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尚食被人戳穿,脸成了酱色,怒气冲冲道:“你敢诬陷本官!好,等给皇上送完甜品,让你知道本官的厉害!”
“甜品在哪,拿过来!”她厉声吩咐。
唐玥轻笑一声,扬起下巴指了指食案上的水囊。
潘尚食简直惊呆了:“不是说做甜品吗?为何只有一只水囊,水囊也敢献给皇上,你不要命了!”
唐玥道:“我可没说做甜品,饮品,也是‘品’。”
潘尚食倒是听说过,宫外甜品铺做的奶茶、果茶都极为好喝,尤其前段时间推出的“春日饮品”系列,更是火遍长安城。
不是甜品,饮品的话,勉强也能接受,只要能讨皇上欢心。
“倒出来一杯,本官先过口尝尝。”她吩咐的杂役道。
那杂役取出一只小杯盏,从水囊中倒出一小杯,递给潘尚食。
潘尚食瞧着杯盏中不断上涌气泡的透明液体,不由皱起了眉头,不好似奶茶,也不是果茶,像一杯会冒泡的凉白开,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她仰头灌了一口,突觉那气泡水中仿佛有无数小刺在扎自己的口腔和舌头,小气泡在口中爆破,竟是有十分刺激的感觉,只是那水没有一点甜味,还有种说不出口的怪味,皱眉咽下后口中什么味道都没留下,只留微微凉意。
“这是什么怪饮子?难喝死了。”潘尚食皱着眉,“就这也敢进献给皇上,你的脑袋不想要了?”
唐玥心说,这可是无糖气泡苏打水,后世人都很少有能接受的,你一个乾朝人能没吐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她笑道:“这是我钻研出的新饮品,女官不是要亲自去给皇上进献吗?去吧。”
这么难喝的饮子,傻子才会去呈给皇上,那不是找死吗?
潘尚食没好气道:“你自己做的,你自己去。”
唐玥从高脚凳上一跃而下,拎起水囊道:“带路吧。”
潘尚食抢先走在前面:“跟着我走。”
她并非好心给唐玥带路,只是想去看一出好戏,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如何惹怒皇上,被皇上砍掉脑袋的。
“哦对了。”唐玥停下脚步,“光喝饮子怎么行,再带上几样尚食局日常做的点心。”
尚食局的点心,皇上早就吃腻了,潘尚食道:“你以为带几样点心就能救你?”
唐玥不搭理她,让蔡司膳带着挑了几样点心,全是甜腻黏口的糕点。
“不知死活。”潘尚食评价道。
唐玥却一路淡然,一路上甚至还有心思欣赏皇宫精致的景色,以及太液湖醉人的美景。
老皇帝此刻在太液湖岸边的亭子里喝茶看景,见潘尚食领带一个年轻的小娘子来,知道是做祝寿蛋糕的唐小娘子来了,坐直身子道:“你就是宫外甜品铺的东家?”
