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杯盏猛地掷到顾显宗脚边,炸裂的瓷片飞溅而起。
顾显宗吓得跳将起来,就连顾桑猝不及防之下也被吓了个懵圈。
女主怎么突然对着顾显宗这个‘父亲’发火了?顾显宗以往又不是没说过过分的话,做过过分的事?
“你你你……”
顾显宗一脸震悚地指向顾九卿,简直不敢相信自家嫡长女竟敢以下犯上,毕竟嫡女以前只是言语不尊不敬。
顾显宗想大骂顾九卿这个不孝女,然对上顾九卿陡然森冷的目光,愣是耍不出爹老子威风。
顾九卿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手指,面色沉戾:“说!怎么不说了?”
第73章
顾显宗面色红白交加, 指着顾九卿的手颤抖不止,嘴皮抖动说不出话。
被气的,也是被吓的。
这般盛气凌人的姿态, 顾九卿从未展露于顾显宗面前,这是第一次, 顾桑在心中默默感叹,总算不只她一个人面对女主的阴暗面。
她眸光轻颤,似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挪远了些,莫要殃及她这条无辜的池鱼。
顾九卿微不可查地拧了拧眉, 冷声道:“既然无话可说,不如让我同你好生说道说道,你打算如何处置蒲姨娘, 给母亲一个交代?”
顾显宗一愣。
原来是为母讨公道,对他这个父亲心有怨怼,不是无的放矢,那便是……情有可原。
他还以为,嫡长女真要反了天?
顾显宗当即坐回主位,眼神飘忽了一下,气势羸弱道:“蒲姨娘意图暗害当家主母,确实做的过分, 但蒲姨娘只是言语失当,为父……为父已经狠狠叱骂过蒲姨娘,将其幽禁慧心院,没我的命运不准出院子半步, 不许她到你母亲面前生事,且罚没三年份例。毕竟蒲姨娘为顾家生育一双儿女, 为父总不能为了寥寥几语就重罚,而且,你母亲的身子如今已是大好……”
言语不当?寥寥几语?
顾桑只觉得好笑,那可是趁施氏病重要她命。
顾桑皮笑肉不笑道:“父亲,说的对。蒲姨娘只是不懂事了点,毕竟她一个妾室,也没什么远见是非观,不过就是在母亲病重之时,利用大姐姐‘身死’的寥寥两语刺激的母亲丧失求生意志,一心求死,也不过是激的母亲吐了口血罢了。何况,蒲姨娘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被父亲关在院子里,罚了一些银两,父亲真真是罚的好,罚的对。”
被自己女儿指着脸面讽刺,顾显宗臊的满面通红,恼羞成怒地瞪向顾桑,顾显宗对嫡长女打心底发怵,但对顾桑这个庶女可就没得那股子莫名的惧意。
顾显宗呵斥道:“事关长辈之事,你一个小辈插什么嘴,有你说话的份儿?”
顾桑扁扁嘴,正要说什么,却被顾九卿截住话头。
“顾显宗,你当真不知我与你说的何事?我说的可不是意图暗害,而是谋杀未遂!”
顾显宗眼皮一跳,只想要粉饰太平:“为父不知你说什么?”
顾桑蹙眉。
她只是心有怀疑,正在暗中搜集证据,难道顾九卿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证据?
顾九卿冷冷地看了一眼顾显宗,扬声对门外吩咐了一声:“陌上,将那两人带过来。”
“是,大姑娘。”
没过多久,一男一女被五花大绑扔了进来,就扔在满地碎瓷片上面,两人双手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指骨被根根碾碎,显然已用过刑,口鼻皆被破布堵住,只能发出低呜惨声。
顾桑仅看了一眼,便蹙着眉收回目光。
手怕是彻底废了?
顾九卿淡声道:“这二人可认得?”
顾显宗凑近一瞧,随即惊呼道:“胡大夫!”
