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到底是谁?!”他从齿缝间挤出这个问句来。
面前的小娘子傲然一笑。
“吾虽顶‘荣晖公主’之名, 实乃兜率天女。前番也罢、此番也罢,不过是替天行道耳!”
登布禄:!!!
他们虽然不信奉这个甚么“兜率天女”,所信奉的教派里也并没有与这个劳什子“兜率天女”相近的神仙,但她将纳乌第死前种种,都说得太清楚准确了,一丝一毫也没有错漏。
大虞积弱,即使派了什么探子进入到天定城里,也不太可能当夜正好在王宫中侍奉,并目击了全部的一切,还能逃回南地。
所以,这只能是她亲眼目睹……不,亲身经历的!
可当时他们的的确确是确认过,北陵送来的那位和亲郡主……不,女杀手——已死,也确实点起柴火将她的遗体焚烧了,她不可能再活在世上。
但是,他们谁不是死了就架起火堆烧了?也没见谁还能诈尸回来啊?
登布禄这么想着,忽而感到一阵胆寒。
这些南蛮子,脑子里信的神佛也是五花八门,稀奇古怪。保不定其中就真的有那么一两个有大神通,借尸还魂占了这个小娘子的身躯在人间行事!
他退后一步,竭力压下自己的色厉内荏,冷笑了一声道:“甚么兜率天女,我们北陵可没有这个伪神!”
谢琇心想,他还真说对了。
大虞也没有这么个伪神啊。
这不是……经的事多了,借口也就多了,随手就可以拿来用吗。
她不动声色地飞快扫视周围一圈,数得围绕着登布禄的高手共有七人,其余六人应是身手不错的侍卫,拿来充数用的,心下便有了些计较。
再感受了一下周围的灵力,她便左手往袖里一缩再一伸,食中二指间早就夹着一枚灵符。
她役动较为高阶的灵符时,由于灵力流动的复杂,须得使用更熟练的右手来完成。但倘若只是普通的“引雷符”,只从天空中引一道雷光下来劈某个固定对象的话,使用左手敷衍一点,却也能成事。
此刻她右手持剑,便正好借一借长剑上的凶戾锋锐之气,左手将黄符按到剑刃上,从剑柄一路向前直至剑尖滑过,口中将咒语念得飞快。
“顶有金光,覆映吾身;受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急急如律令!”
她从前不知道把这一套咒语念了多少遍,此刻外人听来也不过是唇齿间含含混混的滚过一串难辨的音节,但黄符推至剑尖时,符上所绘的图案已然亮起!
她毫不犹豫,在面前七八人都向着她猛扑过来之时,左手一挥,灵符出手,光芒大作,须臾之间,竟是上方一道惊雷,“哗啦啦”瞬间狠狠劈落!
那王帐不过是寻常之物,怎能抵得天雷之力?当即帐顶一片焦黑,被烧穿一个大洞。而天雷之势未歇,径直从那洞中落入帐中,朝着登布禄当头劈下!
眼见她果真能召来天雷,登布禄惶然失措,连连后退。
但他身旁数名高手倒是悍勇非常。看到了天雷从空中直劈而下,并且瞬间劈得三四名侍卫倒地不知死活,他们也没有退缩之意,反而一边乱七八糟地叫着些什么,一边猱身而上。
谢琇本想再追加一记“九天风雷刃”之类的群攻大招,但不知道弹药库那边状况如何,须得留着这个大招到最有用的时候再发;因此她右手飞快将长剑交到左手,再在袖中拈出一把黄符。
那七人仿似平时已经配合出了默契,此时呈扇形向前推进时,脚步间也好像遵循着一定的阵型——
但什么阵法、什么默契,在绝对的攻击力面前,都是虚的!
谢琇右手一扬,断喝道:“咄!”
手中灵符疾飞而出,半道上就化为许多道流光,去势如电,分别飞向那七人!
竟是一连串的“流光刃”瞬发!
霎时间,那七人眼前一片银白流光闪烁,竟像是许多短匕当面激射而至,他们若不想直接被扎出几个血洞来,便只有后退或闪避,或拔剑抵挡。
这样一来,他们先前锁定谢琇、欲联手将她一鼓作气制伏的气机就中断了。
而在这一片流光闪耀之中,谢琇不退反进,长剑早已重新回到了右手里,剑锋若灵蛇在空中盘旋,剑气如同排山倒海的波涛般汹涌而下,竟是从流光锋刃中一线杀出,在流光四散而去的一瞬,直取十几步外的登布禄面门!
登布禄本以为自己退得够远,那些高手和护卫也足够挡在自己面前;但此刻竟是被长剑的气机锁定,走也走不脱,不由得大骇,拔刀抵挡。
哧哧两声,是剑锋穿透血肉的声音。
原是他身旁最后剩下的两名侍卫,拼着性命不要,从旁边直扑出来,硬是拦在了剑锋前进的路线上,被一剑锁喉。
但他们的牺牲也为登布禄换取了逃命的时间。
剑锋受阻,先前锁定登布禄的剑气已破。
登布禄脚下疾退,竟然几步就赶到了大帐门口。
身后剑锋呼啸而来,他眼见帐门距离自己仅有咫尺之遥,不由得发足狂奔之余,张口大呼:“来人——来人——!”
但他终究没能奔得出去。
在他身后,一剑挟带霜雪,已至后心。
登布禄感受到那阵提前一点到来的剑风,已是心胆俱裂,再顾不得什么汗王的风度,猛地弯腰往前一扑。
他扑倒在地,身后袭来的那一剑便刚好掠着他头顶唰地一下过去。他还来不及喘口气,便感觉那一剑过去之后,剑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又猛然倒卷回来,剑影横生,夺目如虹。
登布禄只觉得眼前一花,但他伏在地上,手中的刀也滚落在一旁,实在没有其它可以抵御的方法,只得随着直觉,就地一滚,只听得哧哧数声,身上衣袍被划破数处。
但在那剑锋深入他血肉之前,他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大喝。
“休伤吾王!”
