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犊子,这人不是来帮自己的,是来揍自己的。
他突然想到什么,用难以置信的目光重新打量起唐玥,这小娘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引得苏、裴两家为她出头。
尤其是后者,冷酷如冰霜,什么时候多管过闲事,竟也专门从城东跑来城西,太不可思议了。
原以为好拿捏的小娘子,谁知道是块铁板,自己眼瞎了才会找她踢。
苏泰得知裴泠的来意,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若裴家真是向着霍家,苏家还真不好收场。
好在裴泠和苏家站在了统一战线,看那霍连还敢搬出霍家主逞威风。
他心头畅快,笑道:“霍贤侄,道歉吧。”
霍连余光瞥着裴泠和苏泰,这两人简直像两片大山,压得他喘不上气,就是把亲爹搬出来,也不好使了啊。
说不定还会把他杖责一顿。
裴泠的目光看过来,更让他觉得如鹰爪般锋利,不禁打了个寒噤。
好汉不吃眼前亏,霍连极不情愿地磨蹭上前,宛如受到极大的侮辱:“唐小娘子,林坊正,是我行事鲁莽,请见谅。”
林征身为西市坊正,不好把唐玥一个姑娘家推出来,便主动上前道:“霍郎君,林某倒是没什么,唐小娘子是女儿家,望你日后莫要再行欺凌之事。”
霍连梗着脖子“嗯”了声。
说完,灰溜溜地就想走,却被方恒拦住去路。
霍连以前哪受过这种委屈,气愤地抬起头,用眼神质问裴泠:都道歉了还想干嘛?
裴泠幽幽道:“这就想走?”
苏泰也以为事情就到这了,没想到裴泠根本不打算放过霍连,这年轻人的手腕比起自己,更凌厉。
也是,裴泠若是什么温吞之辈,只怕裴家十多年前就颓了,也不会在他手中东山再起。
只见霍连被方恒钳制住胳膊,动弹不得,刚才被命下人钳制林征的霍家小爷,转眼间时移势易。
他如同一只坟愤怒的雏鸡,对裴泠怒目而视;“你敢挟持小爷我?”
裴泠只道:“道歉就能了事,欺负人的成本也太低了,方恒。”
方恒会意,对众人朗声道:“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霍郎君是兴盛酒楼的东家,兴盛酒楼的冯厨子时常来唐小娘子这里吃甜品,不过不是为了品尝美味,而是拆解甜品的做法,企图模仿唐小娘子的甜品,唐小娘子卖什么,他便卖什么。”
众人听懂了,常来甜品铺的人甚至知道些内情,纷纷议论起来。
“我知道,前段时间兴盛酒楼门前有个摆摊的崔娘子,唐小娘子卖什么她就卖什么。”
“这不明着抢人生意吗?用这种龌龊的手段,兴盛酒楼原来是这样的品行吗?”
“正常竞争谁都不会说什么,偏要用这种不堪的法子,偏偏做出来的甜品还极为难吃,连唐小娘子的手指头都比不上。”
“唐小娘子太惨了,被这种人缠上,亏的今儿有裴、苏两家和林坊正做主,否则唐小娘子受的委屈我们都不知道呢。”
“……”
人群议论纷纷,看向霍连和曾鲁的眼神带着鄙夷。
霍家家大业大,也不能欺负人啊。
霍连平时横行霸道,可也没遇见过被这么多人指责的场面,想发飙,一时又不知道对谁发,只能气闷地承受着指指点点的目光。
曾鲁瞧霍连铁青的脸色,知道自己没好果子吃了,企图向众人解释道:“那冯厨子早已被酒楼赶出去,他的所作所为和兴盛酒楼无关,更与霍小爷无关啊。”
方恒却道:“冯厨子行不轨之事时,不是兴盛酒楼的厨子吗?那个时候你赶他走了吗?无非是冯厨子在国子监输给唐小娘子,你觉得他无用,才赶人走的吧?”
一连串的责问直把曾鲁问的哑口无言。
说到国子监的比试,众人知晓内情的不多,只有个别人消息灵通,问道:“听说唐小娘子和国子监合作前,还和兴盛酒楼的冯厨子比了一场,结果是唐小娘子赢了吧?”
方恒这些日子奉命回报唐玥的事,自然知道得十分清楚:“当然,冯厨子那不入流的水平,怎么跟人唐小娘子比,比试用的甜品,没一个监生愿意吃。”
人群中有人道:“冯厨子还自诩为点心大师的关门弟子,竟输得这么惨,可见心全长在利益上了,分毫不见精进手艺。”
方恒把霍连的老底都揭了:“输的失心疯了,霍家小爷才会找上门,寻甜品铺的麻烦,这是不典型的输不起吗?”
众人纷纷附和:“原来是这样,输了就无能狂怒,用武力打压,真够没品的。”
裴泠也不急,静静地等众人对兴盛酒楼以及掌柜和东家发泄不平,一字一句全落在霍连耳朵里。
霍连像条龇牙咧嘴又怂不拉几的狗,只敢偷偷去瞪裴泠和苏泰,又不敢叫这两人发觉。
苏泰觉得差不多了,便道:“裴郎君,这霍连……”
裴泠来,就是为唐玥出口恶气,如今气出了,道:“送回霍家,告知霍大人今日之事。”
苏泰苦笑,这是还没完,还要让霍家主行家法、教训儿子。
平时霍家主对霍连的言行睁只眼闭只眼,这回被人找上门,为着霍家的面子也不能不惩处霍连,否则传出去,就是他霍老爷子没有家法、教子无方。
霍连一想到亲爹的棍棒,就浑身抖得如筛糠,对始作俑者裴泠怒目而视:“你敢得罪霍家,不怕太子对你兴师问罪吗!”
