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过肥的地地力足够,我们以后一年都可以种两季庄稼。”
“县太爷还教我们做杀虫剂,按时喷洒,庄稼上的害虫就死啦。”
众人听得眼光发直,这说的要是真的,他们的小少爷可就立下天大的功劳了。
青年神色恍惚,小堂弟从没种过地,这些应该都是从书里学来的,他爹常年喊着他读书,原来书里有这么多好用的学问。
只是他不免又疑惑,这样好的东西只要有人在书里看到,早就应该拿出来了,可是在此之前,曲辕犁、耧车、堆肥、杀虫剂这些从未听人说过、用过。
难不成这些书里的学问只他堂弟一人看到了?
青年满腹疑虑,上车后都在想着这些事,听着众人热热闹闹地议论,一向最爱凑热闹的他却没有加入。
那些农夫口中的县太爷听起来是那样的陌生,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堂弟,看看堂弟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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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里,谢亦云正交代夏主簿:“我们规定的各项制度让人抄下来,贴在县城各处,还要派人下到各村,把这些制度告诉村民。”
想起村民大多不识字,又道,“把制度念给他们听,让他们知晓。”
夏主簿苦着脸:“所有识字的都分派了任务,不是抄文书就是下村,但还是很多村子里实在找不到人去。”
谢亦云叹气,这个时代识字的人太少了,办起事来真不方便。
她想开学堂了,培养自己的人才。
忽然一个衙役跑进来:“县太爷,来了两个人,中间有一个说是您的堂兄。”
谢亦云大喜,这是堂兄给她送人来了,连忙迎了出去。
第51章
谢亦云走到县衙门口, 迎面撞上一个青年笑呵呵地唤他:“七弟。”
从原身的记忆里谢亦云知道,这青年是她二伯的次子,名叫谢亦风, 在堂兄弟里行四,而她是堂兄弟里最小的一个,行七。
谢亦风的身后跟着一个护卫, 就是来平阳县的路上给他驾车的那个武者, 姓韩, 见到谢亦云, 抱拳行礼:“七少爷。”
谢亦云抢步上前, 亲热地迎着他们:“四哥来的好,我一直盼着你来。四哥路上可顺利?没遇着盗匪吧?四哥辛苦了, 过会儿小弟为你接风洗尘……韩护卫, 你也辛苦了。”
面对着她的这股亲热劲谢亦风不由得有些发愣, 在他的印象里, 七弟一直都是有些阴郁的,以前见着自己也只是礼数周全地叫一声“四哥”, 再没有多余的话和他说。
何曾这样言笑晏晏地和他攀谈过?
七弟果真是大变样了, 难怪他听那些农夫说起的县太爷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谢亦风本就是一个活泼的性子, 以前原身和堂兄们关系淡薄, 交谈甚少,只有他时不时地凑上前和原身说上几句话, 如今谢亦云主动亲近,他更加打开了话匣子,畅所欲言。
兄弟两人边说边往县衙里走。
韩护卫跟在他们身后, 面上有些怔忡。七少爷竟然跟他说“辛苦了”,奴才为主子办事, 哪有辛苦不辛苦的,何况他只是随着少爷出门,一路上为他驾车,保护他的安全而已,真算不上辛苦。
和堂兄一起用过饭,又把他带来的人安置好,用了大半个时辰,之后谢亦云把堂兄带到一间房,兄弟两人谈话,让江韩两个护卫在门外守着。
两个护卫也算相熟,守在门外无事可做,悄悄闲聊。
韩护卫满肚子纳闷,问江护卫:“你家少爷从哪里学来这么多本事?”
有这本事干嘛不早拿出来,必会受皇帝重用,还怎么会被派到徐州这么一个穷地方来?而且他听说,平阳县还是徐州最穷的一个县。
“不知道。”江护卫摇头。
韩护卫斜眼看他,都是一家人,还藏着掖着的,太没意思了。
江护卫:“……”
他冤屈啊,他天天跟着少爷,愣是没看出少爷到底从哪里学来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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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谢亦风把一叠契纸递给堂弟:“这是带来的人的身契,你收好了。”
谢亦云接过来,一页页地仔细翻看。
按照她的要求,送来的人主要有两种,一种是老实肯干活的,一种是技术型人才,木工、瓦工、泥工、铁匠、刀匠等等。
有这些身契拿在手里,以后这些人的主人再不是谢家,而是她谢亦云了。
厚厚的一叠纸,好一会儿都没翻完,那“簌簌”翻动纸页的声音在房间里响着,谢亦风听得很是羡慕。
他三叔真是大手笔,送给儿子这么多奴仆,哪像他爹,就给了他五六个人,而且这些人只是跟在他身边听从他的吩咐办事,他们的身契并没有给他。
也就是说,一旦他的命令和他爹的相背,这些人会听他爹的,不会听他的。
唉,和小堂弟比起来,他真真可怜。
他爹有三个儿子,又偏疼大儿子和小儿子,他这个二儿子夹在中间,向来都进不到他爹的眼里。不像他三叔,只有小堂弟一个儿子,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小堂弟一人。
在他心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的时候,谢亦云已经把一叠身契翻看完,很是高兴。
这下她的人手紧缺问题可以稍稍缓解了,而且这些人的身家性命都在她的手里,可以放心大胆用。
作为一个受现代教育长大的五好青年,她当然不认为这种奴隶制度是正确的,以后若是她有能力,会逐渐把主仆制改为雇佣制,但这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需要一段漫长的过程。
就目前而言,她有太多机密的工作要做,只有交给她掌有身契的这些人她才放心。
