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接将分量更多的那碗放在了乔珍珍面前,上面还卧了两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乔珍珍其实没什么胃口,再加上她刚还吃了好几块桃酥,便夹了半碗面条到宋桂花的碗里,还大方地分了个荷包蛋给她。
宋桂花受宠若惊,自是不肯要。
两人互相推让时,炕上还未睡着的人嗅着飘过来的鸡蛋香气,早已垂涎欲滴,只恨不得爬起来大喊一声:你们不吃,我吃!
宋桂花最终还是拗不过乔珍珍,一大碗面下肚后,她还觉得意犹未尽,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她家里条件差,队里每年发的补贴,她都寄家里去了。日子过得紧巴巴,就连过年,都舍不得吃口好的。
两人吃完面,又在屋里坐了一会,乔玉兰便回来了。
乔玉兰前前后后给乔珍珍烧了三锅热水,还都给人提澡堂里了。她既然做,那就要做到最好,让别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可惜她回来得太晚,其他人都睡下了,只剩下乔珍珍和宋桂花还在说话。
她只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做了事,进门时特意清了清嗓门,扬声道:“珍珍,我给你烧了三锅热水!你的脚不方便,我已经帮你把水提到了澡堂,你直接去洗就行了。”
乔珍珍回过头来,露齿一笑:“谢谢堂姐,我一定会将你对我的细心照顾,一一写信告诉家里人的。”
明明是感谢的话,听起来却像是要回去告状似的……
乔玉兰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心里有些憋屈。
还来不及说什么,旁边的宋桂花便急吼吼地要送乔珍珍去澡堂洗澡。
宋桂花刚刚吃了乔珍珍那么多好东西,自是要全方位地照顾她。乔珍珍的换洗衣物她早就备好了,一拿上就能走。
所谓的澡堂,其实就是火房旁边的那间茅草屋,原是用来存放农具的。
屋顶破了好几个大洞,一直没人修,也是幸亏今晚没下雨,不然就可以直接冲淋浴了。
因为条件有限,乔珍珍只能局促地坐在小板凳上,用毛巾沾湿桶里的热水擦洗身体。
宋桂花在门外等她,因为有人陪着,乔珍珍倒也不害怕。
深夜,整个村庄都在静静安睡。
乔珍珍闲来无事,想起了白天的事,便和宋桂花打听起了贺景行。
“桂花姐,咱们红河生产大队有叫贺景行的人吗?”
宋桂花在队里待了有七年,大部分人她都认识。
“贺景行……”她想了一会,“老贺头的儿子好像叫这个名。”
“那你知道他家住哪里吗?”乔珍珍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就问对了人。
她之前看贺景行在村口就止了步,还以为他不是这个队里的人,现在倒是省心了,不用四处去找人打听了。
宋桂花警惕道:“你问这个干啥?他爹老贺头可是坏分子!”
“坏分子?”乔珍珍眼底闪过一抹诧色。
宋桂花重重点头,然后压低了声音:“我听大队长说,老贺头以前在海城当工程师,后来才被下放到农场,然后到了咱们队里。他媳妇不愿意跟他划清阶级界限,就带着儿女找了过来。一家人就住在村西的牛棚里,直到前几年,才在旁边搭了两间土屋。”
“说起来,我对老贺头的这个儿子印象很深。”宋桂花回忆道,“我那时刚初中毕业,就被分配到了咱们队里,正好碰到了老贺头被绑在台上挨批被斗,他媳妇就抱着女儿在下面哭。”
“当时的大队长姓赵,说她们哭,是因为同情老贺头,思想觉悟太差,要拉她们上台,还有队员拿锄头棍杵她们。结果那个贺景行凶得很,当场就跟人打了起来。”
“队里的人都是沾亲带故的,立马一拥而上。贺景行当年好像才13岁,被打得特别惨,满头的血。赵队长将他拖到台上,要他承认错误,说老贺头是资本主义的走狗,他死活不肯开口。”
“赵队长就拿着棍子一直打他,老贺头护不住他,就劝他说,说了就能下台了。可他就是不肯张口,最后是老贺头自己说的,说自己是走狗。”
“当时那个场景,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心里看着怪不好受的。”话一出口,宋桂花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往回找补道,“我那时才15,没见过这种场面……”
乔珍珍:“我明白,就是被吓到了。”
宋桂花点头如捣蒜:“对,他们打架,把我给吓得不轻!”顿了顿,“我是贫农出身,不可能同情他们!”
宋桂花义正辞严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后,又有些狐疑地审视着乔珍珍:“你刚还没告诉我,你打听他做什么?”
乔珍珍经过刚刚那一番谈话,明白群众对于成分不好的人是很有成见的。
贺景行当时不肯送她进村,估摸着也是怕影响她的名声,亏她还误以为人家不近人情……
乔珍珍面对宋桂花的追问,本可以直接打哈哈,但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实情:“其实,今天就是他救的我。我爸常跟我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我打听他,是因为我准备给他买件衣裳做答谢。”
宋桂花闻言,沉默了好半晌,才道:“衣服就别买嘞,传出去不好听,容易惹人误会,买些吃的就行。”顿了顿,她又不放心地补上一句,“他救你的事,不要到外面去说。”
“我知道。”乔珍珍,“要不是你问我,我也不会说。”
眼看乔珍珍这么信任自己,宋桂花神色渐缓。
过了一会,她再次叮嘱道:“你这个救命恩人,是个硬骨头。小的时候打起架来就不要命,长大了更是不得了。你家世清白,又根正苗红的,千万不能犯错误。送了谢礼后,就别跟他们家有牵扯了。”
乔珍珍眉眼弯弯,戏谑道:“你不会以为我要以身相许吧?”
