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里,也没有过别人……”
谢琇终于忍不住啧了一声。
老梗!又是老梗!俗话说得好,老梗不会消失,只会以一种回旋镖的姿态扎在自己的身上!
这种“爱美人更爱江山”、“为了江山牺牲心上人”的古早狗血梗,她真是一分钟都忍受不下去了!
她脑海里忽然浮上一句话。
“……江山美人,孰重孰轻?”
这是她在假扮“天南教”右护法傅垂玉的时候,在中京之变时,伪装成被“天南教”绑架,命人交给盛应弦的短柬上的一句话。
当时是为了拖住盛应弦这位气运之子,好顺利走完剧情。
而今,她却想拿着这一句,问一问面前的居问楹。
……你既然已经选择了江山,又何苦作此痴心情状?
居问楹的脸色变了。
第556章 【主世界梦中身】160
谢琇却觉得有丝好笑。
“我且问你, 倘若群臣并不阻挡你我之事,你日后会为了我空置六宫吗?”她语气平静地问道。
居问楹一怔。
谢琇已经“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他的父王就是先帝空置六宫导致的一系列后果之中,最凄惨的一个。他如何还要仿效先帝?
不可能的。
群臣只怕也不可能允许这么短时间之内,王座上再坐着一个追求“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情种。
居问楹或许能将一生的情爱, 都只给予他的“琼妹”一人。
但居问楹同时也是个合格的野心家。他不可能真的为了他的“琼妹”, 而与满朝文武为敌。
毕竟, 他居问楹又不是古早言情男主角出身,时至今日能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身,就已经很不错,还指望他1v1 HE?不存在的。
谢琇挑了挑眉,并没有等待居问楹的答案。
“你瞧, 你也没有答案,不是吗。”她轻飘飘地说道。
一轮红日,在她身后的地平线上跃然而出。
而她还剑入鞘,转过身去。
远处江面上, 有一叶小舟徐徐行来。
居问楹就看着她抬手遮在额前,像是竭力辨认着什么, 片刻之后,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浅笑。
小舟很快抵达了沙洲岸边,上面的人一跃而下, 脚步急促地奔到了她的面前。
居问楹终于看清, 来人正是他通往皇位途中的劲敌,柳城郡王, 居问檀。
但是,居问檀好像和他的“琼妹”十分熟悉似的, 一来就直奔她的面前,并且只垂眼望了地上躺着的居问极一眼, 就问她道:“怎么回事?事已至此,竟然……没有妨碍吗?”
他们听上去好似自有默契。居问楹听不懂居问檀的后一问,但这并不妨碍他胸中有怒火升起。
可是在他发难之前,她已经回答了居问檀。
“就是这样。”她说,“或许让他继位,天道也是承认的。”
她侧身向后比了个手势,居问檀好似直到此刻才注意到居问楹的存在似的,锐利的一双鹰眸投向他。
她说:“哦,他是居问楹,生父是先帝的亲弟弟齐王。先帝临终前或许留下一道密旨,许了他在小皇帝无嗣而终以后,有继位的资格。”
居问檀打量了一番这位他名义上的“堂弟”,唇角敷衍地微勾了一下。
“这一点,我可真不知道。”他对谢琼临说。
谢琼临也笑了起来,说:“我倒是知道,但我还没找到密旨在哪里。”
居问檀说:“无妨,他找得到就可以了。”
居问楹:“……”
那边的两个人一来一回,一递一句,有问有答,其间的气氛何等的温馨默契,竟然让旁人都插不进去。
他感到了一阵茫然的愤怒,却又不知道该责怪谁才对。
他好像在追寻那至高无上宝座的途中,将他的琼妹遗失了。
他想要质问,想要追问,可是话到口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心里明白,琼妹或许也……早就放弃了他。
在他选择了“先帝密旨”的那一刻,他们就注定渐行渐远,各自终将奔向不同的方向。
他心痛如绞,却只能伫立在原地,注视着谢琼临与居问檀交谈。
那两个人也并没有流露出十分的欢喜或心悦,但他们两人聚首之时,就会有一种格外特殊的气场将他们包围起来,就好像那两人本就该并肩站在一起似的。
居问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往好的一方面去看,柳城郡王居问檀无心与他争夺皇位,这是好事。
否则,即使他手握先帝密旨,也不免要费些周折。
因为柳城郡王忠心干练,美名远扬,又与居问极生得足有六七分相似,从前也深得先帝之心,简直就像是先帝亲生的另一个儿子一般。
他忍不住出声问道:“接下来,你们又有何打算?”
