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科恩瞄准怀玥时,不远处的怀玥早已扣下扳机。
本来他也可以击中她要害,然而脚下传来反抗力量,一个错手,科恩眼睁睁看着两颗子弹擦身而过。
下一秒,科恩眼前黄光一闪,眉心蚊子扎般刺了下,眼前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哐一声倒向地面。
无论多刚才多嚣张,在真枪荷弹下也只能化作冤魂。
怀玥也没有躲过这颗子弹,幸好小路上道及时拱了拱他,最终只是没入了她的右大腿。
右腿上下连中两枪,她没什么脾气了,只想快点把昆尼解决完就离开。
可令怀玥惊诧的是,就差一点点要被她绞到窒息的昆尼亲眼目睹自己父亲死亡后爆发出了一股非人力量,她猩红双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本来一直在抓挠她脚的手忽然用力抠进了她大腿的伤口上,一时间钻心疼痛刹那撕裂怀玥所有淡定,她面色煞白,冷汗狂流,终究是松了脚。
“你杀了我父亲!你混蛋!”暴怒的昆尼一脚踹在她肚子上借力滑行,急喘两口气后连忙爬起来再度反扑。
怀玥被踹飞到不远处,紧随而来的就是陷入极大愤怒的昆尼骑到她身上,她想继续射击,昆尼却抓住她拿枪的手一下一下往地上砸。
边砸,昆尼还不断用英语辱骂:“如果你能赢我,我本来想求父亲放过你,甚至想让你加入雷克斯,你却直接杀了我父亲!那我也要把你杀了!不,我要把你送到顾身边,他一定想把你抓起来!”
“正好,S347项目还需要试验品,你得生不如死活着!”
昆尼太疯了,怀玥猝不及防被连砸好几下,手背都摩擦起皮,直到枪从手中脱落,昆尼仍然不放过她,只见她余光一瞥眼神忽然亮了亮,怀玥低头一眼,自己腿上还绑着刀!
果不其然,昆尼迅速将刀拔出要刺向她下颚。
怀玥强忍钝痛带来的迟缓麻木,握住她握着手的刀柄往后推,不让她再施加力道。
“怀队!”见状,还能行动的小路一瘸一拐起身,捡起科恩的枪对准了昆尼。
只是她受伤太重,弹道偏移,居然只是和昆尼擦肩而过,随即她自己也撑不住倒向地面。
更让怀玥绝望的是,合拢已久的电梯门竟然缓缓打开了。
一个高大壮的外籍男子迈出电梯,门一开便询问道:“海达尔死了,那女人应该打进来了吧,结束了吗?我本来在外面守着,这学生突然跑出来,抓了好久才抓到……昆尼!”
怀玥仰头一看,发现他左手提着穿睡衣、面露苦色的的田妍,右手提着一只小笼子,笼子里一只羽毛华丽翠绿映黄的鹦鹉正上下跳动,看起来很暴躁。
怀玥:?
所以这就是外面没守卫的原因?这么巧?
而外籍男话说到一半,终于发现这里早已经是一片狼籍,话茬戛然而止,直接丢下田妍和鸟笼,快速拔枪对准了怀玥。
他非常诧异,以至于脸色铁青:“昆尼!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被丢到地上的田妍连滚带爬躲起来,还不停小声叫骂:“臭鸟,让你大半夜乱飞,我要完蛋了啦。”
笼子也坠地,摔得四分五裂,那只漂亮的、被骂成臭鸟的鹦鹉叽叽喳喳展翅,在半空盘旋。
“??”
什么情况,怀玥蒙了,不过这也不是她该分神的时候。
收回视线,根本无视突发状况的昆尼仍然在不断施加压力,她只能与她持续对峙,先前肩窝受伤的疼痛也越发清晰,恐怕坚持不过几分钟就要脱力。
而身后男人正在逼近,脚步声混着小海和小金的警告声混乱不已,再一次陷入前后夹击的状况,她头都大了。
“我父亲独自一人把我养大,为了生计不得不成为通缉犯,你怎么可以那么轻松就杀了他!”昆尼认为她和父亲这样强大的人要光荣的在战场上战败,而不是被人放冷箭杀死,她今天势必要对方吃点苦头!
