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情绪充斥在他的心间,他开始怀疑自己那天究竟是着了什么道,竟会答应出国?
其实国内的科技水平虽落后,但假以时日,总会做出些成果。他自认为自己并非什么力挽狂澜之辈,缺了一个他,难道花国就停滞不前了吗?
可现在事情已成定局,他绝不可能临时撂摊子。
乔珍珍脸皮厚,大庭广众之下,也能抱着贺景行哭哭啼啼。
乔父看不过眼,走远了些:“我去给小贺买点火车上吃的水果。”
干粮早就备好了,一些馒头和烧饼,乔珍珍昨下午一到家就开始准备,还另外熬了两瓶牛肉辣酱,好让他配着吃。
乔父走后,乔珍珍又说了些体己话。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声,贺景行乘坐的火车准时进站,要下车的乘客们鱼贯而出。
乔父及时赶到,将水果放进了他专门放吃食的袋子里。
列车只会在站台上停留三五分钟,身后,列车员正在催促乘客们赶快上车,贺景行也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了。
他最后一次跟两人道别。
乔珍珍哭得梨花带雨,什么都听不见了。
乔父一边安慰乔珍珍,让她别哭,一边还要劝贺景行上车,以免错过火车。
贺景行提着箱子离开前,还是忍不住回来抱了下乔珍珍。
他叹息道:“好好吃饭,等我的电话。”
说完,在火车开动前的最后一秒,他上车了。
车门关闭,贺景行却迟迟未动,透过门上那扇发黄模糊的小窗,能看见站台上的那道身影。
他长久地注视着,直到那道身影越来越远,随即消失。
他的心瞬间就空了一块,眼底翻涌着诸多情绪,控制不住地想,
这样的分别,真的有价值吗?
第76章
贺景行一到申海, 就给乔珍珍打了电话。
乔珍珍已经回了学校,接电话要去教务处,通话时间也不能太长,毕竟其他同学都在等着呢。
虽说麻烦, 但好歹还能联系上, 等贺景行出了国, 还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贺景行在申海只待了两天,过完清明节,就得出发米国了。
这次物理考试全国共有126名学生通过, 年纪最小的才19岁,最大的是一位正好卡着年龄限额的大学老师。其中,首都大学占16人,但仅仅只有一人与贺景行同校。
大家都在虹桥机场乘机,目前还都同路,等到了米国,便要分道扬镳了。
他们的机票、护照,包括签证, 都由教育部的人提前办好。飞机落地后,也会有领事馆的人过来接机。
他们算是公派留学,但政府没有钱给他们,学费可以先欠着,学校会提供一些助教岗位,赚取每个月的生活费不成问题,还能用助教工资慢慢还清学费。
新生们拿好自己的证件, 排队托运行李。
空气中都漂浮着离别的愁绪, 贺景行挥手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家人,前往登机口。
一进入机坪, 就能看见他们即将乘坐的那架飞机了,大家都是初次体验,面上难掩兴奋。
这同样也是贺景行第一次乘坐这样的交通工具,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似曾相识。
这种熟悉感,他在港城也曾体会过。当他经过一些街道时,总觉得自己以前来过,夜里甚至还梦到了一些残缺的画面。
他看见了一个全然陌生的“自己”,熟门熟路地前往一家医院,照料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奇怪女人。
这样的状况在他离开港城后,便没再发生过。今日却再次出现,尤其是当他进入飞机内部后,这种熟悉感也越来越强烈。
贺景行眉头紧皱,在乘务员的引导下,他迅速找到自己的座位,系上安全带,径自闭目养神。
整个飞行过程,他一直在做光怪陆离的梦,依旧是一些不太完整的画面,但渐渐有了连贯性。
他看到“自己”乘坐飞机,奔波于各种各样的国家,见各种肤色的人,然后等工作一结束,他会去医院探望……
贺景行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从梦中惊醒。
医院里的那个女人是他妹妹,一个已经成年,行为异常的妹妹。
而在他的梦境中,他的父母从未出现过,也没有乔珍珍。
*
距离贺景行离开已经有两个多月了,乔珍珍的大学生活好似什么都没变,又像缺了些什么。
两人的联系没有断,贺景行的住处有公用电话,两人维持着一个月通话一次的频率。
若是碰到什么节假日,乔珍珍通常会回家。这一天,贺景行一定会打电话过来,两人也能多说一会儿话。
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
乔珍珍照常回家过节,吃中午饭时,乔珍珍和乔父聊到了花国接连出台的好几个新政策。
上头想改革的心早已昭然若揭,各种政策比上辈子的进程要加快不少,一副要鼓励私营经济发展的架势。
眼看马上就要放暑假了,乔珍珍准备去南边看一看,琢磨着做点什么生意。
正好乔父今天没有事,她便主动起了话茬。
乔父十分愿意跟闺女聊国事,开口道:“现在这位领导一心做实事,估计马上就要改革了。”
乔珍珍心头一动,点头道:“是呀,我也觉得离改革开放的日子不远了。爹,我打算暑假去南方转一圈。”
乔父眉头一皱:“去南方做什么?”
乔珍珍:“我想做买卖,去那边看看市场。”
此话一出,遭到了乔父的剧烈反对。
他不敢相信地起身:“你要去做买卖?!”
