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谢琇也并不觉得慌张, 而是开始思考, 既然故事线已经差不多走完了“谢琇”在原作里唯一出场的“云边镇魔”单元,接下来她又该做些什么,才能让观众们觉得自己没白交尊贵的VIP年费。
想来想去,正事只有一件可做——那就是斩妖除魔。
谢玹一个人总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遍及整片大陆的妖魔鬼怪全部消灭掉,总有一些妖物是原作中没有提到、但却为害一时的;谢琇便将自己的目标锁定了这些妖物。
长宵后背上还绘着那个“使役符”, 在她勇猛地冲杀之时,也不得不站在一边掠阵。即使他不情不愿,但在她以寡敌众、左支右绌之时,也出过好几次手, 甚至真的替她消灭了一些棘手的妖物。
也因此,曾经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妖鬼的长宵, 现在简直是怨气冲天。
谢琇并没有过多地下命令约束他的言行, 所以他说些抱怨的怪话,也不会引发“使役符”的惩罚效果。
长宵此人通常是得寸进尺、变本加厉的, 完全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他嘟嘟哝哝地抱怨, 长睫闪动,悄悄窥探着她的脸色, 从中寻找出他可以钻的空子;今天是抱怨她冷淡,明天是抱怨她狠心, 后天又抱怨她无情——
总之,他好像是打定主意不给她任何安静地怀念过往的机会。无论是都怀玉, 还是谢扶光,仿佛都算是他现在打算从她脑海中驱逐的对象人物。
而且,他是祸神,亦是妖鬼。
这就代表——
他骨子里其实毫无底线。
谢琇精疲力竭地从屏风后走出来,感觉自己经过了一整晚的战斗,已经累得快要没有力气等待头发晾干再就寝。
可是她刚刚走到床边,就顿住了。
无他,这间当地乡绅宅邸中陈设富丽的客房之中,温衾软枕,配色艳丽;而就在那一团富贵缤纷的配色正中,却侧躺着一位仅着白色中衣、身材修长的青年。
他正以手支颐,半眯着眼,侧卧在锦榻上,似是快要睡着了。那袭白色中衣的领口松松垮垮,露出一片白皙肌肤以及隐约的柔韧肌理。
谢琇:“……”
……说不定她之前完全想错了。斩什么妖除什么魔,什么替天行道,什么正义的使者,统统不重要;搞不好尊贵的VIP们图的就是这样的福利,才要求延长直播的!
毕竟长宵深谙美色的杀伤力,也不吝于动用自己的美色来一再扰乱她的心思。他毫无底线,毫无三观,甚至没有多少真正的羞耻心,投怀送抱,自荐枕席,暧昧纠缠……他什么法子都用得出来。
谢琇:这该死的直播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又到底能不能在我控制不住犯罪之前结束?!
她木着一张脸,任凭半湿的长发披在肩头,洇湿了那里的衣料,语气十分死板。
“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长宵闻言睁眼,打量了她一下,迅速找到了一个借口,含笑道:“等着为你擦头发啊。”
谢琇更烦了。
“不需要。……如果我需要有人帮我擦干头发的话,我自然会去找个这里的丫鬟来帮忙——”
她僵硬的拒绝之词还没有讲完,长宵就又半阖起了眼睛,悠然道:
“我说,你现在是我的主人了哟,琇琇?”
谢琇:“……?”
所以呢?你现在还真的是来充任我的贴身小厮的吗?!
她轻巧地翻了个白眼,因为觉得疲累,也并没有执着地站在床边,在他不滚蛋之前就坚持不上床。
她坐到床边,用手捋了捋那一捧又黑又长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反问道:“所以呢?”