唐玥叩拜一礼,笑答:“回皇上,甜品铺正是儿开的。”
蔡尚食陪笑道:“皇上,唐小娘子奉旨入宫,亲手给您做了饮子。”
老皇帝道:“呈上来吧。”
唐玥上前,率先把食盒中的几样点心摆在石桌上:“儿来的匆忙,取了几样尚食局做的甜品,请皇上开胃,儿这就给皇上上饮子。”
老皇帝正巧有些饿,夹起一块米黄糕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口中弥散,又甜又黏腻,他只吃一口就放下了,不悦道:“尚食局做点心还是老一套,毫无新意。”
潘尚食连忙跪倒在地上:“皇上息怒,尚食局往后定当勤练厨艺,定不叫皇上烦忧。”
说完,她谄媚一笑:“皇上,唐御厨做了好喝的饮子,您尝尝。”
唐玥正取出水囊,往石桌上的茶盏里倾倒,她一袭青衣璧裙,半跪在桌前,纤纤玉手倒出清亮的饮子,在太液湖景的映衬下,显得极为清新动人,而后把双手捧起茶盏,道:“儿亲手做的雪碧,请皇上品尝。”
“雪碧?这名字倒是没听过。”老皇帝虽卧在湖边,吹着微风,但宽大的龙袍和炎热的天热仍让他有些闷热,再加上刚才吃了口甜腻的米黄糕,口中也黏腻得不舒服,此刻特别想用些饮子。
杯盏中的饮子像在尚食局厨房一样,汩汩翻涌着小气泡,呈澄清透明状,潘尚食瞟了眼,心想这么难喝的饮子给皇上喝,就等着看龙颜大怒吧。
老皇帝接过杯盏,杯身微凉,手握其上一下子舒服起来,杯璧上沾了一层小气泡,略微晃动,小气泡活泼地往上跑,倒是生动有趣得很。
他饮下一口,凉爽刺激的口感是第一感觉,而后恰到好处的清甜,像一往甘泉水,浇在黏腻的土地上,让人通体都通透起来。
刚才的烦闷、燥热、甜腻,此刻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口中的甘甜,和微微刺激的新奇感。
老皇帝最注重新奇感,从未喝过带有气泡的饮子,不禁惊讶地问:“这气泡是从何而来啊?”
唐玥笑答:“做饮子时,低温充入气体,喝的时候口中温度较高,气泡受热便一下子释放出来了。”
“当真心思奇巧。”老皇帝不由夸赞道。
潘尚食一看情形不对,又气泡就能掩盖饮子难喝的怪味吗?忙殷勤问道:“皇上觉得味道如何?”
唐玥看了她一眼,这女官,报复人的心思明晃晃写在脸上了,她喝的是气泡苏打水,皇上喝的可是冰雪碧,水囊里的饮子,在路上时,就已经被换过了。
“味道绝佳。”老皇帝对雪碧十分满意。
潘尚食面露难以置信的神情,老皇帝味觉坏掉了吗?这怎么可能。
老皇帝道:“水囊留下,来人,赏这小娘子。”
唐玥却在此刻跪下,道:“皇上,儿不要赏赐,只求一点,儿不想在尚食局做御厨。”
老皇帝皱了皱眉,厨艺这般好的厨娘,若是留在皇宫,就能日日吃到美味的甜品和饮子,可她若不想在皇宫,岂不是往后就吃不到美味了?
他不悦问道:“为何?”
唐玥如实回答:“儿宫外有铺子,家中有兄长,实在难以分离。”
老皇帝道:“你这是违抗皇命。”
潘尚食疯狂窃喜,原以为这丫头逃过一劫,没想到她自寻死路,连圣旨都敢违抗。
唐玥仍旧执着道:“请皇上体虚儿。”
老皇帝眉心皱成一团,皱了半晌,终于无声地舒展开了,他老了,跟多时候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也不想随便杀人伤阴鸷,语气平静下来,却仍抱有最后一丝希望:“若朕许你尚食女官的地位呢?”
唐玥还没做出反应,潘尚食先抬起头,双目惊恐,不知道皇上到底看中唐玥什么地方了,竟能把尚食女官的位置都许诺给她。
万一唐玥答应了呢!
唐玥看了眼潘尚食,笑着摇摇头。
潘尚食却在此刻狠狠松了口气,莫名涌上一种感觉,自己异常珍视的位置,其实是唐玥看不上而抛弃的。
老皇帝没再说话,搓了下手背上皱巴巴的皮肉。
唐玥看得心有不忍,道:“皇上,儿愿在尚食局留半个月,将部分手艺教给尚食局的御厨。”
老皇帝抬起眼,有些差异:“你愿意把手艺教给别人?”
菜品食方,是庖厨安身立命的本事,轻易不传外人,但唐玥会做的甜品太多了,后人的智慧,信息时代的兴起,让各式各样甜品的做法如雨后春朝办崛起,教人几样,压根不会有任何影响。
唐玥声音清脆:“愿意!”
