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余惜张了张嘴，想到他们在池边发生的事情，愣是憋红了脸，也没把那七个字说全。

　　“我说我怎么眼皮一直跳，原来有人又在背后说我。”饭厅门口，施晓茗跨过门槛，施施然地走进来。

　　施晓茗快步走到裴云生的身边，朝他伸出左手，想让他看看他妈妈送的玉镯，但裴云生却会错了意，以为她要牵手，便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们的动作默契又自然，旁人见了也只觉得这对新婚夫妻真甜蜜。

　　施晓茗没有位置坐，又被裴云生拉着，便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

　　裴云生虚虚地牵着她的左手，另一手搭在沙发上，尽量避免和她有过多的接触。

　　施晓茗直接后仰，靠进了裴云生的怀里，垂下眼帘，柔柔弱弱地说：“云生，我没读过那么多书，你不会嫌弃我吧？”

　　裴云生突然被她贴近，她身上那股子梨香甜得撩人。

　　他身体僵硬，呼吸放轻，垂眸看着她，眸色微沉。

　　不等裴云生回答，施晓茗揉了揉眼睛，眼眶微红：“我从小流落在外，吃不饱，穿不暖，实在没有那个条件读更多书。我知道我笨笨的，什么也不会，像裴家这样的人家，属实是我高攀了。大家都这么厉害，又是企业高管，又是金融大亨，只有我，什~么~都~不~会~嘤嘤嘤。”

　　施晓茗吸了吸鼻子，柔弱无骨地靠在裴云生的怀里。

　　与裴云生常年健身的身躯相比，她显得十分娇小，眼里的泪水要掉不掉的，整个人好像要碎了，可怜得让人恨不得将她抱进怀里。

　　简直是我见犹怜。

　　于是众人又转过头，纷纷指责起贺余惜。

　　“哎，你也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咱们侄媳有什么错？小贺你有点不懂事了。”

　　“我结婚也结得早啊！现在不也很成功？”

　　“小贺你读书不也没有云生厉害吗？咱们都没说你呢。”

　　还有人安慰着施晓茗：“侄媳，你别往心里去啊，刚才大家就是和你开开玩笑，没有别的意思啊。别哭别哭，哎哟，哭得你婶婶心都碎了。”

　　就连一向宠溺这个小儿子的裴荣也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他，“贺余惜，你这次过分了，快给你嫂子道歉。”

　　被精湛茶艺茶到的贺余惜：……我靠！

第10章

　　家宴结束，施晓茗被裴家人拉着手，还在大宅门口说着些客套话。

　　低调的黑色迈巴赫停在门口，保镖为他们打开车门，站在一旁等待他们上车。

　　裴少宇习惯性地走向这辆车子，毕竟以往回老宅吃完饭，他也是和他爸一辆车回景山名墅。

　　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替施晓茗提着东西的裴云生。

　　裴云生与儿子对上视线，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裴少宇自觉去坐自己来时坐的那辆保时捷。

　　施晓茗一无所觉，还挽着裴云生的臂弯，和裴家人亲切地挥手说下次再来。

　　当然要来啦，来一趟她赚大了！先别说郦敏送她的玉镯有价无市，就是每位长辈给她发的现金红包也够厚的了。

　　而且裴家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只会用钱哄人，见她在贺余惜不情不愿地给她道歉之后，眼眶还红红的，临走前又给她封了个大红包。

　　施晓茗坐进车里的时候，还降下车窗，一脸依依不舍地和站在门口送她出门的裴宝珠等人招手。

　　门口的路灯照进施晓茗那双清澈真诚的眼眸，晚风吹开她的长发，露出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干干净净，如花似玉。

　　“外面凉，姑姑你们快回去吧。早点休息喔！我下回还会来的！”施晓茗的声音清甜，脆生生的，笑着和他们说话。

　　裴宝珠抚着胸口，满脸笑容：“哎！小姑娘真乖。下回姑姑带你出去玩，微信联系！”

　　车子发动后，施晓茗脑袋还一直往后转，直到完全看不见人了，她才转了回来，把车窗升起。

　　坐在她身旁的裴云生一直看着施晓茗，见她笑得这样满足，一时间也分不清她是在演，还是真的只吃了一顿饭，就对他的家人有了感情。

　　难道是……爱屋及乌？裴云生抿了抿唇角，见她坐好之后，才转过头，目视前方。

　　余光里，她还在动来动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咦？云生，刚刚给你提着的那袋子礼物呢？”里面装了好多现金红包还有翡翠、金镯子的！

　　裴云生看向副驾驶位置上的保镖。

　　保镖将那袋子礼物递到后座，“清女士，袋子在这里。”

　　家里的保镖都跟着裴云生喊她清女士。也好，省的叫她名字的人和被叫出名字的施晓茗尴尬。

　　施晓茗接过袋子，检查里面的东西没少，就开始拆红包。

　　借着道路闪过的暖黄色路灯，施晓茗能看见红包里装了厚厚的一沓红钞票。

　　施晓茗吞咽唾沫，两眼放光，开始数钱。

　　数完这个红包之后，又拆下一个红包，多数都是钞票，其中一个红包装的居然是金条！

　　怪不得摸起来和别的红包不一样。

　　施晓茗将钱都拿了出来，不厌其烦地数了一遍又一遍。

　　裴云生虽然没有看她，但余光一直在注意着她，在她数到第六遍的时候，终于没能忍住，转头看向施晓茗。

　　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开心。

　　她捧着一大叠钞票，展开成弧形，看着它们，笑眼盈盈的，眼睛弯成一双小月牙，眼尾微勾，嘴角上扬，弯出好看的弧度，像是吃了蜜一样甜。

　　原来她真高兴，是这样笑的。

　　裴云生移开视线，唇角微扬：“小财迷。”