紧接着,是一连串金铁相击之声。
登布禄情知应该是哪位高手拼却性命赶了过来,要拦在他面前,与那个甚么“兜率天女”相斗。
可凡人怎是天女的对手?
他寄予厚望的高手,甚至没能在“兜率天女”手下走过十招。
登布禄此时已经顾不得身后的部下,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冲向帐门,就好像一下子冲出去,就能得救一样。
他仿佛在身后诸位高手舍命与那劳什子天女的缠斗之中,也获得了一段喘息之机,成功地一头冲出了王帐!
他一下子从帐帘里滚出来,跌跌撞撞,还没在帐外完全站起,便嘶声大吼道:“来人!来人!”
他总不肯将“救驾”那个词说出来,仿佛这么一说,就是在群狼面前显露出了自己的弱势,显得他之前着力塑造的勇武形象全是虚假,不值一提。
但那甚么“荣晖公主”还是“兜率天女”实在厉害。和当初在天定城行刺他那凶狠如同头狼的哥哥纳乌第的时候一样,十几个人,个个都是悍勇的好汉,却困不住她一介小娘子,被她伤的伤,杀的杀,没多久就折损大半。
他正欲再呼喊几句,将周围士卒都唤过来。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她能阵斩五人、十人、二十人、五十人……难道真的能在同一时间斩杀一百人、两百人、五百人、一千人吗?!
用命去堆,迟早也会拖死这个女疯子!
但就在此时,大营东南边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登布禄一骨碌站起,循声望去时,已经看到那个方向似乎冒出了火光。
火光……火光!
那里是弹药库吗?!
登布禄只觉得脑子嗡然一响,顿时混沌了一霎,血冲上了头顶。
是她……她还有布置,还有同伙!
他不由自主地下意识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怒喝道:“人都上哪里去了?!救火,救火——”
他的声音未落,一道更大的震响声通天彻地,就在他身后响起!
他骇然回头。
……却正好看到那个所谓的“兜率天女”浑身浴血,从王帐之中杀出,高扬的右手正巧一挥到地。
登布禄也通晓一点这些南蛮子的语言,他勉强听出她口中念诵的,正是一段难解的咒辞。
“……内有霹雳,雷声隐鸣;琳琅震响,世界肃清。赏善罚恶,至公至正!急急如律令!”
第387章 【第五个世界千里光】132
而随着她的动作, 天空中乌云陡然翻滚起来,滚滚云团聚集到一起,云层中有紫色电光若隐若现,雷声轰鸣。
在她喊出“急急如律令”的一刻, 一道极粗的雷电光柱, 竟从云层之中陡然劈向大地!
而这只是个开始。
雷电一道一道相继劈落, 在北陵大营里掀起可怕的风暴。
营帐被劈倒,士卒被劈倒,焦黑的身躯、焦黑的物事,伴随着燃烧的火光与血腥的味道,发出呛人至极的气味。
……那是, 追魂索命的气息啊。
登布禄想逃走,但双脚却好像已经没了力气一般,竟然一时间挪也挪不动。
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子又从袖中擎出一枚灵符,口中诵道:“乘颷散景, 飞腾太空,出入冥无, 游晏十方, 五云浮盖,招神摄风, 急急如律令!”
随着她扬手之间, 一阵阵飓风在营地中卷起,狂啸着将所有的一切都吹得七零八落, 像是要带走所有的生命。
风刮过他的脸,他竟然感到了一阵刺骨的疼痛。
对, 就是这种感觉。
登布禄迟钝地记起了五年前在天定城的王宫里,自己是如何与那位“月华郡主”交手的。
当时她也如现在一般浑身浴血, 却没有如今这般神通。饶是如此,他与她打了三十几招之后,也渐渐开始左支右绌。
后来,若不是她似乎脱力,一招刺空,让他抓住机会一剑搠进她侧腰的话,结果到底如何,还很难讲。
在那之后,他就迅速掌握了一股势力,并凭借着他“斩杀南蛮妖女”的名头,将势力急速扩张,直到最后,他夺下了天定城的控制权,将他那位什么也不懂的好侄儿绞杀在王宫之中。
他本以为那场噩梦已经过去。但他是个圣明君主,一直引以为戒,这五年来,也一直孜孜不倦地习练武艺,日夜不辍。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如今再遇上当初那浑身浴血的疯狂妖女,也有击杀她的实力了。
但如今他才明白,她同样也在这五年之中,修炼了什么不得了的本事。
登布禄一咬牙,从身旁的地上,捞起一把不知是谁丢在这里的长刀。
总不能真的坐以待毙吧?
而且,这位“兜率天女”,谁知道她是不是有着甚么下凡时限的!万一这次她逗留人间许久,使用神通过度……又触犯了甚么天条,要被上天召回呢?!
登布禄在内心为自己壮着胆,手中则高高扬起了长刀。
趁着那劳什子天女施咒前必须念诵咒辞的良机!赶紧就这么当胸搠她一刀!上一次他做到了,这一次一定也可以!
登布禄毕竟也习武多时,算是北陵宗室中难得的高手,这一刀搠出,势大力沉,竟是挟带着风声,直取谢琇要害!
谢琇此时又一枚招风符的咒语不过吟诵到一半,此时见面前陡然一柄锋利刀刃直刺而来,心下一沉,脚下祭起轻功,轻飘飘向后疾退了数步,在这间隙里,索性停下了诵咒,左手再往袖中一缩,须臾已又换了一枚黄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