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志仙仔细地想了想,虽然不知它救自己的缘由是什么,心中却感念这棵大榕树。
这几年虽然瘟,人也遭了好些皮肉罪,时常上演惊魂一刻,名声也不好听,大家都嫌他瘟,家里的老爹老娘也不例外。
不过,他还活着啊,活着便有万般可能,没瞧到这几年日子好过多了,有衣穿,有饭吃,蹬着三轮儿,卖把力气也能赚好一些的钱。
空的时候听听录音带,还有看看好看的电视电影,再下个管子,左右一人不饿,全家不愁,搁以前,哪里有这些东西?
“我相信,以后的日子一定会更自在,更畅快。”翁志仙握了握拳,“能活着,还是得好好的活着。”
潘垚听了后,笑道,“叔是个知足的。”知足便长乐。
翁志仙摆了摆手,“哎,不知足不行啊,要是不知足,想得再多,那苦的也还是我自己。”
……
翁志仙这霉运究根到底,是因为他的死劫,是大榕树以自己成灵的机缘逆天改命,这才留了他一条命。
如此一来,这霉运便轻易不好改。
处处坎坷,处处绝境,却又处处逢生,虽然事有转机,却不免遭罪,一个不慎,晦占生机上风,那便是掉命的事,就是不掉命,回回如此,也着实磨人。
没瞧大家都不爱和他亲近,就怕沾了瘟的模样么。
就是至亲之人也是如此。
好在,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任何事都有一线生机。
潘垚:“翁叔,只等你过了七七四十九难后,这死命的晦就会散去,到时一定会否极泰来,福禄安康。”
在周易数理之中,一二三四五为生数,六七八九十为成数,平时常说的,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其中,太极便是一。
太极、两仪、四象、八卦,这些便是生数,也就是产生万物之数。而成数则是成就万数之数。生数和成数相加,则是五十五,如此一来,五十五便是天地总数。
五为小衍之数,天地总数去了小衍之数,则成五十大衍之数,遁去其一,则成四九。
潘垚掐指算了算,万物循环,七为极数,七七则伊始,过了七七四九难,那死命之晦必定散去,如此,生机长存,自然否极泰来。
潘垚好奇翁志仙还剩几个灾难。
既然是从小便开始遭灾,这七七四十九难,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翁志仙也在掰指头数,当然,他数的是那些大的灾。
“秋日割稻谷,莫名就划伤大腿了,算四十……今天翻车,四十五,”掰着手指头,翁志仙瞧了瞧潘垚,眼睛都兴奋了。
这算什么?这是泼猴快取到真经了啊!
很快,他就能摆脱瘟字这个大帽子,从此是自由身了!
“今晚灯泡破还算一个,那就是四十六了!”潘垚也跟着欢喜。
如此一算,就只剩下3道坎了,潘垚想了想,为防万一,给翁志仙画了三道灵符。
“翁叔拿着吧,要是坎太深,也能护一护你。”
“多谢多谢。”翁志仙接过黄符,紧着就往衣兜里揣上,准备回去就拿个银链子坠着,回头挂脖子上。
要跟小娃娃挂护身符一样。
“就是我欠了树爷爷一份恩情,不知该如何报答。”离开之前,翁志仙还瞧了瞧这古榕树,感叹又唏嘘。
榕树好养,就是连捉虫施肥都不用,翁志仙想尽心意都无从下手。
潘垚提着灯,也往榕树瞧去,视线落在那枝干上的木脸上,她也好生惋惜。
只差一点就成灵了。
……
第108章 夜色幽幽,冬风阵阵。……
夜色幽幽, 冬风阵阵。
下山之前,潘垚又回头瞧了一眼这山林,只见夜幕下,遮天蔽日的大榕树泛着绿幽幽的光, 清风徐来, 如华盖的绿叶摇摆, 像一团绿色的云海。
潘垚提着灯走在前头,没有说话。
阿大背着翁志仙。
它本就沉默,小主人不出声时, 它便默默地跟在小主人身后,像一道影子, 无声无息。
再加上面容普通, 别人更容易忽视它。
这也是剪纸成兵中,小兵的一个特质。
想着大榕树, 连话多的翁志仙都沉默了。
心里沉甸甸的,像那柔软的棉花吸了水一般。
无数的景在往后退,走过山脚,山风摇摆, 小山坳那儿,灰白的落帚草一丛丛, 小元村村口, 高大的柿子树舒展枝丫……