长宵忽然一个翻身坐起,从后挨近她的背后,下巴摆在她的右肩上,“中夜一段梅”的清冷香气在他们之间萦绕不去。
“……所以,你可以命令我做你想做的事。”他缓缓说道,语尾带着一点诱惑的小钩子。
“因为世上没有人比我对你更忠心了。”
谢琇的动作一顿,放下手来,垂下视线,使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是吗。”她淡淡反问道。
或许是听出她态度中的一丝松动,长宵得意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挑了挑眉,右手绕到她身前,握起她的左手,似是在牵引着她半转过身来,将她的那只手大喇喇地直接埋入他松开的领口里。
“是啊。”他说。
“琇琇,你看,这身躯是因为你的力量才为之温热起来的……”
他引着她的手,慢慢地一寸寸滑过那光洁的胸膛与柔韧的肌理。胸腔里没有心脏的搏动,但那具身躯毫无疑问却有着凡人的温度——这是那枚以她的鲜血在他的肌肤上绘就的符咒,将他们的命数连接到一起,所发挥的力量。
也是这一段时间以来,她不得不以自己的鲜血饲喂他,所造成的效果。
这就是那枚符咒的高明——或者说,危险——之处。
它以“善果一族”的鲜血绘成,将妖鬼的神魂牢牢禁锢在这具逝者的身躯之中。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血咒的威力会下降,此时须继续给妖鬼喂食少量的“善果一族”之人的鲜血,算是一种加固符咒、控制妖鬼的手段。
所以现在,他是温热鲜活的,矫捷有力的,但她却因为长期的失血而有点苍白虚乏,指尖微凉。
可是长宵却好像没有感觉到那微凉的指尖滑过肌肤激起的冷意一样。
他直勾勾地凝视着她,手中还牵引着她的手在衣襟之下肆意地滑动,口中却极尽柔情地说道:
“……琇琇,你现在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你喜欢这具身体吗?它也可以是你的,你想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俊美无俦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蛊惑的笑意,依然牵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尔后自己竟然缓缓往后倒去,牵引着她也一道倒下来——
现在,他完全平躺在榻上了,而她就在他上方,还是一副平静的神色,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只有颊侧晕生的一抹飞红,昭示着她的内心也远不像外表所显示出来的那么镇静。
长宵弯起眼眉,握着她的手,将自己的领口扯得更开一些。他已经取下了发簪,一头乌黑的长发就那么披散在枕上,衬得他的脸容更是白皙如玉。
“你可以要求我,可以命令我……千百年来,你还是第一个能够对我这样的人——”
他那双鸳鸯眼现在一眨也不眨地凝望着她。
“在你有生之年,我永不会背叛你,离开你,只能像这样,匍匐于你的下方,祈求你的哀怜——你喜欢这样吗,琇琇?”
他身上或许是微微出了一点汗,那种“中夜一段梅”的香气愈发浓郁了一些。
谢琇默不作声地俯视着他,视线在他已然完全大敞的衣襟上滑过。
这种明晃晃的勾引,背后隐藏着的是诡妙的心思。
这种试图以居于弱势的美色,反向吸引和控制她的手段,真是新奇极了,有趣极了,也——美味极了。
谢琇想了想,忽而翘了翘唇角。
“好啊。”她说,“是我想让你做什么都可以吗?”
长宵:……!
有时候谢十二就是个小古板。他满腔情热都抛给了瞎子看。像今天这样干脆利落地就敢接着他的话往下延伸的,还真的是非常罕见之事。
他这个人一向擅长得寸进尺,立刻勾了勾唇角,小心地掩饰起他的得意,用一种非常逆来顺受、非常温柔入骨的语气应道:“……当然可以。琇琇说什么……都可以——”
妖美的祸神依然仰躺在那里,与常人不同的鸳鸯眼有丝迷离,面泛潮红,似是动情到了极致,但那张俊美的脸上却浮现了一丝前所未见的奇异笑容。
“若我一直都这么顺从的话,琇琇会待我好吗?”他喃喃问道。
“会满足我的愿望吗?会让我的渴望实现吗?会帮助我吗?会让我恢复往日的荣光吗?……”
谢琇:“……”
他还当什么祸神啊,这水平应该去做莲花神吧?
