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桑用缠满布条的手捂了捂心口,转眸悄悄看了一眼司马睿,果然男主要隐忍着悲痛,不能将情感外放,那副握拳强忍痛苦的模样,真是……啧啧啧,也是个顶级恋爱脑。
女主真是好本事啊。
顾桑被马狂颠了一路,亦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遍,又被女主坠崖的一幕骇得心神大震,不论身心都好一通折磨。但她不是女主,她的惨状无人关心。
除了,眼前这个对她阴阳怪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纨绔少年。
侯天昊见她偷看司马睿,气得冷哼一声:“你看他,他可没看你。再说,他有小爷好看?”
顾桑:“……头好晕。”
一阵头晕目眩感突然袭来,她再也支撑不住早已不堪重负的身子,彻底晕死了过去。
*
坤宁宫。
吴皇后身穿常服,靠在贵妃榻上,扬手将一封密信轻飘飘扔入火盆,冷笑道:“哼,华贵妃倒是得意了。”
顿了顿,皇后笑道:“倒也不算太得意,毕竟康王要为爱殉情,也算是狠狠打了华贵妃的脸,太子可不是康王这种溺于情爱的人。”
太子失去皇长孙,康王失去未婚妻,勉强算是气消了。
皇后与华贵妃之争,从来都不只是为了帝王爱,而是政治之争。
……
昏迷了一天一夜,顾桑总算苏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就见一道身影扑到床边,红着一双兔子眼,说道:“桑桑,都怪我不好,我不该贪图一只兔子,害你置身险境。你不过第一次骑马,就算骑的再好,也不该放任你独自留在原地。我都听侯天昊说了,你当时有多么凶险,真是半只脚踏进阎王殿都不为过。”
谢宝珠没说的是,她被侯天昊骂的狗血淋头,愣是半个字都没反驳。
不仅被侯天昊骂,还被爹爹揪着耳朵一顿好说。
顾桑伸出手,想要捏捏谢宝珠圆圆的脸蛋,她看着自己被包裹成猪蹄的手,又默默地放回了被窝。
她的嗓音沙哑无比:“谁能想到那是一匹会装乖的马,大抵我命中合该有此一劫。”
谢宝珠倒了一杯水,没有假手于人,让顾桑半靠在自己身上,亲自给她喂水喝。
谢宝珠愧疚道:“对不起,桑桑!”
顾桑润了润嗓子,见谢宝珠满目内疚,遂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的好福气在后头呢。”
谢宝珠重重点头:“对,桑桑的福气全在后头!那只猎来的兔子被我宰杀了,给桑桑炖肉补身子。”
顾桑道:“好啊。”
兔兔那么可爱,可是肉肉也真的好吃。
唇角上扬的刹那,顾桑像是后知后觉回忆起悬崖边的事,眸色瞬时暗淡下来,莹白如玉的小脸蒙上一层浓重的阴影。
她颤声道:“大、大姐姐……”
谢宝珠一脸犹豫地看着顾桑,欲言又止。
顾桑心里咯噔一下,没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比刚才还要颤抖:“找……找到了吗?”
谢宝珠面色颓丧地摇摇头,见顾桑脸色大变,登时急道:“桑桑,你放心,你大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转危为安。御林军一直都在搜寻,定会很快找到人。”
一直?
顾桑问:“我昏迷了多久?”
谢宝珠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桑的脸色,竖起一根手指:“一天一夜。”
“什么?”顾桑惊呼。
这么久还没找到人,原本坚信女主坠崖不死定律的念头,瞬间被击打的摇摇欲坠。
转瞬又安慰自己,没事的,才一天而已,小说中女主坠崖哪儿那么快被人发现,不得让康王对女主‘身死’深信不疑,继而彻底黑化。
“宝珠,你同我讲讲我昏迷之后的事。”
谢宝珠:“好。”
顾桑昨晚是被侯天昊抱回来的,绯色胡服早已被荆棘石子划的破烂不堪,衣服上到处都是浸出的鲜红血迹,特别是手上渗出的血都将包扎的布条染红了。
面容脏污,发髻凌乱,衣衫不整,就这样被侯天昊抱在怀里,可是众人谁都没往旖旎风月上头想,都在纷纷猜测,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会受如此严重的伤?
毕竟,小姑娘苍白柔弱,一身伤真是骇人刺目。
顾桑听闻侯天昊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抱回来,黛眉轻轻蹙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虽然,她这个女配没有女主的待遇,但比起让她被一个陌生的御林军带回来,还是由她认识的侯天昊带回来最好。
索性,随行御医检查过后,发现大多都是皮外伤,就是手心和手腕的勒伤比较严重,需要将养一些时日。
至于康王,实在是疯的制不住,非要跳崖殉情,最后被御林军打晕强行带回,听说到现在都还没苏醒。
司马睿则带着御林军下崖搜救顾九卿,毕竟当时康王几近失智,他得留下主持大局,倒也说的过去。
司马骁和顾桑皆是昏迷人士,司马睿又未归,做为事件亲历者,侯天昊将顾桑送回官眷下榻处,便被魏文帝叫过去问话。
原本华贵妃有心将悬崖边的事情矫诉一番,但不知侯天昊和顾桑何时躲在草丛里,只得如实禀告圣听。其实,顾桑和侯天昊是在黑衣人逼迫康王做选择时,才偷摸到悬崖附近的草丛里。
谢宝珠问:“侯天昊说你不要命似的,扑上去抓住断裂的绳子,整个人都滑落峭壁,只有脚悬在崖边,是真的吗?”
