。”
姜念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陆聿,轻轻摇头:“不用了,我自己认识路。”说完又续道:“后天过来。”
陆聿道:“今天回去我问问军区后天有没有来市里采买的车,有的话你就坐军区的车过来,没有我来送你。”
见他坚持,姜念也没再说什么。
回到部队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天也黑了,姜念安静的跟在陆聿身后。
“陆副团。”
听到对面的声音,姜念抬头看了眼,是年前和冯梅去供销社时,在部队外面碰见的唐营长,身边还有几个士兵,看见姜念和陆聿时,都喊了一声:“陆副团,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