只片刻时间, 一行人便回到了翁家。
翁家还是热闹忙碌模样, 潘三金和周爱红被翁老太招待, 正在吃待客的太平线面。
“盘盘,来,阿婆也给你泡了一碗, 快尝尝,老番鸭的汤做汤底,香着呢。”
才听到木梯咚咚作响,潘三金便迎了过去,站在楼梯处,冲走下楼梯的潘垚招手。
“泡线面啊……”潘垚皱巴了下脸,腮帮子鼓了鼓,不是太想吃。
潘三金一瞧,当下便哈哈笑了起来。
线面这东西,刚刚泡的时候好吃,要是吃得慢了一些,那能吸了汤汁,坨成一大坨,当真是越吃越多,小姑娘能吃哭了去。
“就吃一点,多的给爸爸。”
潘三金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往上走了几步,抬手和靠在床上的翁志仙挥别。
“翁老弟,我们吃完就先回去了,你伤着身子,早点休息。”
“叔,我就先走了。”潘垚也站在楼梯上,抬手冲翁志仙告别。
翁家这二楼做得简单,房间和楼梯也没个围栏,木头的地板,下来便是楼梯了。
“有什么不妥就去芭蕉村寻我,在六里镇那边,坐船过去也挺方便的。”怕有什么变故,潘垚还报了家门。
“哎。”翁志仙心生感激,“今儿真是谢谢你们了,回头等我好了,我再上门叨扰。”
他撑了撑手,支起半边身子,冲着潘家父女摇了摇手。
“阿大,走了。”潘垚招呼了一声。
下一刻,就见好似一阵烟雾起,原先立在屋里的阿大不见踪迹,一个巴掌大的小纸人飘呀飘,轻飘飘地落在潘垚斜背的针织毛线小包上。
小纸人四肢短短,扒拉得可紧了。
潘垚笑眯眯,手中氤氲一道灵炁朝小纸人点了点。
“今晚辛苦阿大啦,出大力气了,要是没有你,翁叔还在小沟里受罪呢,这样,我和爸爸吃面条,阿大你也吃宵夜呀。”
小纸人捧着那道灵光,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脸埋进这灵光中,小小一个,格外可爱,吃着那道灵光也香甜。
潘垚眼眸又弯了弯。
等到潘垚和潘三金下了楼,脚步声也远了,翁志仙靠着正枕头,舒展了下发酸的背,想着今晚的遭遇,尤其是被小纸人吓到的自己,还呵呵笑了两声。
怎么就被吓着了?
明明还怪可爱的。
摩挲着那三道黄符,翁志仙眼里有了光亮。
真好,只待三道坎过了,他便不瘟了。
人生头一次,翁志仙期盼着倒霉事的到来。
……
在翁家吃了宵夜,本就不是太饿的肚子更饱了,潘垚收了甲马符,提议道。
“爸,妈,咱们划小船回去吧。”
船,哪儿有船?
还不待周爱红开口,就见潘垚折了河边的落帚草,枯了的枝条在潘垚手中好像被赋予了生机,几下翻折就成了小小的一艘船。
潘垚将草船往江面上一丢,只见灵光一闪而过,江波微澜的江面上多了一艘船。
坐在船上,周爱红还颇为稀罕地左右瞧了瞧。
“三金,这船就和真的一样。”
“那是,也不瞧瞧是谁家闺女!”潘三金自豪。
“嘿嘿。”潘垚笑了笑。
江风吹着小船朝芭蕉村方向飘去,天上一轮月,江面上月光粼粼,小船缓缓。
这时候天空明净,能瞧见漫天繁星,它们离江水很近,水天相连处,分不清何处是天,何处是江。
瞧着瞧着,心情跟着疏朗,潘垚闭了眼睛,打起了瞌睡。
潘三金和周爱红对视一眼,眼里都是笑意。
上了岸,两人动作轻轻。
左右路程也不远,两人索性也就不叫醒潘垚了。
“孩子小,困觉在长个子呢,你背着她,我来牵车。”
“手电筒给我,我拿得来。”
周爱红牵着自行车,潘三金背着潘垚,打着手电筒,冬风呼呼吹来,手电筒中的光晕一晃一晃,两人步履稳稳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潘垚睡得迷糊,也不是太沉,不过,有爸爸背的感觉真好,她搂了下爸爸的脖子,小脸蛋蹭了蹭,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过去。
潘三金只觉得心中一片柔软。
周爱红眼里也盈着笑意,她落后一步,抬手整了整小姑娘的围巾,不让那毛线扎着脸蛋。
同一时刻,夫妻两人默契,都浮起了同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