前些日子茶厂已经开始开工,采摘、清理、晾晒茶叶的工作都交给了招收来的工人,但炒制茶叶,以及黄茶的“闷黄”是关键步骤,安排在专门划出的区域进行,因为不能用外人去做这些事,又不能耽误茶叶制作,于是她把身边除了江护卫的其他护卫都拉去了茶厂,暂时充当茶厂的工人。
现在四哥给她送了人来,就可以把护卫们换回来了。
她的炼钢厂已经建好,这些来的人里有相应的技术人才,明天就开工,先让他们把灌钢法研究出来。
有她买的灌钢法的课程,做起来应该不是太难。
等能够炼出好钢,就先造一万把刀剑,武装她的军队。
把纸叠好放在书桌里后,谢亦云抬头对着堂兄笑道:“多谢四哥跑一趟,四哥在平阳县好好玩几天,等四哥回去的时候,我还要请四哥顺路给我办一件事。”
这件事是她今天见到谢亦风突然想到的。
她计划在各州选出一个人贩卖茶叶,徐州定下了苏太守,澧州肯定是自己家,和徐州相邻的云州和扬州她心里也有了人选,那么还剩下八个州。
中州是谢家嫡枝的大本营,势力庞大,在中州贩卖茶叶,谢家是不二人选,而且谢亦云现在还需要世家的身份保护,必定要和谢家处理好关系,不能撇开他们。
从徐州到澧州要经过中州,正好等她四哥回去的时候,在中州落脚,和谢家谈好这笔生意。
看她四哥的样子,很擅于与人交际,正适合做这件事。
“七弟有什么事交给我,我保管给你办好。”谢亦风一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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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亦风在平阳县街道上行走,一边对旁边的韩护卫道:“来之前只听说平阳县穷,我怎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呢,你看这么热闹,比我们一路过来的许多县城人都多。”
这个韩护卫跟江护卫打听过,知道原因:“是七少爷招了许多流民,差不多有一万左右。”
“招流民?”谢亦风思索着。
虽然他老爹常骂他是个废物,实际上他的思维十分敏锐。
“招了流民,但街上没看见行乞之人,说明七弟把这些流民都已经安置好。一个小小的县城,哪来的地方安置这么多人?”
看见街边有卖果子的,是一个老人,于是他上前买了一些,趁机探听消息:“老丈,今天街上人很多啊?”
老人闻言露出笑容:“贵人是外地来的吧?我们平阳县以前很冷清,自从县太爷招人以后就开始热闹起来,我也能拿些果子上街卖,也能得几个钱。”
“招来这么多人,他们有事干?”谢亦风又问。
“怎么没事干?多的是事干。茶厂里要人,不过那里挑人有些严,要手脚勤快、爱干净的。”
手脚勤快不是问题,能够吃饱肚子,哪个不拼了命地干?只是这个爱干净,标准很高,不容易达到。听说有一次在分拣干茶的时候组织了一次突击检查,两个工人手指上有污垢,就被开除了。
老人思绪飘散了一瞬,又拉回来,接着道:“县太爷还要修路、修城墙、建民兵,到处都要人,不愁没事干。要是识字,县衙里更是抢着要,前天夏主簿和古司稿抢一个读书人,差点打了起来。”
老人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最后谢亦风离开时,已经把平阳县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
他七弟这么大的动作,是准备在平阳县大干一场啊。
以他来看,日后整个谢家大家族中,包括中州的谢家在内,做出的功绩最大,达到的位置最高的,说不定是他的这个小堂弟。
凭小堂弟在农事上的功劳,等平阳县三年任满,必定会调入京城,委以重任。
也不知到时候会连升几级?
真是令人羡慕啊。
七弟到底从哪里学来这许多本事呢?他想来想去,总觉得从书上学来的说不通,要是真有这样的书,不说别的,写书的人不知道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挣功劳?
两人往回走,走到县衙门口,正好一辆驴车驶到他们面前,驾车的是江护卫,谢亦云从车厢里探出头:“四哥,你们回来了?”
谢亦风眼珠一转:“七弟到哪里去?我跟着可行?”
他现在对七弟满腹好奇,想和他多聊聊。明天他就要返回澧州,再见七弟,很可能就要三年后了。
谢亦云一顿。
她是准备出县城看看自己的军队的,现在四哥要跟着……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也好。
她已经起了夺天下的心思,皇帝容不下有军功的人,与其在皇帝手下战战兢兢过日子,不如拉下他,自己做皇帝。
况且三年后,她绝对有争夺天下的实力。
这份心思,她对谁都没有说,但谢家和她是绑在一条船上的,其他人上了她的船还有可能跳船,谢家和她血脉相连,跳了也没人捞。
可以说,谢家,特别是澧州的谢家,与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这世上最不可能背叛她的。
她要造反的事,总得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也不是说现在就要明着说出来,即使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她有这样的能耐,只会认为她疯了,没准儿为了不连累家族,他们还会想办法提前除掉她这个祸害。
必须等到她有足够的实力展现在他们的面前,才是说出来的好时机。
现在,她只是想让他们心里埋下一点影子,等那一天真的来临时,他们不至于茫然失措,手忙脚乱。
不过,今天四哥看了她的军队,恐怕要受一点惊吓了。
“好,四哥你们上车来吧。”谢亦云笑容满面,掀着车帘,请他们上车。
谢亦风眨眨眼,他怎么觉得,七弟这笑有点不怀好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