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表哥叫赵红星,他是周庄人,大妈,你认识我表哥吗?”
“唐红星?我们厂有李红星王红星和赵红星,就是没有叫唐红星的。”
石迎春诧异,“不是吧?可他给的地址就是这里啊,大妈,这是不是玻璃厂?”
“对我们这就是玻璃厂,我在这里好多年了,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的,唐这个姓我们厂就只有一家。”
石迎春困惑不已:“不应该啊,他说他就是玻璃厂的啊。他帮了我们家大忙,要不是他我对象估摸就没命了。这不,我对象从南方过来,今年那边橘子大丰收,多得都没地方卖了,有的地方好多橘子都烂在了地里。
我和我对象都是农村出身,看不得东西被糟践,我对象就千里迢迢背回来一大框橘子,就想着送给我表哥,感谢他当初出手帮忙,咋滴,竟然没有这个人?”
石迎春将背篓上的布掀开,黄澄澄的橘子极为诱人,这个天气橘子能放很长时间,现在叶子还是绿色的,看着更鲜嫩了。
在南城,冬天也没有什么水果,尤其像橘子这种南方水果,更是个稀罕物。
大妈一看,眼睛都亮了起来。
原本大妈就热心,看到橘子更上心了,要是能帮眼前姑娘的忙,回头怎么着也会给几个橘子吧?
她也不占便宜,可以掏钱买。
大妈想了想道:“你有他留下来的地址吗?”
石迎春摇摇头:“他没说,他就说他是南城玻璃厂的,我就跟人打听玻璃厂在哪里,然后寻过来的。”
“他说他是一厂二厂还是三厂的?”
“啊?”石迎春一脸茫然。
大妈猛拍大腿:“哎呀,难怪你找不到,你找错地方了。南城有三家玻璃厂,我们这是玻璃一厂,二三厂在其他地方呢。”
“啊!”石迎春震惊,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
“那我可咋办啊,天就要黑了,我必须得赶紧回去了,否则就没车回公社了。可是,这么多橘子我总不能又带回去吧?”
石迎春急得在原地团团转,时不时还拍拍自己的脑袋。
“我这榆木脑袋,竟然把这么简单的事都给变岔了。”
“这也不怪你,二三厂都喜欢这么自我介绍,因为我们一厂要比他们两个厂加起来规模还要大,那两个厂就几十号人。”
大妈说这话时很是得意,为自己所在的厂子感到自豪。
“大妈,谢谢你,要不是你跟我说,我还以为我是不是脑子不好,连个厂子名字都能记错。”
大妈摆摆手:“这算什么事啊,看你一个姑娘家这么冷的天,焦急地站在这,是个人都会过来问问情况。”
石迎春连连感激后,一脸沮丧地背起橘子。
几十斤的橘子将石迎春压了个踉跄,石迎春露出疲惫痛苦的表情。
她将框子放下来,松了松肩膀,苦笑道:
“来的时候也没觉得那么沉,怎么回去的时候都快背不动了。”
大妈眼珠子一转,问道:“你今天带回去,明天还得过来吗?”
“哪能啊,快要过年了,家里有很多事得忙,今天到南城也是来医院拿药的,也就顺道把礼给送过来,哪晓得竟然找错地方了。这么多橘子……哎。”
石迎春又将橘子背到肩膀上,并从里面拿出了两个大橘子塞给了热心大妈。
“大妈,谢谢您,给您两个橘子甜甜嘴,我先回去了。”
石迎春佝偻着身子,步履艰难地往外走。
大妈跑上去将她拉到角落,石迎春一脸不解:“大妈,咋了?”
“你这橘子再带回去一家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吧?”
石迎春叹道:“是啊,我家里还留着够自家吃的呢。而且我们乡下人哪里舍得花钱吃这么多水果,平常顶多吃从山上摘的野果,大队里种的也都是吃掉下来的,其他的都拿到收购站的。”
“你看要不这样,你不如把橘子匀给我,拿到钱回头再买别的送给你表哥也行啊。”
石迎春表情忐忑:“这,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你是我大侄女,过来送礼犯哪条规矩了。”
“大妈,还是算了吧,你要是喜欢吃,我就送你一点,不用给钱的。”
大妈却瞪了她一眼:“你这样我拿不了多少,不瞒你说,我家人多,我有三儿四女,全都结婚了。这要过年了,不得准备点年礼,你这橘子正好合适!
你带回去多沉啊还占地方,售票员的脸色肯定很难看。你们一家人也吃不了多少,还不如跟我换呢。你要愿意,我把这一筐都包了!让你轻松上阵,而且价格绝对公道。”
石迎春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虽然她也是盯了很久,觉得这个大妈条件不错,肯定是乐意花钱的,却也没想到她能包圆啊。
大妈笑道:“不是我一个人买的,单位里还有其他人都想要呢,你这些都不够塞牙缝的。”
双方拉扯了一会,最终石迎春同意以一个比较公道的价格将橘子出售。
石迎春这边一松口,大妈立马招呼不少人过来瓜分这些橘子,不过一会儿工夫,就把所有橘子卖光了,有些得到消息比较晚的,来的时候没抢到还气得不行。
石立夏听完惊叹不已,道:“姐,你这演技也是绝了,那个大妈没有怀疑吗?”
