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说“我根本就不稀罕”好像也有点太伤人了。更何况,并不是佛子害她沦落到这尴尬的地步的,他本人也是受害者。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把那些尖锐得刻薄刺人的话咽了回去,直冲冲地说道:“怎么?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可是佛子很认真地在思考着。他微微蹙着眉,有些不适地下意识在猩红的软衾间挪动了一下,仿佛想要稍微缓解一下自己的不适似的。
他中衣雪白,肌肤也细白光嫩,陷在这一床大红的被衾之间,形成视觉上的鲜明对照,像是被托上莲台、奉上供案,即将被吃干抹净的供品一般,又是圣洁,又是作孽,简直罪恶。
然后,他天真地问了她一个新问题。
“若不如此的话,它……可会自己消下去?”
谢琇:“……”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上一世不是亲自在寒潭里验证过了吗!
那个幻境是个历练用的幻境,自然环境严苛,什么妖兽魔植都有,处处陷阱,常有妖氛,夜来都不敢睡沉,区区一个寒潭,简直不算什么。
但也因此,那寒潭中温度极低,谢琇记得当时中了情毒的佛子一脚蹚进水中,仿佛全身的肌肉立刻因为寒冷而紧绷;当他咬着牙继续往水中央走去时,他的面色渐渐发青,之后他在潭中央打坐下来,没过多久,长睫和双眉上竟然就结了薄薄一层霜。
她当时大惊失色,想要涉水过去把他拉上岸,但他避而不受,还声色俱厉地喝令她就在岸边等着,不许接近他。
而佛子不愧是佛子。当时他已经化神后期,高超的修为让他在寒潭里足足支撑了三个时辰,才体力不支地倒下去。
她记得她立刻就冲进水里,虽然一瞬间也被差点冻僵,但她还是拼着一口气,把他从水里拖上了岸。
……当然,在那种温度之下冻上三个时辰,任是甚么神器,也不可能还精神抖擞。
虽然这么说有点事后的幸灾乐祸感,但是谢琇当时真的很担心那一次的寒潭之旅,给佛子留下了终生不可恢复的伤痛。
不过,上一世直到最后,她也没能再看到佛子的身体。自然也就不知道那一次寒潭的淬炼,是否对他的身体有害。
想来就算没有冻坏,就这么生生地忍上三个时辰,可能对身体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再说此时让她上哪儿找那么一个寒潭去给他治病。
因此她没好气地瞥了一眼他,道:“我不是医修,不知道你中的是何种情毒或药物,消不消得下去,我也不知。”
佛子沉吟道:“也对……素来解毒至少都得有个解药的,只靠自己忍耐,毒素只会在体内乱窜,影响更多的地方……”
他这么一说倒仿佛提醒了她,她立刻回手从储物戒指里翻翻找找,最后摸出一瓶——解毒丹来。
可她的手刚握住那个小瓷瓶,就听见脑海里警报声大作!
第238章 【第四个世界三生事】34
那警报声极为刺耳, 谢琇不得不又把那个小瓷瓶丢回储物戒指中,在脑内悻悻抱怨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可以?】
拜这次度假世界能够随时与时空管理局通话的特权所赐,她的怨言立刻就收到了反馈。
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她的脑海里响起:
【亲爱的员工您好。温馨提示您请勿在尚未取得本局许可的情况下,将本局出品之道具用于小世界人物身上。这是严重违反本局规章的行为, 若您一意孤行, 将受到严重处罚, 请您及时收手,慎重行事。】
谢琇:“……”
啊,对,确实有这么一条规定。
但大家一直以来也不是没钻过空子……除非是用在气运主角身上或重要配角身上,扭转了主线剧情或由此导致气运主角的命运改变, 否则的话时空管理局一般也不会发出警告,回去罚点钱就完事了。
怎么她这次拿去给一个六番开外的大配角解个情毒,又不会牵涉到主线改变,更不会因此而影响到小师妹或穷剑修……为什么就不可以?!