男人和善堂的坐诊大夫,医术了得,施氏平日但凡有个头疼脑热,惯爱请胡大夫诊治,可谓是老主顾。此次风寒,请的便是胡大夫。
女的是个梳着双环髻的丫鬟,名为梅兰,是主院的三等粗使丫鬟,平时负责小厨房生火熬药事宜。施氏喝的汤药,便是经由梅兰之手。
陌上恭敬地递给顾九卿一份口供,顾九卿随手转交给顾显宗,幽冷的声线没有一丝温度:“看完可还觉得自己重罚了蒲姨娘?”
顾桑抿了抿唇,凑上去与顾显宗一并观览。
胡大夫所开的方子并非治病的良方,而是夺命药方,十数种中药材里面暗含了一味与其他药材相克的中药,且带有一种毒性,并非立刻致命的剧毒,但会让人缠绵病榻,将人的身体拖垮,久不治愈。这味毒药是顾九卿坠崖的消息传回顾府那一日加进去的,早几日的方子都没问题。
这是觉得顾九卿这个唯一的女儿已死,施氏在京中也无母族可依仗,便无人会为施氏做主,就可以肆无忌惮残害施氏?
害死施氏,最大的得利者就是蒲姨娘。
以顾显宗虚伪的本性,怕也不一定会将蒲姨娘扶正。
至于梅兰,原本老老实实熬药跟她没什么关系,但有人耐不住,见药方里的慢性毒药发作太慢,不能让施氏立刻毙命,就威逼利诱小丫鬟在汤食里下毒,奈何施氏求生意志薄弱,连药都灌不进去,饭食又如何喂得进去,这才拖到顾九卿和顾桑回京。
梅兰见主母病的要死,蒲姨娘定要一头独大,加之蒲姨娘承诺升她为未来主母院中的一等丫鬟,一时鬼迷心窍,便同蒲姨娘同流合污。
如果蒲姨娘没有刻意刺激施氏,说不定还真就让她得逞了。心急,反让她弄巧成拙。
顾桑原本在施氏屋里侍疾,陪施氏说话解闷,不经意发现施氏的呕吐物不太正常,这才留了心。没想到,顾九卿比她更为敏锐,出手速度比她更快,不止不动声色换了居心歹毒的大夫,还将参与暗害施氏的凶手一并揪出。
胡大夫与梅兰并未同蒲姨娘亲自联络,负责指使他们的人是蒲姨娘院中的柳嬷嬷,蒲姨娘完全可以反咬一口,狡辩自己受刁奴所蒙蔽。
然而,女主就是女主。
顾九卿不需要蒲姨娘直接戕害施氏的证据,谁都清楚这就是蒲姨娘所做。
他面无表情地对顾显宗,说:“你不知如何处置,我便勉为其难代劳。”
顾显宗惊道:“你、你要做什么?”
顾九卿没有理他,让陌花带人将蒲姨娘等人绑过来。
“正宅,清理门户。”
顾桑坐在稍远的位置,看看顾显宗,又看看顾九卿,杏眸中闪过兴味。
这是女主的主场,她乐得捧场看戏。
蒲姨娘这回算是踢到了铁板,平时妻妾相争,都是小打小闹,女主从未放在眼里,这回事关施氏性命,蒲姨娘怕是难以善了。
顾桑比较好奇的是,女主倒底是因为顾九卿这个身份,还是因为施氏这个‘母亲’,而选择对蒲姨娘发难。
片刻后,蒲姨娘被堵住嘴捆缚住双脚,丢在顾显宗脚边,连同慧心院的亲信仆婢一并绑了过来,其中便有同样被堵嘴的柳嬷嬷。
蒲姨娘花容失色惊恐无比,满面泪水,柔媚可怜地望着顾显宗,嘴里只能发出呜咽求救声。
顾显宗心中一动,伸手就要将蒲姨娘扶起来。
顾九卿冷睨道:‘这是要袒护蒲姨娘了?’
顾显宗手一缩。
顾明哲闻讯从外面冲进来,看见屋中场景,顿时愤怒地质问上首的顾显宗:“父亲,姨娘究竟犯了何错,凭什么抓姨娘,还有姨娘院里的人?”
