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此,他才顺手帮了一个忙,免得谢知县被苏亮挟制,权力旁落。
今天谢知县兴冲冲地带着人去挖井,让他想起二十六年前刚来平阳县的自己。
也是这样的热血沸腾,满怀信心,立誓用自己平生所学,解百姓疾苦,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可是一年又一年,他看着百姓食不果腹,看着老人孩子饿死,看着农夫蹲在枯黄的秧苗旁嚎啕大哭,他却想不出一点办法。
二十六年,消磨了他的意志。心中彷徨悲伤,唯有醉酒后能得片刻安宁。
俞县丞目光一转,落在靠窗的桌面上。
那上面有他昨晚喝剩下的一壶残酒。
俞县丞从床上起身几步走到桌前,拿起那壶酒往嘴里灌。
因为喝得急,洒了许多出来顺着下巴流下来沾湿了衣裳,他也不管,喝完壶里的酒顺手把酒壶一扔。
酒壶在桌面上弹了一下掉到地面,咕噜噜滚开去。
踉跄着回到床边,一头扑上去,眼睛还睁着,流露出浓重的悲哀。
七八年一个轮回,今年又是大旱之时。
大旱后的人间炼狱,他又要被迫再看一回。
这样的人间炼狱他已经看过四回。
到如今,灾难来临的时候,他只能靠酒来麻痹自己,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
二十六年的时间让他明白,不管他怎么努力,也救不了那些在灾难里哀嚎着、哭泣着的人们。
此时干劲满满的谢知县,马上就会知道,没有人能救平阳县。
没有人。
第11章
县衙门口,谢亦云站在人群前,看着乌鸦鸦的一片。
她生恐挖井的人手不够,吩咐江护卫把县衙能调动的所有人都集合起来,现在都在这儿了。
先让这些人排好队伍,谢亦云沉着脸面朝人群,等着江护卫清点人数。
队伍里自己的人只有三十几个,大多是平阳县人,对她心怀怨意,她不板着脸严肃点,恐怕压不住他们。
“少爷,我们这边除开您和小玉有三十七人,衙役二十四人,小吏十七人,帮闲六十九人,共有一百四十七人。”
清点完毕,江护卫向谢亦云报告结果。
谢亦云心里默算一下,和她预计的人数差不多。
这群人里帮闲占大头,帮闲其实就是衙役的手下,帮着衙役做事,有正式的编制。
一个县只有几十个衙役,靠着这几十个衙役管理全县数万人肯定不行,于是每个衙役的手下都有几个乃至十几个帮闲,协助衙役的工作。
平阳县是小县,全部帮闲加起来也有两百多人。
江护卫接着道,“按照少爷的吩咐,留了三个衙役和两个小吏,要是有人来衙门办事不会扑空,有什么事也有人去给我们报信。”
谢亦云点头。
江护卫又道:“帮闲也留了一些,发生意外情况能及时处理。还有李县尉我也让他留下了,在县里巡查,以防有人钻空子引起动乱。”
这件事少爷没有吩咐,但他想着,现在县里人心浮动,说不定又会发生围堵县衙的类似事件,需得有人看着。
“你做得很好。”谢亦云赞许地拍拍他的肩。
一个人考虑得再全也会有疏漏,何况她以前当过最大的官就是班长,突然要她管理一个县城,总有思虑不周的地方。
手下能够给她查漏补缺是值得鼓励的行为。
江护卫得了表扬,国字脸上现出一点不好意思,那一丝腼腆配上他魁梧的身材格外不协调,惹得和玉在一旁“噗嗤”笑了一声。
江护卫看和玉一眼,更加不自在,连忙转移话题:“少爷,除了俞县丞,通知的人都到齐了。”
“俞县丞?”谢亦云问,“他怎么没来?”
“他昨晚喝了酒,现在可能还没起床。”
谢亦云皱眉,在原身的记忆里,俞县丞是个嗜酒如命的人,难得有清醒的时候,做事不能指靠他。
可是谢亦云领教过俞县丞的本事,不这么认为。
江护卫:“我去把他叫起来?”