她气恼地重重啧了一声, 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她猜测时空管理局的监控发出警报,是因为这个小世界属于危险世界之一, 不能有太多外力干涉, 以免剧情中途崩溃——而使用时空管理局出品的道具,正处于这个警戒范围之内。
她这么一想, 就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难道真的要让她在这里……?!
和佛子不同, 谢琇作为时空管理局的任务执行者,作为不同的角色跑过至少几十上百个不同的任务世界, 因此类似现在这种一进去就中情毒、并且还附带一点精神上的DEBUFF的幻境,她经历过的没有二十、也有十八次了。
所以她其实深知这一类幻境的套路。
首先肯定是对进入其中之人疯狂下DEBUFF, 一般至少得有一方情毒缠身,不做个三五八次就解不了的那种;另外可能还会给幻境中的人们施加精神上的疯狂DEBUFF, 有人内心深藏的欲/念被无限扩大,有人把梦境当作现实,有人精神恍惚、忘了大道与责任,只想着沉浸于俗世的情爱之中……
这都是套路,再土狗不过的套路。谁认真,谁就输了。
虽然佛子的反应很有一点超出她的预期,但想想看,上一次佛子最后能疯狂到不惜拖着气运男女主和当世大能们一起生祭灭世大阵、也要逆转时空,还导致了这个小世界几近崩溃,他怎么会是真正纯白无瑕的善类?
这样的人,表面或许是光风霁月、高高在上的,但是内心深处总用某种道德、经义、礼教等等组成了笼柙,将自己那些最深的、黑暗的想法和不为人知的恶欲都牢牢地封锁起来。
这笼柙难以打破,即使是他自己都不敢触碰,但一旦有个什么契机,他内心的黑暗和疯狂便会倾泻而出,一如他上一次启动那个劳什子的灭世大阵,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性命都毫不在意地当作赌注那样。
谢琇有些头痛起来。
他怎么就不能像其他那些典型的高洁正直佛子一样,念念经、救救世,多牺牲奉献一些,做点正常的事情!
不过,想想看,假如他不是这么难啃的话,上一次任务就不会无人愿意来做,最后落到当时的她这个大冤种菜鸟的头上了!
……而且,现在他比上一次还要难搞定。要不然老海也不会许下那么重的奖金和好处,请她第二次来当这个大冤种了!
而她刚刚异常的行为,也并没有逃过佛子的眼睛。他微抬眼帘,关切地注视她。
“怎么了?”他柔声问道。
只听他的语调,一点都听不出他此刻情毒灼身,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谢琇终于垂下视线,正视着他。
她的视线在他身上一寸寸滑过,看到他白皙的肌肤底下晕开了难耐的薄红,但在那层薄红之中,仿佛渐渐有泛青泛紫的血管浮现上来,像是此刻依然戴在他右耳上的那枚藤叶耳饰一样,枝蔓延伸,经脉膨胀,一点点在他的肌肤之下攀援铺展,令他刚才如玉一般的身躯,渐渐变得有些异样而诡丽。
她的视线随着那一寸寸膨胀爆起的血脉延伸向下,一直向下。
直到落在了似已濒临极限的地方。
她是真的很难想像,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刻,佛子居然还不知道解毒的过程会发生什么。
或许他身为佛子,自己避免去看、旁人也尽量不让他去了解那些有关于双修的事情,就好像那样会亵渎了他澄澈无瑕的心境和眼睛似的。
上一次她遇见他时,他已是化神中后期,修为高深,佛法似乎也愈加高深,整个人看上去几乎已不似人间凡体,而像是随时要飞升上界似的。
但现在想起来,结合他最后没有飞升,而是把即将飞升的气运男女主拉着一起祭了天、启动了灭世大阵的结局,就能想见,那时候的他只不过是能够很好地隐藏起内心深处的那些黑暗疯批的另一面而已。
后来她也不是没跟时空管理局的同事们复过盘,大家几经讨论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佛子的身上,同时存在着“佛性”与“人性”。