　　施晓茗心满意足地收起这些钞票，看了一眼身旁的裴总，说：“你没穷过，当然不知道这么多钱对于一个普通人意味着什么。”

　　裴云生将手搭在座椅扶手上，拇指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

　　“愿闻其详。”

　　施晓茗将钞票小心地整理好，放进袋子里。

　　“意味着夏天热得快要中暑的时候，能够肆意地开空调，不怕交不出电费。意味着以后不用为了省钱，吃临期或者过期的食物，闹个上吐下泻也不敢去医院，只能靠自己的身体强撑过去。

　　“也意味着，不用再低声下气，跪着求人给我一点可怜的生活费，还被人劈头盖脸一顿骂了。”

　　裴云生垂下眼眸，眉头轻拧，攥起掌心，似乎有什么想不明白，稍微朝施晓茗的方向偏了偏。

　　“你以前都是这么过的？”

　　施晓茗还在整理袋子，垂着眼睛，漫不经心道：“我是孤儿啊。我说的是我一个朋友，她家就是普通家庭，平时宿舍空调费都是平摊的，她一个人在宿舍的时候都不敢开空调，怕被人骂，又不敢硬气地说她自己出空调费，因为真的给不起。

　　“她父母赚钱也不容易，养孩子也很辛苦的。只是问他们要生活费的时候，得要承担来自他们给予的情绪压力。下跪、挨骂，甚至挨打，只要能拿到学费和生活费，这些也不算什么。

　　“要么忍，要么自己一边上学一边打工。”

　　车子刚好停在了变成红灯的交通灯前，车内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或许是今天太高兴，施晓茗的倾诉欲变得高涨。

　　车内的安静气氛让她察觉到自己可能暴露了什么，施晓茗坐直身体，看向裴云生，小心地观察他的表情。

　　裴云生只是抿着唇，也不说话。

　　这个面无表情的样子，施晓茗也拿不准他猜到了几分，只能打直球：“你在想什么？”

　　是不是在想这个朋友是不是她自己？

　　裴云生：“我在想，你这个朋友挺厉害的。”

　　施晓茗一怔。

　　“读书的年纪，能忍别人所不能忍，知道在尚未成长到有能力独立之前，最好的方式就是利用家庭资源。这已经胜过很多人了。”裴云生认可地点了点头。

　　施晓茗攥紧了掌心，问他：“你不觉得她应该有骨气一点，既然受不了父母给的情绪压力，就自己去打工，付学费和赚生活费吗？”

　　裴云生：“按照你所说，既然她的父母能负担她的学费和生活费，也不是出不起这个钱，为什么要在自己上学的时候，去做无意义的打工兼职？当然，如果她能够兼顾上学和打工，又能增长见识和能力，那就去吧。”

　　施晓茗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像是要从他的表情里找到什么说谎的痕迹，不过没有，而且他也不需要对她说什么谎。

　　后来她确实是去做了一段时间无意义的兼职，毕竟她那个年纪和学历就摆在那里，一些大公司基本上都招大三实习生或者大四的应届生，大一大二正是课多的时候，一周的课程表满得跟高中差不多，有时候甚至连晚上都要上大课，也就只有周末有时间，根本对不上长期实习的时间。

　　“……没想到你还挺了解的。”施晓茗讪讪道。

　　还以为像他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懂。

　　裴云生转过头，与她对视：“我虽然没有穷过，但我也上过学，身边的同学大多是你说的普通家庭。我有眼睛，长了心，会看得到。”

　　施晓茗眸光闪烁，下意识攥紧胸前的安全带。

　　信号灯由红转绿，车子重新发动。

　　窗外暖黄色的路灯闪过，又有下一盏路灯的光落入车内，暖色光影在他的身上变幻，像是给他打上一层柔光。

　　平时那个机器人一样的裴先生，好像多了一点温度。

　　回到景山名墅，车子驶入豪宅的地下车库。

　　施晓茗下车还抱着装着礼物的袋子，喜滋滋的样子。裴少宇从后面车子下车，一眼就看见了她。

　　裴少宇单肩背着自己的书包，意外一向有绅士风度的父亲怎么没帮施晓茗提袋子。

　　想起之前施晓茗帮过他，为了表示自己的友好，裴少宇主动询问她：“我帮你拿吧。”

　　“不用不用，这点东西，我自己来就行。谢谢你啊。”施晓茗的笑容格外灿烂。

　　裴云生在她的身后，眉眼带着浅淡的笑意，说：“小财迷要自己守着她的财宝才会安心。”

　　裴少宇摸了摸后脖颈，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施晓茗对着裴云生轻哼了一声，抱着一袋子礼物和现金，穿着高跟鞋还跑得极快，像是故意让他们等下一趟电梯，坐电梯先上楼了。

　　“哎！”裴少宇还想着说他可没惹她，惹她的是他爸，追了几步，也没赶上电梯合拢的速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上去。

　　裴云生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她怎么比我一个高中生还幼稚？”裴少宇忍不住吐槽。

　　裴云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着电梯上升的面板，停在主卧所在的2楼，笑了笑。

　　“毕竟还只是个独自睡觉就会害怕的小姑娘，你就让让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