听昆尼诉说着过去,怀玥听得火气更旺盛了,她没什么力气了,只能试图分散她注意,寻找机会。
“关我屁事你讲这些,跑来这里的是你们自己!瓮中捉鳖知道,自作自受不懂?”
“……”昆尼能听懂中文,当然也能感觉到她正在脱力,她充满愤恨的眼神顿时溢满笑意,干脆用下巴抵住刀柄,狰狞邪笑起来。
“你没力了,是吗?年纪大就要服老!”
刀尖已经戳到下颚皮肉,眼看就要戳穿下巴,怀玥脑门一紧,她可不能死在这里!
“我力气多着呢!”奋尽全力屈起膝盖,她高抬左腿用力拱搡一记昆尼屁股,刀尖错位,擦着她脖子就戳到了地上。
危险拔除,怀玥趁机用头狠狠撞向昆尼额头。
动作幅度剧烈,假发脱离她也没管,就见昆尼眼冒金星往后一仰,她迅速翻身将她反压在地上,捡起刀就要击杀昆尼。
与此同时,外籍男也终于来到她们面前。
一开始怀玥被压他没法瞄准,现在她在上面非常好瞄准,纵然很诧异眼前忽然长发变短发的人气势一下子更加凛冽,他还是大声喝止:“住手!”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怀玥绝对不可能停手,她现在就是这里的唯一战力,一旦停下,她就会多两个对手。
“你做梦!”怀玥连看都没看他,单手掐住昆尼脖子拎起往下撞,连撞三下后,另一只手反握匕首深深刺入她的太阳穴。
“shit!”而她下手的这一秒,外籍男大骂一声,毫不犹豫开枪。
砰——
近距离下的枪声像是在耳边爆炸一般。
怀玥被震得脑子发晕,还未感觉到疼痛,却已经听到了子弹入肉的声音,翠绿色的羽毛漫天飞舞,鸟声哀鸣。
她豁然抬头,只见时间凝滞,飞羽飘扬。
陌生又漂亮的鹦鹉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前,替她接下一枪,目光所及甚至能看清它圆润的肚子被打穿,碎肉乱飞。
外籍男怒目圆瞪,维持着张大嘴怒骂的姿势,身后小金小路包括田妍都维持着惊呼表情,向前扑的滑稽动作,连穿透鹦鹉身躯的子弹也停在了她心脏前方。
这一秒的时间被偷走了。
唯独怀玥一个人可以动。
……
不对,不止她。
怀玥一瞬间忘却了所有疼痛,目光所及,那只本该下坠的鹦鹉漂浮了起来,像人一样行走在悬空的羽毛上,来到她脑门前,深棕色的眼珠咕噜噜转动,随即,鲜血溢出的小巧尖喙在她额间轻轻啄了三下。
动作很轻,却很熟悉。
好像在说什么。
怀玥瞬间愕然失色,连忙捧住它,这是……
一个名字还没在脑海中形成,难以磨灭的记忆、属于上辈子的记忆如重圆破镜轰然重组。
电梯门重新打开,身穿灰色运动服的中年女子短发清爽,脸色却铁青,手里拎着一碗粥和油条,快步走到她身旁。
熟悉苍老却精神矍铄的面容带着隐怒,她先是重重放下早餐,随即丝毫不给颜面破口大骂。
“怀玥!你个小混蛋就知道查查查,又是一晚上没睡吧?你怎么非要查陈若兮的案子?你知不知道这桩案子涉嫌的几个人背景有多深?”
说着,她恨铁不成钢地揪起她耳朵,又用食指连连戳向怀玥的额头,“你想死就直说,我把你养大不是想看你去送死的!”
怀玥怔怔看着这漫长的一秒里,上辈子在她二十二岁那年就去世的莫天心活了过来。
这是属于田妍的梦境,也是属于她曾经经历过的真实画面。
可莫天心戳向自己额头的手却是虚无缥缈的,穿过她的大脑,像一阵临死前虚幻的记忆泡沫。
而这幅画面里也没有过去的她,只有时常思念的师傅上演着独角戏。
“好吧。”莫天心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翻阅着不存在的文件,郑重地问她,“你真的想查吗?就算可能会死也要查吗?为什么?”