潘尚食又在此刻蠢蠢欲动起来,她本身也是御厨出身,现在唐玥愿意教甜品的做法,她自然要做即得利者,稍稍学会几样,以后不愁宫中娘娘的赏赐。
“不过,学徒要由儿亲自来挑。”唐玥道,“须得有天份的才行。”
老皇帝拍案大笑:“好你个小丫头,知道要好的是吧?”
潘尚食心道不妙,唐玥来挑人,总不见的会挑自己。
果不其然,唐玥道:“儿上午在尚食局准备饮子时,见有位蔡司膳不急不躁,是个学做甜品的好苗子,且儿听说她曾钻研蛋糕和青团,做的已有八分相似,儿就挑她!”
潘尚食大惊:“不可啊皇上,臣身为尚食局女官,深知蔡司膳天分并不高,臣总领尚食局多年,一直未有差错,不如把学习甜品的活计交给臣。”
皇上脸色沉下来:“无功无过是为官之道吗?尚食局这么多年不思进取,是你这女官无能。”
他说完,猛的咳嗽起来,怕的一旁的内侍急忙上前,为他抚摸背。
唐玥看得皱眉,皇上年迈,身子怕是撑不了太久了。
潘尚食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老皇帝缓了一会儿,才道:“小丫头,朕赐‘甜品娘子’的封号给你,你且在尚食局,好好教给那……”
“蔡司膳。”一旁的内侍提醒说。
“对,蔡司膳。”
唐玥低头一礼:“谢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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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尚食局。
“蔡司膳啊,看你维护那唐御厨有什么好处,得罪了潘尚食,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说话的正是非要看唐玥做甜品的女婢,她背靠潘尚食,连司膳都敢嘲讽,可见这尚食局的风气败坏到什么程度。
蔡司膳没有说话,无所谓维护与否,只求问心无愧罢了。
话音刚落,唐玥连同潘尚食回来了,一前一后,一个面色生动,一个丧眉搭眼。
女婢见潘尚食回来,连忙上前搀扶,可劲得殷勤:“尚食大人,给皇上送完甜品了,咱们是时候该收拾不同话的人了。”
“不听话”的人指谁,谁还能听不明白?
潘尚食此刻心里正憋着火,差点丢了尚食女官的位置不说,还没捞着学做甜品,白白便宜了蔡司膳,等以后蔡司膳学成,岂不成了满宫唯一会做甜品的人,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地位都可能会越过自己去。
“收拾什么收拾,收拾厨房准备封膳!”
女婢傻眼了,那唐玥都那般嚣张了,还不收拾她?潘尚食这是收敛了呀。
唐玥贴心地解释说:“在下是皇上金口玉言封的‘甜品娘子’,待会儿口谕就会传来,潘尚食她……还真收拾不了我。”
“甜、甜品娘子?!”
唐玥转向蔡司膳:“司膳,听闻你曾做过蛋糕和青团,现如今连冰淇淋都快钻研出来了,不若给我瞧瞧,或许我能指点一二。”
蔡司膳闻言忽然激动起来,钻研那么久都不见成效,如今创始人突然说可以指点,这感觉就如同死活解不出题目的学子,突然来了位名师说可以告知答案,亦可解惑,这谁能不激动。
她语无伦次道:“如此,我,我拜唐小娘子为师,唐小娘子,请受我三拜大礼!”
唐玥连忙将人扶起,对方比自己年长二十多岁,让年长者拜自己,岂不折寿:“拜师就免了,我只指点,后续还要看司膳自己的天分。”
即便如此,蔡司膳也很激动,唐小娘子可选的御厨学徒有很多,但还是选定了自己,她在心中暗暗发誓,即使没有正式拜师,也将唐小娘子看作唯一的师父,从此礼敬有加。
“走吧,带我去瞧瞧。”
蔡司膳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唐小娘子,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