侯天昊表白被拒,一直都对顾桑不得应,但也不能让顾桑的罪白受,就在魏文帝面前将顾桑如何为了救长姐奋不顾身大肆宣扬了一番,诸如什么手都被绳索勒得血肉模糊,什么一切以长姐安危为重,结果长姐还是坠落悬崖,伤心过度就晕死过去……
还有被发狂的马差点带入布满铁刺的陷阱,事无巨细,一并都说了。
侯天昊对魏文帝说:“陛下若不相信的话,等六皇子回来求证便是。”
原本,魏文帝以为侯天昊故意夸大其词,毕竟纨绔子的声名不怎么靠谱,也不等司马睿返回,便去核查。结果,全都是事实。
御医的伤证之词,死在陷阱里的烈马,无不是最有利的证明。
是以,顾桑也在魏文帝这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顾显宗沉浸在嫡长女生死未明的彷徨伤悲中,听闻顾桑所做之事,亦是让他惊讶不已。没想到向来不被自己重视的庶女竟会为了救嫡长姐拼尽性命,属实没想到她竟能做到如此程度。
那一身惨不忍睹的伤势,真是让他不落忍。
一时间,顾桑救姐的义举在世家贵女圈子里传为佳话。
没想到为自己赚取了一波好名声。
顾桑着实没想到。
第70章
康王未婚妻生死不知, 为期三日的春猎提早结束。但是,魏文帝并未立刻拔营回京,而是继续驻扎在行宫。
魏文帝随手翻了翻从京城传过来的密折, 随即皱起眉头。
京城皇宫皆一切如常,甚是平静。
“京城顾家可有异向?”魏文帝沉默片刻, 问道。
大监上前禀道:“听说顾夫人听闻顾九卿坠崖的噩耗,一时承受不住打击,病情急剧恶化,至今尚在昏迷中。眼瞧着家中妻女接连出事,顾大人急的都上火了。”
嫡长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庶女伤得下不了床,家中老妻又急病不起。一场引蛇出洞的春猎,魏文帝想要的‘毒蛇余孽’未能成功引出, 实属顾家最不幸,什么祸事都落了下来。
“不过,顾大人的宠妾不是个安分的,有心趁此机会上位。”大监低眉顺眼道。
魏文帝冷笑道:“就算没了主母正妻,顾显宗重利薄性,也断没有将宠妾扶正的道理。”
所谓的着急上火,只是不想失了康王这桩婚事。
只要不影响到朝政,魏文帝向来不过问下臣后宅的龃龉:“若无其它异样, 顾家便不必盯着了。”
“是,老奴遵命。”
魏文帝提笔一顿:“劫持贵妃的刺客审的如何了?”
大监道:“参与挟持的总共六名黑衣刺客,其中五名均已咬毒自戕,唯有被六皇子侍卫卸去下巴的首犯活着, 但此人是个硬茬子,就连一向号称‘刑部铁面阎罗’的刘侍郎都没能撬开此人的嘴。”
魏文帝面色沉沉, 道:“如此硬骨头,倒真像先太子党,但又不像是他们会做出的事。”
挟持华贵妃和顾九卿,逼康王二选一,怎么看都不像先太子党余孽的风格。不过,仇恨和时间也可能改变人的做事手段。
这时,一个小太监入内,跪地禀道:“陛下,六皇子殿下求见。”
“让他进来。”
门外,司马睿站在台阶上,胸腔内是遍寻不见顾九卿的焦灼,他沿着崖底暗流找了整整两日,依旧一无所获。
面色疲惫不堪,眼里闪过清晰的沉痛。
刘尚压低声音道:“属下知殿下难受,但请殿下一定要克制,尤其在陛下面前。”
克制?
让他如何克制的住?
心上人被赐婚给其他男人,他要克制。心上人不知死活,他也要克制。所有人面前,他都要克制压抑对顾九卿的情感,何时才能将这份浓烈的爱宣告于天下,让世人皆知,他才是顾九卿真正的爱人。
他甚至羡慕,康王能够当众为顾九卿殉情,毕竟他殉了,谁都不知道他因何而死。
司马睿一脚踏入行宫内,面上已习惯带上面具,一种名为‘不爱顾九卿’的假面。面上能骗过旁人,但他的心却一次次沉沦。
“父皇,悬崖底下有一处暗流,不知通往何处,儿臣怀疑顾大姑娘被暗流冲走,儿臣请父皇下令,增派人手,扩大搜救范围。”
魏文帝抬眼道:“准。”
一顿,又道:“搜救顾九卿的事宜自有其他官员接手,不必浪费在此等小事上面,朕对你另有安排。”
司马睿一惊:“父皇?”
魏文帝眉眼冷厉:“不愿?”
“不是。”司马睿低头,“儿臣只是太过惊讶,父皇从未如此郑重给儿臣委以要务。”
魏文帝一愣,想到自己对六皇子确实忽视良多,态度有所和缓:“你既是个有本事,自身立得住,父皇自然要重用你。大理寺在你主管之下,扫清了不少沉疴冤案,朕皆看在眼里。”
司马睿疲倦的面容露出仰慕之情,结结巴巴道:“儿臣……儿臣只愿为父皇分忧,鞠躬尽力。”
魏文帝抬手从抽屉取出一封密信,递给司马睿:“即刻启程前往麓州,不得有误。”
司马睿展开密信一看,当即大吃一惊,继而道:“是,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对比为情寻死的司马骁,魏文帝对司马睿似乎越发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