“哦,为了正义,为了陈若兮的委屈是吧。”
“行,那你就去查吧。”紧接着莫天心铁青脸色缓和了下来,她将热腾腾的粥盖打开,慢慢推到她面前,“师傅为你的坚定感到骄傲,但你先让我去查。”
“师傅年纪大,活也活到头了,所以我先去。嗯?如果我死了?小混蛋你给我放一千八百个心,老娘要是死了也要跟在你身边,就变只鸟或猫、最不济变只老鼠成天跟着你,你要是冲动我就咬你!”
怀玥清晰回忆起来这段记忆,是陈若兮案的伊始,也是导致她和师傅最终去世的根本原因。
所以,这只鹦鹉……怀玥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如果是莫关心,可是不应该啊,那是上辈子的事。
正疑惑间,忽然,不知是灵魂还是回忆的莫天心转过头,穿越记忆与时空,直视着怀玥。
她一字一句地说,语气缓慢而珍重:“怀玥,有些事情你还不懂,光靠莽,一腔热血总会被现实打败。勇敢很简单,拼命也很简单,可是学会沉稳是最难的事,还有好好活着其实也很难。可是,你只有活着才可以继续查下去。”
“我希望你能学会冷静,黑暗永远像枯木藤的盘踞老根一样深深扎根在土地里,如果要拔除,不是只拔冒出来的尖尖就可以。”
“我希望你能更加坚定,像陈若兮这样的人有很多,你的存在就是为了帮他们惩治凶手,而不是单纯与正义较劲。正义是虚无的,重要的是你会分辨是非的心。”
“我希望你能懂得合作,追求真相不是一个人的英雄主义,是所有在前行路上踽踽独行的人共同的目标。”
那一天的记忆,如母亲般的莫天心由衷叮嘱,声线沉静温柔,与每一年生日她的祝词一并在耳边响起。
-我希望,你能热烈生长,迎风向阳。
-我希望,怀玥永远是怀玥,不忘初心。
-我希望,你能在打击罪恶的路途上永远闪闪发光,好好活着。
怀玥指尖被鹦鹉的喙啄痛,又是轻轻三下,爱恋而温柔,宛如从前每次她指责自己,想骂又舍不得下手的样子。
她回过神,突然明白了田妍莫名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这一场神奇玄妙的穿越,或许是有理由的。
为她没能在包庇案下活下来的上辈子达到一个圆满的结局,为因公殉职的师傅与自己亲手痛击相似的罪犯,为了延续生生不息的正义。
也为了,在此时此刻与亡魂的执念相逢。
不是田妍梦到自己,是她的师傅选择了一个距离自己最近的人而已。
就像雪鸮,就像小环蛱蝶,逝去的人灵魂不散,在万千宇宙中循环生息,大自然繁衍诞生的生灵,是每一个人曾经亲密无间饱含思念的人,他们翩跹起舞,遨游寰宇,守候驻足,悲悯地看着这个人间。
怀玥很少哭,很少难过,每一次受伤或失去一个人总能在最短时间内冷静下来,对她来说,失去与疼痛只会化作更坚硬的铠甲,让她为敌人设下更痛快的迎头一击。
可她仍然不自觉湿润了眼眶,静静看着蜷缩在手掌里的鹦鹉,一言不发。
凝滞的时间正在缓缓前进,羽毛开始坠落,它也正在慢慢退回本来的位置。
就在怀玥以为这一切也许是场生死轮回前的回闪时,她的脑海中响起了莫天心空灵而真实的声音。
【我们因陈若兮的意识到来,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这个宇宙是浩瀚的。】
【活下去,怀玥,找到你存在的意义。】
紧接着,一只无形的手轻推她背部,将她推离本该命中心脏的子弹方向。
……
声音褪去的最后一刻,所有迷离幻觉消失,奄奄一息的鹦鹉疾速下坠,小海和小金扑向地面,田妍惊呼出声,外籍男咆哮着继续扣动扳机。
这绵长的一秒终于恢复前进。
怀玥也被子弹击中左手手臂,即便先有鹦鹉缓冲,近距离下的枪击产生的冲击还是让她往后一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