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炁轻薄透明, 如水一般, 清清凉凉的附着耳朵,将喧嚣的鞭炮声隔了开。
世界一下就安静了。
潘垚翻了个身,脸蛋往被子里头又钻了钻,鼻尖都是棉花晒过太阳的味道,暖暖又干干的。
她重新闭上眼睛, 睡得更香了。
院子外头,潘金也拎了两挂的鞭炮,瞧了一眼潘垚睡的那屋,问正在灶房里忙碌的周爱红。
“要不要喊盘盘起来?”
“起来作甚?”周爱红没好气, “孩子睡得香, 你吵她干嘛?”
潘金晃了晃手中的两挂鞭炮,“十时候, 我瞧她胆子大,很喜欢放这鞭炮, 我喊她起来放炮啊。”
周爱红:……
“别了,小娃儿都贪睡,她要是喜欢,回头再去供销社买一些给她玩就是了。”
周爱红看了一眼潘垚的屋子,眼里都是笑意。
“鞭炮这么大声, 睡得还这么沉,肯定是又使上了她那特殊的睡觉技巧了。”
潘金闻言哈哈笑了两声,自己拿着一根香和两挂鞭炮,朝院子外头走。
虽然知道潘垚会拿灵炁堵自己耳朵,他还是怕鞭炮太响,回头吵到潘垚了。
……
今年天公作美,接连几日都是晴朗的天气。
阳光暖暖的落下,天空蔚蓝,几朵白云点缀其中,潘垚起来的时候,就听到一阵咚咚咚的声音。
顺着声音,潘垚走到厨房。
“妈,谁惹你生气了?”
潘垚瞧见周爱红,吃了一惊。
只见她大力的剁着砧板上的肉馅,手中那把黑背剁肉刀高高的举起,重重的落下,咬牙切齿,瞧过去就像是气不顺的模样。
“是不是爸爸?”潘垚讨伐,“妈,你和我说,要是爸爸,我,我唠叨他去!”
好吧,潘垚舍不得骂她的金爸爸,只能唠叨唠叨。
要是不听,她就在他耳朵边一直念经,直到他听了为止。
大圣都怕唐藏的唠叨。
金爸爸肯定也怕!
刚刚进灶房的潘金:……
这小棉袄,真是又暖又漏风。
“哈哈。”周爱红搁了手中的砍刀,笑得不行,“不是不是,你爸爸没有惹我生气,妈妈这是在打小人。”
初五破五吃饺子,放鞭炮送穷神。
“这饺子呢,也叫做捏小人嘴。”周爱红笑着开口,“刚刚剁肉大力,那是妈妈在打小人。”
周爱红拿过一张潘金擀的饺子皮,将肉馅往里头一搁,手一按,饺子皮包裹住肉馅。
然后,她另一只手熟练的在粘合在一起的饺子皮上捏褶皱。
潘垚坐高高的竹凳子,晃了晃脚,看得认真。
这凳子是潘金见她个子不够,自个儿特意打的,比一般的凳子高一些,还带着竹子的青绿之意。
她这么一坐,靠着饭桌边吃饭就不累人了。
这会儿,听着周爱红的话,潘垚也拿了张饺子皮搁在掌心,汤匙挖了一勺肉,学着周爱红的样子,将饺子捏了捏。
一边捏,一边念叨。
“捏小人嘴。”
“对了对了。”周爱红欣慰,看着潘垚小小的手灵巧,除了头两个捏得不够漂亮,接下来都捏得很好。
饺子腹肚胖胖,一下一下的褶皱捏起,代表着周围的小人嘴巴都被捏紧,来年顺顺遂遂,太太平平。
“我要煮一碗给师父和府君尝尝。”
这次和过年的不一样,这次是她亲手包的!
潘垚超级自豪!