乔珍珍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眨了眨眼,一脸无辜道:“是呀,我准备批发点东西回来卖。”
“你胆子倒是够肥的!”乔父去客厅茶几上翻旧报纸,然后很快回来,将几份报纸展开给她看,“你看看报纸上是怎么写的?车匪路霸横行,杀人劫货,这么猖獗,你还敢出门做买卖?!”
乔父疾言厉色地将几份报纸狠拍在餐桌上:“也是我现在腾不开手,不然我非得出去治治他们!还真能让他们无法无天了!”
乔父恨得牙痒痒,乔珍珍知道他并非说大话。
在原书中,乔父就是在断了一条腿的情况下,把一家物流公司给张罗起来的。他一开始跟车跑运输,身上常年带着一杆农村打猎的土木仓,靠的就是不要命的狠劲。
乔珍珍:“我坐火车去。”
“不行!你以为火车上抢劫偷盗的就少啊?”乔父说得斩钉截铁。
他看闺女看得很紧,绝不可能让她独自出远门。就连乔珍珍去首都上学,他也是亲自接送,实在是没空了,也要托人把她送进学校里。
以前闺女有小贺盯着,他还放心,现在小贺出国了,他私下交代了好几次,让她出门警醒些。平常就在学校里面活动,要出去了,也得多叫几个同学一起。
乔珍珍想了想,道:“我不自己去,我喊人陪我一起去。”
“喊谁?你同学?”乔父板着个脸,完全没商量,“那也不许,你就安安分分上学,不要想东想西。”
说完,乔父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我记得你去年订婚,贺家不是给了钱,让你们在首都置办房产吗?你要是闲着没事,就去找找房子。”
乔珍珍一时语塞:“这不是没有相中的嘛。”
去年十月,贺家平反,国家补发了7000多的工资,之后贺景行与乔珍珍订婚,贺母便拿了5000块钱给她买房子。
贺母当时想的是两个孩子毕业后,估计是要留在首都工作。等单位分房子结婚倒是可以,但这是要资历的,谁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正好她现在手头还算松快,便让两人先在首都看房子,有喜欢的就买下,等毕业后,再重新装修一下,置办点新家具,就能直接当婚房了。
贺景行还在国内的时候,两人趁着周末放假,还真看过几套房子。
只是乔珍珍眼光刁,不喜欢现在的人最爱住的筒子楼,觉得没隐私。和贺景行一商量,两人一致决定买个独门独户的四合院。
不过这年代,信息闭塞,想买个房子还真不容易,全靠人打听。
因为两人平日还要上学,也没什么空,经人介绍,陆陆续续地看了几套四合院。
那巷子又深又窄,里面的住户鱼龙混杂,环境堪忧。好不容易碰上一套还算看得过眼的,左右邻居们随意加建,占用公共过道,把房子糟蹋得不成样子。
乔珍珍没看上,直到贺景行出了国,那笔钱还存在银行里没动用过。
今日乔父问起,乔珍珍也是一肚子的牢骚。
乔父不搭这个茬,他就是知道买房子是个麻烦事,才会故意提起,好让乔珍珍别一心惦记着去南方做买卖。
乔父最怕她阳奉阴违,自个儿偷溜。这事乔珍珍是有前科的,当年高中毕业,工作都花钱买好了,就等着她上岗,她一声不吭地就报名下乡当知青了。
一想到这,乔父就来了火气,瞪她:“总之,不准往南方跑,买房子的事得上心,有事没事多看看,钱要是不够数,我来补。”
前些日子,乔父又晋升了,每天训兵,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更甚。平日还好,此时黑着一张脸,乔珍珍看着也有点怕,便不敢再顶嘴了。
*
晚上八点,贺景行的电话来了。
乔珍珍可怜兮兮地跟他告状,说乔父独断,脾气也越来越坏了,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整天虎着个脸,估计是更年期到了!
乔珍珍说乔父的坏话,贺景行当然不能附和。
待乔珍珍抱怨完,他才道:“珍珍,你要是没有看中的房子,那看看地皮吧,或者挑你喜欢的位置,多买几套平房,等我回来了,咱们推了自己建。”
“自己建?那也太麻烦了。”乔珍珍还是偏爱大平层,视野好位置佳,去哪都方便,住着也舒坦,可现在也没地买啊。
两人就这个问题接着聊,过了一会,乔珍珍才反应过来,贺景行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气呼呼道:“我懂了,你跟我爹就是一伙的!你也不赞同我出门做买卖!”
贺景行沉默了一瞬,并未辩解:“乔叔在国内尚且不放心,我与你还相隔着天南地北呢。珍珍,我但凡在你身边,我就自己陪你去了。”
乔珍珍噘着嘴,不说话。
贺景行平心静气道:“何况乔叔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世道不太平,坐火车同样也不安全。小偷小摸也就不提了,还有那种火车一停站,就用长钩从车窗外勾桌板上的东西,勾完就跑。车上的人下不去,只能认栽。”
贺景行再下一剂猛药:“我还听说,有乘客趴在桌板上睡着了,忘记关窗,结果外面的人一钩子,直接把乘客的脸勾得血肉模糊,等到其他乘客下去抓人时,那人早跑了。”
乔珍珍听得心惊胆战,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你唬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