裴泠是太子的人,一言一行代表的是东宫,代表的是太子的意思。
霍连没有进过官场,他不懂,苏泰这个混迹官场半辈子的老油子,却看得比谁都清楚,太子年少,裴泠对太子来说亦师亦友,是太子最器重和依赖的辅臣,东宫的话语权与其说掌握在太子手中,不如说在裴泠手里。
何况裴泠做事向来顾全大局,处置霍连不可能没有考虑过后果,那么他这么做除了维护唐小娘子,还隐隐传递出一个信号:东宫要暗中弃绝霍家了。
那边裴泠闻言,只轻描淡写道:“无需你操心。”
便让方恒扭了霍连,送回霍家。
第32章 栗子糕(三)
城东,霍家。
方恒不愧是话篓子,将兴盛酒楼和霍连干的好事事无巨细描述一边,而后利落告辞。
霍家家主霍祈起身相送:“犬子不成器,让裴郎君见笑了,还请方郎君代为转达某的歉意。”
方恒一笑:“霍家主留步,方恒定当转达。”
等客人一离开,霍祈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抑郁。
这位四大家族之一的霍家主和苏泰年岁相当,已年逾四十,相比于苏泰的威严慈祥,霍家主身上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沉之气,令人观之心寒。
此刻他眉心一锁,就更吓人了,直把在暗中观察的霍连吓得差点念裤子。
“来人!”霍祈沉声道,“把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捆起来,打五十大板。”
下一秒,霍连就被霍家身强体壮的侍从摁住了。
院落里,打板子的声音和霍连的惨叫交织。
霍连一边叫疼,一边哀嚎:“阿耶,你不能,为了外人,打自己的,亲儿子……那裴泠实在欺人太甚!”
霍祈沉着脸,教训儿子:“你都欺凌到人家小娘子的铺子里了,还敢叫屈!还落在陪家人手里,真让老子丢人现眼。”
霍连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煽风点火:“裴泠明摆着,瞧不起咱们家,阿耶你真的,能忍吗?”
霍祈怎会不知,四大家族一向维持着面上的友好,背地里井水不犯河水,裴泠今日这遭,究竟是何意?
真是只是为了小娘子打抱不平吗?
一想到背后错综复杂的朝堂关系,霍祈就心烦得要命,下令:“给我重重得打!”
霍连杀猪般嚎叫了半个时辰,才算受完了杖刑,从长凳上脱力般翻下,狼狈地趴在地上。
霍祈刚要离开,就听下人慌慌张张来报:“家主、少爷,江家嫡女离家出走了。”
霍连不顾疼痛,硬是挣扎着站起来:“什么?!”
他快要到手的老婆,失踪了?
霍祈皱着眉,霍家这是犯了哪位太岁,流年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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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西市甜品铺。
门前围观的人群还未散去,收拾霍连的闹剧是看完了,可裴郎君的美貌还没看够,不少女郎仍不愿意离开,在原地磨磨蹭蹭,只为多看一眼裴郎君。
有大胆的,甚至走进铺子里买甜品,好借机近距离瞧上一瞧清风霁月的代名词。
苏泰一家子也尚未离开,是被唐玥留下的。
苏家雪中送炭来解围,唐玥不可能让人就这么走了,留下来用最好的甜品招待。
苏瑶苏承兄妹俩拒绝不了甜品的诱惑,一个两个腮帮子吃得鼓鼓囊囊。
苏泰是威严的一家之主,面对精致可口的甜品,终究还是保留了三分理智,没有像儿子女儿吃得那般夸张。
可他的矜持只维持了片刻,就被浓郁的香味引诱地缴械投降,拿起勺子大口吃起来,威严什么的早抛到九霄云外了。
林征倒是走了,带着唐玥送他的一大包栗子糕,牛皮纸还热乎着,他赶着回家给夫人吃新鲜的。
“裴郎君,多谢你。”唐玥乖巧地行了个叉手礼,又用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用些甜品吗?”
裴泠能尝出甜味的事外人尚不知晓,唐玥一直记着,这些天她都有给裴郎君准备甜品,让方恒每日取了去。
裴泠在外不吃甜,唐玥想表达谢意,一时又不知用何种方式,便试着轻声问了一句。
她其实和裴泠不算相熟,但因事关裴府密辛,只能轻声相问,倒平白生出一些隐秘的亲近来。
裴泠环视一圈铺子,他吃了这么多日唐玥做的甜品,这还是头一回到人家铺子里来,最后目光落在腾腾冒着热气的栗子糕上。
“栗子糕做的甚好,用些吧。”裴泠像所有客人一样,找了个位子,还不忘彬彬有礼地道谢,“有劳。”
唐玥本以为裴泠不会吃的,毕竟他说过,能尝出甜味的事还不想让外人知晓,没想到还真坐下了。
她笑道:“好嘞,郎君稍等!”
不一会儿,热乎乎的栗子糕被端上桌,裴泠十分自然地拿起勺子,慢慢品尝着味道香浓、口感细腻的美味。
栗子糕送进口中那一刻,除了唐玥,所有人都惊讶了。
怎么回事?裴郎君不是吃不出甜味吗?怎么会在吃栗子糕?无论是铺子里外还是铺子里的人,全都愣住了,不由看着品尝甜品的裴泠。
裴泠则淡然地安坐,动作不急不缓地吃着美食,眼眸微垂,不受任何影响。
苏承和苏瑶也错愕,甜品都忘记吃,偷偷摸摸地相互使眼色,想让对方去一问究竟。
苏家三口离裴泠最近,有开口询问的地理优势,可无论是平日里爽直开朗的苏郎君,还是任性活泼的苏女郎,都怂了,不敢上前和裴泠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