石迎春笑道:“怀疑不怀疑的有什么关系,我们也是各取所需罢了。”石迎春知道自己演得很一般,像这种大妈都是火眼金睛,哪能感受不到有问题,不过这些无伤大雅,大家选择性忽视罢了。
现在物资紧缺,有货的人占据主导地位。
只不过特殊时期,哪怕大家心知肚明,遮羞布还是不能扔。
“今天开门红,咱们必须得庆祝一下。”石立夏开心地道。
石迎春在这种时候,都能顺利把东西给卖了,而且她很聪明地选择工厂家属区进行售卖,其实是要比去黑市相对安全一些的。
黑市关系错综复杂,石迎春一个女人在那里立足并不容易。
一旦被人盯上,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水果数量虽然有限,很快就能卖完,可有了经验,后面还想干类似的事情就更容易了。
石迎春摇头:“这才哪到哪呢,咱们随便吃一点就行了。”
石迎春在车上复盘了今天的表现,虽然很顺利,可她编的故事还是不大行,直接把以后的路给堵住了,下次就没法去找之前跟她购买过橘子的人。
虽然大家会质疑故事的真实性,可只要没有被拆穿,就相当于不存在,大家还可以自欺欺人,只需要满足自己的需求就行。
可要是暴露了,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大部分人还是不想明面上跟政策过不去的。
石立夏看她已经很累了,也就没再坚持,晚上做了杂粮面。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石迎春心里有底,就正式跟邢锋说自己要把全部的水果都包了,给的价格跟其他人收购一样。
因为如果是其他人,会一口气包了,一手交货一手交钱,石迎春做不到这一点,因此虽然全包并且谈好价钱,可付钱周期要比其他人慢。
对于石迎春来说,也是有风险的,因为果子存储时间是有限的,有可能会坏掉,那到时候就很有可能会赔掉。
邢锋原本不需要她承担这些后果,她一天能卖多少斤就给多少斤的钱就行。
石迎春道:“我真赔了也没钱给你们,最后还是你们买单。就当我啥都想要,你们就多担待吧。”
一句话直接化解了两人交易,彼此关系的尴尬。
石迎春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在运输队迅速将自己的工作做完,然后连忙赶往郊外。
到了晚上,石迎春才回来,面露喜色。
石立夏一看,就知道她肯定卖了不少,即便如此,还是被石迎春震惊到了。
“你竟然卖了两百六十斤!太厉害了吧,你来回跑多少趟才能养这么多啊?照你这么下去,没多久车子就空了啊。”
“明天应该更多,现在水果真的太好卖了,我现在可算理解咱爸怎么突然就开始要搞事业了。卖东西的感觉真是好,钱拿在手里,让人忍不住就想笑。”
石广顺那段时间每天到处奔波,要比以前辛苦得多,可他乐在其中,完全没有以前村里著名懒汉的模样。
石迎春虽然当时也能理解这种成就感,毕竟她也不是没有做过类似的,可这还是跟完全放开自己,肩上扛着责任去做买卖的感觉是不同的。
石迎春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内心感受,她整个人都是兴奋的,觉得原本心头那点阴霾全都散去了,特别期待明天的到来。
石迎春虽然毅然决然地决定离婚,可内心依然是不好受的。
尤其生完孩子后,整个人总是莫名低落,很容易被一点小事情激怒。
比如徐大妈帮宝儿换尿布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她莫名就会非常烦躁,想要破口大骂‘你怎么这么蠢。’
石迎春是咬着牙把这些难听的话都给咽下去的,她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异样,却难以控制自己,焦虑让自己的情绪更加低迷。
这种明明知道自己不对劲,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石迎春极为痛苦。
还好这种变化从怀孕后就开始了,因此她会憋闷焦虑,却不会因为突然的变化,导致自己难以接受,还能维持理智,让自己往好的方向走。
她至少还能在表面维持住,让人看不出她的异样来。
这也是石立夏没有看出石迎春有产后抑郁症的原因,如同很多抑郁症患者一样,外人甚至包括父母朋友,都觉得这个人很开朗活泼,善解人意,是个开心果,没想到会有一天会因为抑郁症自杀似的。
很多人能维持住表面的平和,实际上内心早就焦躁不安,因为不想麻烦别人,所以隐忍着,反倒容易加重病情。
在获得临时工作后,这种低落消沉情绪缓解了不少,而这两天卖水果的成功,石迎春觉得自己彻底解放了,整个人心境都发生了变化。
石迎春用了一个星期,就将所有的橘子和甘蔗都给卖掉了。
不仅如此,她竟然还能不耽误机械厂的临时工作,还做得非常好,运输队对于她很是满意。
石立夏佩服得不行,她这姐姐也忒厉害了点,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完全靠自己就能把事给办了。
石立夏虽然觉得她也能做到,可她是基于后世的信息爆炸,让她眼界开阔,所以才能想到该怎么做。
石迎春只是一个农村姑娘,初中毕业后就没有再读书了,却靠自己能力在这个时代的城市立足,着实不简单。
石立夏觉得自己被衬托得有点没用,她这个卷王在这个时代抱上铁饭碗之后,就有些懈怠了,完全不像石迎春生机勃勃的。
“今晚吃饺子,我买了两斤肉。”
石迎春从篓子里将两斤肉拿了出来,还有一袋十来斤的面粉。
面粉非常细腻白皙,比平常吃的富强粉明显品质要好很多。
石立夏看着那袋面粉好奇道:“姐,你哪里买的面粉?以前好像没看到这么白的。”
“在黑市跟一个女人买的,那个人特意伪装过,瞧着是个老婶子,可我觉得年纪估计跟我差不了多少。”
石立夏听到这话,眉毛挑了一下,这个人不会是……石盈盈吧?
石盈盈是带着金手指的,她有一个空间,里面装着很多物资。
“姐,你怎么认出来的?”
如果是石盈盈,她的伪装应该非常完美才对,竟然一下就被石迎春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