这种水准够进时空管理局的白莲花组……不,食人花组,假如真的有这么一个组别的话——了。
她忍不住有一点想笑,弯起眼眉,抬起另一只没被他扣住的手,伸出食指,指尖从他的额头上滑下,经过鼻梁、嘴唇、下颌,最后轻轻一点他的喉结。
“……你往日的荣光是什么?”她问。
长宵缓缓合上双眼,他轻轻哼笑起来,喉结在她的指尖之下微微震颤。
“是自由。”他说。
谢琇的指尖倏然一顿。
她完全没有想到在这充满了虚伪的甜言蜜语的时刻里,她居然能够听到一句宝贵的真话;因此她太过震惊而忘记了控制手下的力道,指尖重重停顿在他的喉结上,仿佛还压了那里一下,长宵因而忽然偏过脸,剧烈地呛咳起来。
“咳咳咳咳咳——”
谢琇:!
“……啊,抱歉。”她慌忙移开自己的右手,内心难得地涌上了一丝愧疚。
“咳咳咳……没关系的琇琇……”长宵一边呛咳着,一边还十分纯良地向着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
按理说他这是很明显的演技,他甚至都不在意谢琇发现这一点。
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两人皆心知肚明。
虽然平时他总是在伪装,似乎通情达理、纯良无害、善解人意,那些得寸进尺的小手段,也仅仅只是用在这些时候;但是他心里清楚,谢十二明白他真正的本性是什么,她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的本性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这样好。
这种认知使得他感到愉快。但究竟是为什么会感到愉快呢,他单方面地认为,那只是因为自己得到了很好的纵容。
在拥有一切可能限制他的手段的情况下,谢十二却并没有执着于支配他,禁锢他,命令他。
反倒是他,急不可耐地想要向她宣示自己的忠诚,想要通过这种身体上的交缠来建立起更紧密、更亲近的关系,甚至不时地在提醒她,她可以对他直接下一些命令,因为他们之间是有那一道血咒所建立起的连系的。
他以为这样做的原因也很简单,他需要麻痹她的意志,让她不再那么清醒冷静地做出判断;而当一个人的脑子开始混乱的时候,那就是他的可乘之机。
可是,他抿着唇,笑意凝固在唇角。
因为即使他这么出尽手段,她却还是流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即使他已经大方地向她展示着这具美好躯体的全部,也欢迎她来使用,但是这种时刻却好像无法动摇她分毫。
她依然是居高临下的,依然是镇静从容的,依然仿佛跳脱出他所勾勒出的这一幕激情与暧昧的情热戏码,于半空中那么俯视着他,看着他在这一方小小的床榻之间露出怎样的情态,用不成熟的演技去引诱她上钩而不得。
可是他怎么可能会拥有不成熟的演技。他已经在九幽深狱中演了一千八百年了!
长宵有些不明白自己的不满从何而来。但他原本是妖鬼,即使披了一层凡人的皮囊,即使顶着一个神祇的头衔,他的本质也是妖鬼。
而妖鬼,最懂得的就是直道而取。
想要得到什么结果,就直白地去索要。索要不得,那再另说。
所以他慢慢地停下了那一阵多少有点伪装成分的呛咳,拭去眼角冒出的应激性眼泪,就那么目含水雾、眼尾发红地仰躺在那里,脆弱又可怜地仰望着她。
——自由。
从头到尾,从两千年前他降临这世间开始,他一直想要的,便是自由。
他的真身被羁押在神界的九幽深狱之内,凡历一千八百年。所以他想要向神界索取的,是自由。
他的神识如今被谢十二的血咒禁锢在这具都怀玉的身躯之内,所以他想要向谢十二索取的,还是自由。
只是,神界不肯给他自由。
……那么,谢十二又是否愿意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