宋桂花老脸一红:“你这小姑娘,真不知羞!”
“你就放心吧,我现在一心回城。”乔珍珍想到贺景行的那张脸,虽说冷了点,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是个大帅哥。
可再帅,也阻拦不了她回城过好日子的脚步。她准备等脚上的伤一好,就给乔父拍电报。
至于什么剧情,什么跟女主抢男人。她要有这闲工夫,吃吃喝喝,咸鱼躺平不香吗?
第4章
乔珍珍洗完澡回到宿舍时,其他人都睡了。
她的铺盖在最里侧,上面铺了张蓝色的碎花被子,一个长条的圆形荞麦枕。
宋桂花轻手轻脚地扶着她上了炕,把她安置好后,就钻回自己的被窝里。她今天也累得不轻,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乔珍珍本来以为自己换到新环境会很难入睡,没想到脑袋刚沾到枕头,倦意就涌了上来。
夜阑人静,月光如水。
所有人都沉入梦乡后,乔珍珍颈下的圆枕突然浮起了莹莹绿光。那光点径直隐入女子的身体,眨眼间,便再无痕迹。
翌日,乔珍珍睁开眼睛时,只觉得她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天已经亮了,宿舍里就只剩下她自己,其他人都在院里洗漱。
乔珍珍穿好外衣,慢慢挪到了炕边。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日敷的草药起了效果,今天起来几乎不疼了,只是还有些红肿。
正好有人端着脸盆进来,因为乔珍珍昨晚上分桃酥的举动,大家对她印象大好。见她坐在炕上发呆,便十分热心地扶她下来洗漱,还有人要去给她打水。
随后进屋的乔玉兰看到这么一副团结友爱的景象,有心想上前表现一下,都没找到机会。
*
队里最近忙着翻地起垄,知青们去上工前都会把午饭给带上,一般是三个粗面馍馍,再加上一小丢咸菜。
乔珍珍是单独开伙,她的早饭是宋桂花帮忙做的,一小锅粥,两个煮鸡蛋。至于午饭,她就只能自力更生了。
除了乔珍珍可以慢悠悠地留在宿舍吃早饭,其他人都结伴离开了。
知青们都是如花一般的年纪,并排走在乡间的田野上,那便是最靓丽的风景线。尤其是乔玉兰,皮肤怎么都晒不黑,白得格外出挑,附近的生产队都知道他们这有这么一位美人。
反倒是五官更精致的原身,因为总是摔得鼻青脸肿,彻底泯然众人矣。
宋桂花等人还在路上,就碰见了大队长王大磊。
王大磊,三十几岁,正值壮年,中等身材,因平日行事尽职尽责,大家还都挺服他的。
宋桂花上前说明了乔珍珍的情况,丁小霞她们也在旁边附和,怕大队长生气,还特意加重了乔珍珍的伤势。
王大磊已经从卫生室知道了此事,对于乔珍珍再次受伤的消息,他一点都不意外。
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跟他们生产队犯冲?以前还疑心人是故意的,可后来看她摔得那么惨,要真是故意的,那对自己也太狠了!
他今天还有事在身,没工夫去看她,摆摆手就走了。
大队长走后,知青们小声议论着:“大队长今天这是怎么了?”都没发火。
有人接话:“我觉得他是已经放弃乔珍珍了……”
*
乔珍珍在宿舍里养了三天,就能走动了,只是还不敢太使力,怕加重伤势。
中间大队长来了一趟,见她脚上还敷着草药,也没说什么,就让她好好养伤,便叹着气走了。
这几天,乔珍珍不能出门,又没有任何可以消磨时间的娱乐方式,日子也难熬。
每天解决完一日三餐后,就没什么事做了,只能坐在院里,无聊地数蚂蚁。
这几天都是她自己做饭,她其实会一点厨艺,但都依赖于现代的各种方便快捷的家电和厨具,做出来的饭甚至还不如原身。
从奢入俭难,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乔珍珍,这几天嘴里一点味都没有。就想着哪天去国营饭店开开荤,顺便给乔父拍份电报,她也能早日脱离苦海。
刚好,丁小霞明天要去县城,两人约好一起走。
红河生产大队距离县城有十几公里,要走四个小时的山路。乔珍珍有自行车,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丁小霞心里自是高兴,她家里人托亲戚给她带了东西,要是有自行车,她不知能省下多少力。
次日,其他人都去上工了,乔珍珍和丁小霞因为时间宽裕,两人不慌不忙地把衣服洗完了,这才去取自行车。
乔珍珍的自行车买了有半年,但她骑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就去县城的时候用一下,平日都锁在知青们冬季开会学习的屋里。
车子除了轮胎有一点使用痕迹,车身连划痕都没有,被擦得锃锃亮,还跟新的一样。
丁小霞上车前有些顾虑,乔珍珍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方道:“你怕什么?车子摔坏了算我的,你就放心大胆地骑。”
丁小霞这才慢慢放开手脚。
今天天气好,乔珍珍坐在车后座上,又不用出力气,惬意得很。
去县城这一路,一直是丁小霞在带她,偶尔遇到上坡,乔珍珍就下来步行。
两人走走停停,花了两小时才到县城。
丁小霞中午会留在亲戚家吃饭,两人约好下午两点在供销社会合,便分开了。
乔珍珍按照原身的记忆,先找到邮局,给乔父拍了份电报。
原身是个大手大脚的性子,乔父给她寄的钱,只剩下了八块。而距离乔父下次寄钱,还要等大半个月,乔珍珍现在得精打细算,省着点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