“他喝醉了酒,怎么叫起来?”谢亦云觉得叫一个醉鬼起床不是件容易的事。
江护卫有办法:“泼一盆水上去保准就会起来。昨天去喊他统计平阳县求雨情况的时候,他也是喝醉睡着了,我就是泼一盆水把他叫醒的。”
谢亦云:“……”
最终她还是没让江护卫去干这件凶残的事。
一来人才难得,对有才能的人总要宽容一些,二来俞县丞年纪较大,她也怕他在烈日下挖井受不住。
也是她这两天经历的太多,脑子里纷纷杂杂,没想到把俞县丞剔除出挖井的人选。
而江护卫也不会给俞县丞特殊照顾,毕竟乡下五十多岁在田里干活的不少,他压根没有体恤俞县丞年纪大不让他挖井的想法。
虽说没让叫起俞县丞,但她的命令已经出口,而俞县丞公然违抗,要是没有惩罚,她以后就没了威信,再不好管人。
这个头不能开。
谢亦云转过一圈念头,收回思绪,带着人出发。
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杏子村,她向后望一眼跟着的一百多人,满是信心。
一百多人,十天一定能把她选定的坎儿井挖出来。
毕竟她是根据地图找的一段最短距离,而且地下水的位置也是在平阳县范围内最浅的,并不需要挖得很深。
不过这所谓的不深是相对坎儿井来讲的,比普通的井还是要深不少。
所以一百多人出动,也要十天的时间才能完成。
挖好这段坎儿井后,她就能牢牢地掌控平阳县,平阳县的人力和物力资源可随她心意调配。
用上三年时间,她一定能强大起来,绝不会落得书中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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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亦云往杏子村赶去的时候,裴言正好走出客栈,朱管家亦步亦趋跟着。
裴言停下脚步:“别跟着。”
朱管家:……?
不让他跟着,王爷什么意思?他们不是要回王府吗?
裴言看他茫然的脸,知道他的疑惑,勉强解释一句:“十天后回。”说完不再管他,径直走了。
朱管家:……
十天,又是十天。
朱管家莫名想起昨天谢知县在县衙门口和那些农人的十日约定,不由自主地睁大眼。
不是吧,王爷去看谢知县带人挖井了?
王爷去这么早,是准备在那儿看一整天吗?
不对,是准备看十整天?
不可能不可能,朱管家摇着头,再次朝王爷离去的方向张望。
街上人不多,他一眼就看到王爷。
身穿一套黑色武士服,头上戴着斗笠,步履轻捷,看上去走得不急不缓,实际上速度很快,他眨一下眼再去看时,已经找不到王爷的人影。
咂了咂嘴,朱管家转回客栈。
王爷还要在这里停留十天,不能委屈王爷,十天都住在客栈里。
他先回客栈收拾一下,然后去寻找住宅,务必让王爷今天回转时就能搬进新住宅。
一边走向客栈一边还在想着王爷的去向,心里猫爪子似的挠,恨不得跟上去瞧瞧。
当然只是想想,他绝不敢违抗王爷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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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村,谢亦云带着人马停下,根据地图的指引寻找地下水源。
边上围着一些人,都是杏子村的村民。
他们听说县太爷带人来挖井,赶着来看,并不上前,远远站着,悄悄地议论。
“挖井?能出水的地方都已经挖了井,哪还用等他来挖?”
“该干的事不干,在这瞎折腾。”
这些议论谢亦云听不到,听到了也不会理睬。
她在找一口井,地下水就在那口井东边大约三十米处。
这个村子原身来过,对那口井有印象。
正是因为那口井的位置以及深度和地图上的标示分毫不差,她才更加确信地图的准确性。
很容易找到了那口井。
她事先预备有一条三十米长的绳子,这时让和玉拉着一头站在井旁,自己拉着另一条往东边走,顺着山坡往上,一直到绳子绷紧才停下,把绳子末端摁在地面上。
齐大夫赶紧来帮忙,搬了一块大石头压在绳子末端处。
谢亦云指着那块大石头:“地下水就在这下面。”
和玉双眼晶亮:“少爷,那我们赶紧开始挖啊。”
谢亦云一笑:“好。”
不能从这里开始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