顾显宗有心维持蒲姨娘在顾明哲心中的生娘形象,更想维护自己在儿子面前的面子。
顾显宗怒道:“跟你没关系,滚出去。”
陌花重新上了一套精美茶具,顾九卿端起桌边的茶盅,淡漠道:“生母戕害嫡母,怎能没关系?既然来了,一并听听。”
“不可能!”顾明哲明显不信,大声反驳道。
顾桑看了一眼情绪激愤的顾明哲,默默地将那份口供递了过去:“大哥哥,瞧瞧吧,真不算冤了蒲姨娘。”
经此一事,顾明哲的世界观怕是要重组。女主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必是没给蒲姨娘留生路。
顾明哲观看口供之时,顾九卿命人将胡大夫和梅兰嘴里的破布取了。
十指连心的酷刑让胡大夫和梅兰疼的早就失了理智,眼里全都是惊恐,压根就没看不能说话拼命向他们使眼色的柳嬷嬷。
二人也没看身居主位的顾显宗,而是满脸恐惧地看向左下首位置的顾九卿。清冷绝色的女子,面不改色间,一句话就让人废了他们的双手。
“医不救人,留手何用?”
“生火之手却用之下毒,留手何用?”
然后,他们的手不是被一刀废之,而是被钝石一根根碾碎。痛的死去活来,晕过去又醒来,醒来又疼晕过去。
施刑之人就是那名眉清目秀的小厮。
当真是狠,主仆都是狠人。
这番酷刑之下,两人哪还敢不招,更不敢翻供。因为,顾家这位大姑娘说,心口不一者,舌头也没留下的必要。
胡大夫和梅兰为求生机,拼死咬住柳嬷嬷。
胡大夫率先开口道:“就是她,是她拿钱收买我,让我多加一味药。”
梅兰生怕自己招慢了,被顾九卿这个魔刹折磨,立即争着说道:“奴婢全都招了,就是蒲姨娘身边的柳嬷嬷给我的毒药,她告诉奴婢,等主母一死,蒲姨娘就是新的主母,以后提携奴婢做新主母眼前的红人。如果奴婢不从,柳嬷嬷就威胁奴婢,要告发奴婢与人……与人私/通。奴婢被拿住了把柄,实属迫于无奈,奴婢真的不想害夫人,一切都是柳嬷嬷逼奴婢做的,求大姑娘饶命!”
顾明哲难以置信地听着耳旁的指证之语,更不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口供,他艰难地转头看向狼狈可怜的蒲姨娘,有些反应不过来。
生母下毒谋害嫡母?
顾九卿看了陌上一眼,陌上立即会意,用破布重新堵住胡大夫和梅兰的嘴,转而将蒲姨娘嘴里的破布取了。
蒲姨娘一得说话的自由,抬头将娇媚的脸依偎在顾显宗腿上,不容分说哭着为自己辩解:“顾郎,妾身冤枉,就是给妾身十个胆子,妾都不敢做出谋杀夫人这种牲畜不如的恶事。顾郎,你知道的,妾身向来胆子小,连杀鸡都不敢,如何敢下毒害人?”
看着蒲姨娘哭的梨花带雨,发丝凌乱,顾显宗原本坚信蒲姨娘投毒的信念有所动摇。
“依大燕律,妾室谋害主母,证据确凿,判杖毙。”顾九卿端起茶盅,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蒲姨娘,诡辩在铁证面前无用。”
“来人,将蒲姨娘拖出去杖毙,证据则呈递官府备案。”
陌上带着两名小厮,上前就要将蒲姨娘拖出去。
“不可!”
两道惊呼齐齐响起。
分别是顾显宗和顾明哲。
女儿清理父亲的妾室,这要是传出去,让他的老脸往哪儿搁。
顾显宗气得大声喊人,企图制止顾九卿的胡闹,任他喊破了嗓子,却无一人应答入内。
眼见顾显宗压不住嫡女,也护不住自己,蒲姨娘彻底慌了神,转眼看见旁边被捆绑的犹如死猪的柳嬷嬷,尖声利气道:
“都是这个老虔婆自作主张,妾身从未想过谋害夫人取而代之,一切都是她所为,妾身什么都不知道,顾郎你要相信妾身。”
“明哲,救娘,快救娘啊。娘不会害人,都是老刁奴烂了心肠,让娘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