出门前,周爱红不忘交代,“今儿没事别去别人家串门,都在送穷神呢。”
“哎。”潘垚应下。
到了小庙,潘垚便将篮子里的两碗饺子端出来,一碗给老仙儿,一碗供奉在小庙屋檐檐角的仙人跑兽石像前,嘴里念念有词。
“府君,这是捏小人嘴的饺子,捏了小人嘴,来年周围没有小人,愿府君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土土,好了没?”下头,老仙儿在喊潘垚。
“好了好了,就来。”
潘垚掐了道手诀,瞬间,饺子氤氲成食物精炁,如一小团的云聚在仙人跑兽石像的旁边。
潘垚跳了下来,动作灵巧,手中汤碗里的东西都没有洒。
……
于大仙正好吃完一盘的饺子,瞧见潘垚手中的那一盘,筷子一探,夹了一个。
“正好,老仙儿我还没吃饱。”
欸,别吃!潘垚制止不及。
“呸呸呸。”才入口,于大仙便觉得不对了,这哪里还是饺子的滋味,吃起来就跟蜡一样。
分明是被享了供奉,里头的食物精炁全无,味同嚼蜡。
“府君醒了?”于大仙意外。
“没,我炼化了精炁,”潘垚给老仙儿斟了一杯热茶,“师父喝茶压一压,都怪你夹得太快,我喊都来不及。”
说完,潘垚又喜滋滋了,“是不是今儿的饺子特别好吃?我亲手包的。”
于大仙:……
他点了点潘垚的脑门,“我瞧是你这脸皮特别的厚。”
……
破五这一日送穷神,大家伙儿都不怎么走动,潘垚这才安安心心的将河磨玉的仙人骑凤雕刻磨光。
小刷子拿着,将神像上的玉屑扫去,再用一块牛皮抛光。
神像不大,差不多也就十二厘米的高度,上头仙人宽袖盈风,下头是凤凰展翅。
这块河磨玉的颜色也颇巧,上半部分是莹润的白,中间透一分青绿,下头则是火红之色。
如此一来,仙人着白衫,衣摆间有绿意点缀,凤凰的那一块玉质,莹润中透着鲜艳的红。
翅膀欲振非振,好像下一刻便要展翅飞天,浴火重生。
“我手艺真好。”潘垚拉了于大仙在一道,看着桌上的仙人骑凤玉像,不忘夸自己。
于大仙啧了一声:“土土啊,我瞅着还是像大公鸡。”
“凤凰!”潘垚鼓气。
“好好好,凤凰,是大凤凰。”
最后,还是于大仙退让了一步。
潘垚爬上小庙的屋檐檐角,将这雕刻好的仙人骑凤玉像搁在那尊残破的仙人跑兽石像旁边。
多瞧了两眼那没脑袋的石像,潘垚都忍不住替玉镜府君心酸了。
……
于大仙:“搁好了?”
潘垚点头。
小庙的空地前,于大仙看了一眼小庙屋檐的檐角,也跟着叹了口气。
“我还没有给你讲过,我们这一脉的传承吧。”于大仙问。
“其实,我们这一脉,和玉镜府君也是有缘分的。”
“没有呢。”潘垚摇了摇头。
说实话,她也很好奇,身为仙长的谢予安被害了,那后来又怎么成了玉镜府君?
只是,这毕竟是玉镜府君的伤心事,府君连自己是那被师兄剜去仙骨的师弟这一事都没说,她自然不会多嘴相问。
于大仙给自己掰了个花生,嚼了嚼。
“都数百数千年了,师父的师父……嗐,反正就咱们最早的那个师父,他最早以前就是个皮行的。”
潘垚听于大仙说过古,知道所谓皮行,就是江湖郎中,俗称卖狗皮膏药的。
以前时候,江湖中人各行其道,也有自己的暗号和黑话,按于大仙的说法,江湖人一般分为四类,叫做【巾皮李瓜】。
所谓巾行,便是算命、相面、测字这类的人。
江湖郎中,卖狗皮膏药的,叫做皮行。
表演戏法的,叫做李子。
跑江湖卖艺的,叫做瓜子。①
于大仙:“他就卖一些狗皮膏药,还卖一些毒丸子,像什么驱蟑驱鼠驱蚂蚁的,咱们这一片虫多蚁多的,这东西好卖着呢。”
“有一回,咱们老师父卖了驱鼠药给个老太太,那老太太不讲究,药了老鼠,那死老鼠也不埋好,还嫌山里的野猫多,晚上叫得大声,让人听了瘆得慌。”
“后来,她就故意丢了这死老鼠到山里。”
潘垚皱了皱脸:“啊,那猫吃了吗?”
“吃了,怎么没吃。”于大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