那边正在交谈的两人几乎是一齐把目光投向了他,动作和反应之统一,简直要让居问楹心梗了。
他命令自己挺直背脊站好,露出平静从容的神情,就好像……他并没有输似的。
停顿片刻,居问檀并没有开口,还是由谢琼临来回答他。
“我们打算永远离开京城,终此一生,再也不回来。”
居问楹心下一震。
而她就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含笑打断了他。
“这样对你来说也是最好的。”她说。
“没有柳城郡王现于人前,你的位置也会坐得更稳些……”
居问楹默了半晌,才苦笑了一下。
“我可不需要他让给我什么。”他慢慢地、倔强地说道。
“我本就有这样的资格——”
谢琼临好像听不得他的嘴硬,再度温声打断了他。
“我知道你可以成为一个好皇帝。”
居问楹猛地抬眼,直勾勾地望着她,像是浑然忘记了在她身畔,还站着一个柳城郡王那般。
谢琼临迎视着他,回以一个淡定的微笑。
但居问楹望着她的笑颜,不知为何却心下怆然。
是因为他心中明白,她此刻的赞赏,不过是留给他最后的美言罢了。
“愿你一世都如同自己当初所期许的那般,做个经世明君。”
居问楹没有立刻说话。
她好像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了一般,向着他抬手一揖,竟是以江湖儿女的礼节拱手作别,尔后便转过身去,走向停泊在沙洲岸边的那叶小舟。
柳城郡王居问檀紧随其后,只是向他微微颔首致意,便紧紧跟上了她的身影。
居问楹并没有阻挡他们离去。
只是,当谢琇迈上小舟,盛应弦撑篙荡开水面,即将离去的时候,谢琇忽然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悠扬的笛音。
那是……《玉楼春》的调子!
她在船上愣了一霎,猛然回头。
却见到居问楹立于原地,不知何时已经擎起一柄玉笛,放在唇边,吹起一首曲子。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谢琇脸上的愕然渐渐定格。
“袁崇简……不,赵如漾?”她低声喃喃道。
这个已经久违了的名字在她的舌尖滚动,带起一段尘封的记忆。
她愣了一霎,忽然迈开脚步,走到船尾,向着岸上那人的方向张望。
居问楹或许也看到了她的动作,因为那一叶小舟随着她的脚步而摇晃了几下。
幸而她与盛应弦都是练家子,下盘极稳,不至于因为这点晃动而丧失重心。
盛应弦瞥了她一眼,似乎也记起了当年在那间密室里三人对峙的情形。他抿了抿唇,并没有阻止她。
居问楹——或者是赵如漾?——并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但是在他唇边传出的笛声悠扬,在晨曦中传去十里。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或许岸边被她留下的,真的是当年遗憾离去的故人……
经年再逢,彼此都已面目全非,对面不相识。
谢琇想了想,最终按捺下了再去试探或追问的冲动。
假如他就是赵如漾,那么他求仁得仁,终于得到了一个登上皇位的机会,可以发挥他的学识与抱负。
假如这一切只是一个奇妙的巧合,那么就让“居问楹”与他的“琼妹”的故事终结在此处,也是一个合理的结局。
谢琇没有再出声,只是抬起右手,向着岸上挥了挥。
江上的清风吹来,拂动她的衣带与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