上一次她输了,不过是因为佛子身上的“佛性”已经太浓重了,压过了“人性”的一面。
假如有一天他身上的“人性”能够压倒“佛性”的一面,那说不定他的表现会完全不同。
瞧,这不就应验了嘛。
如今,他只不过是元婴期,远没有后来那些能增强他“佛性”一面的阅历,因此他“人性”的一面体现得更透彻一些,甚至那些被他深锁于心底的疯狂偏执,在幻境的情毒和精神DEBUFF的双重作用之下,也泄露了一丝出来。
要说这样的佛子,那还是很香的。毕竟这个类型的佛子真的很罕见,想必此刻的直播数据也能飙涨,满足尊贵的VIP们猎奇的心。
但是佛子香归香,真的要她做些尊贵的VIP们喜闻乐见的坏事,她还是有点下不了手。
无他,她只是不喜欢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再摔个跟头而已。
她是来度假的,做任务只是顺便;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打打牙祭也无所谓,但若是又要让她巴心巴肺、掏肾掏肝地上演什么古早狗血虐文戏份的话,那么她可是会直接扭头就走的啊!
看着她久久无语,佛子的目光闪了闪。
“你想找别的法子替我解毒,是也不是?”他轻声问道。
谢琇重重呼出一口气来。
“是的。”她说。
“但是……好像用不了那样的法子。”
这么说着,就连她自己也有点气恼。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何吃亏之处。自然,她觉得自己也能将爱与欲分开处理。
她就是来度假的,享受一把,有何不可?
但这也须得你情我愿,花前月下,水到渠成方可。
假如像这种危险的幻境里,还不知道会不会对他有什么不可逆转的影响,真的做了之后,她的恶念又是否会膨胀到被幻境背后的邪祟吞掉的程度……
诸事不明的情形下,教她如何享受?
佛子见她表情阴晴不定,垂下眼帘,思索片刻,忽而问道:“……你不愿夺我元阳,对吗?”
谢琇:“……”
其实也不必如此美化她的动机……她只是怕麻烦而已。
她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直视着佛子,说道:“……太危险了。”
佛子:“嗯?”
谢琇道:“跌落境界,只怕都是最轻的反应……倘若你从此止步元婴,修为难以寸进,又如何证得大道?”
佛子的眸光剧烈一颤,露出了几分震愕的神色。
……很好,毫无一点常识的小光头终于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了。
谢琇思来想去,数次想到那一瓶子疗效显著的解毒丹,最终还是决定铤而走险一回。
别以为她没有熟读过时空管理局的规章!像佛子这种六番开外的配角,重要性并没有那么高,即使用了时空管理局出品的药,她回去最多也就是罚钱停职了事。
而且现在人手不够,停职是不可能停多久的,罚钱嘛还能罚到哪里去?她这次拿的酬劳足够高,只怕把那一整瓶子解毒丹都给佛子灌下去,也不怕不够交罚金的……
不过,谢琇当然不是默默牺牲奉献型人物。她若是要为佛子冒险一回,自然也得让他好好地领受这个情面才可以!
谢琇长吁短叹了一回,最后做出个咬牙切齿貌,下决心道:“……还是得先试试我这个‘别的法子’才行!不然教我眼睁睁看着你在这里爆体而亡吗?!”
佛子:!
他一愣,继而睁大了双眼,苦笑了一声。
“……这么严重?”他低声道,垂头望了一眼自己已爬满诡异青紫色线条的手臂,长叹一声,复又仰起头来,半阖上了眼睛。
“我都听你的。”他说。
“你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信你。”
谢琇:“……”
不不不你可别太信我,就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真能把持得住……要不是睡了你之后一连串后患无穷无尽,我说不定就真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