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又在心里叹道,当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前院儿的胤祐也在用膳,屋子里只有高顺在,丹枝领着人把早膳端上来就出去了。
胤祐已经吃了两碗黄米汤圆儿,他喜欢甜的,只是膳房的菜都是定例,他不常花银子点菜。
高顺给爷布菜,凉拌萝卜丝,清炒小白菜,酱鸭腿,龙井茶叶蛋。这些小菜清香也浓郁,是一种食材本身的味道,不像膳房做的被八角大料占满味蕾的菜。
胤祐吃完最后一个汤圆儿,高顺又给他盛了一碗馄饨,看着爷低头尝馄饨,他说道:“爷,回头奴才给您也请两个师傅去五所,让您吃得舒坦一点儿。”
胤祐咽下馄饨,抬头看他:“其他阿哥都是在大膳房吃得,我弄什么例外,四哥这是娶了福晋,才把膳房张罗起来,我又没成亲。”
高顺不服气:“那奴才也没怎么听说大阿哥的院里有请膳房的太监啊?”
胤祐斥责了一句:“行了,别想有的没的,去给爷检查一下要带的书带齐了没。”
高顺乖乖地去了西间,四福晋让嬷嬷把西间装成了书房,他就把阿哥的书搁到了那里。
胤祐依旧吃着馄饨,还夹了一个茶叶蛋到馄饨汤里。他不把高顺的话放在心上,人与人之间从来不能比,这之间的差距在宫里尤其明显。孝懿皇后为四哥求来的福晋岂是汗阿玛指给大哥的伊尔根觉罗氏可比?比不了。
泰芬珠目送两位阿哥走出三所,开始她规律的一天。她刚嫁到三所,必须得多把注意力放到这里,泰芬珠走回正房时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现在就看看宋氏什么时候知道宋金柱的事儿了。
她倒要瞧瞧这三所还有多少吃里扒外的奴才!泰芬珠向来盈满笑意的双眼里幽深晦暗。
上书房,气氛不如平时那么随和轻松,都知道皇上昨天发了火,今天无论皇子还是伴读个个都是夹着尾巴。
阿哥们并不是在一间屋子里上课,按着年龄大略分成几波。
胤禛和胤祐进了一间屋子,他俩年龄差不多,每天会一起上一节五经课,再由师傅看他们各自的进度,给他们分派功课。
这屋子里还有三阿哥和五阿哥一块儿上课,他俩已经到了,看见胤禛和胤祐进来坐下。三阿哥胤祉仔细端详了一下胤禛,这四弟怎么和他认识得不一样啊?
五阿哥胤祺直接走到胤禛桌前,蹲下身子关心地询问:“四哥,您腿没事儿吧?”
胤禛面对弟弟的问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怎么可能没事,他都是直着腿走路,但是:“放心,敷过药了,没什么大碍。”
五阿哥松了一口气,又扭头问七阿哥:“七弟,你呢,你腿疼不疼?”
胤祐微微弯了一下唇:“多谢五哥关心,我还好,五哥不用担心。”
五阿哥面上露出开心的笑:“那就好,我昨天可担心你俩了,可惜汗阿玛不让我给你们求情。”
胤禛眼角抽搐,这胤祺怎么这么大咧咧的?胤祐也听到了这话,可是他保持沉默。
倒是三阿哥胤祉,他可能是怼胤祺怼出习惯了,他直接嘲讽道:“老五啊,你那是求情,还是火上浇油啊?有你那么求情的吗?”
胤祺不服气地说:“我求情怎么了,总比你一言不发强,再说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本来就是那起子膳房奴才狂妄,都是内务府的大人们管教不利,我让汗阿玛罚他们,有什么不对?”
胤祉要被胤祺气坏了,他扭头看向胤禛:“四弟,我怎么没有替你们求情了,那汗阿玛让你们出去跪着,转头就斥责我们目无尊法,我老实听训还来不及,只有老五这傻子,竟然说这也是汗阿玛挑的官儿不对,我哪还有说话的机会!”
胤祺嚯地一下站起身来,指着胤祉:“三哥!我怎么傻了,我怎么就是傻子了?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胤祉被胤祺气得嘴角都在抖:“老五,你”
胤禛见势不对,立马站起来,这动作疼得他呲牙咧嘴的,赶紧挡在胤祺身前,“五弟,四哥知道你的好心,四哥领你的情,就七弟,七弟也领你情,三哥只是觉得,只是觉得你如果换一种说法,那肯定更好,说到底三哥也是担心你,害怕汗阿玛迁怒到你身上,你不能误会三哥啊!”
胤祐在一边儿劝胤祉:“三哥,您息怒,您最清楚五哥了,弟弟知道两位哥哥都是为我和四哥担心,弟弟谢谢三哥!”
胤祉还算有脑子,知道他们绝不能在这时候闹腾,要不然汗阿玛肯定要重罚他们,勉强冲七阿哥嗯了一声,坐在座位上,不说话了。
胤祺见胤祉服软,高兴了,拉着胤禛的手,认真地说道:“四哥,我说得真的有道理,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真的是内务府的那些当官儿的有问题,膳房的那些奴才才那么不像话,这都不干妃母们的事儿,后宫又管不到上书房这边的膳房,四哥,你觉得呢?”
胤禛欲言又止,他真的认为这个话题不能在这儿讨论啊!
胤祉狂翻白眼儿,老五就等着汗阿玛收拾他吧!
万幸,从门外传来师傅一阵咳嗽声,胤禛如蒙大赦:“五弟,咱们先听师傅上课,学习才是正经嘛!”
胤祺不太情愿地回到座位上了。
胤祐看着面前的书本,他想汗阿玛会是什么反应呢?暴跳如雷?真是有趣!
不出胤祐所料,对上书房高度关注的康熙下了早朝叫来人一问,当即暴跳如雷,把御案上的折子全部扫到了地上,太监宫女们齐刷刷地跪下。
康熙怒吼出声:“老三老四老五!混账!逆子!都是一群逆子!朕怎么就上梁不正下梁歪了?朕不正,那他们都是什么玩意儿!啊!梁九功!你说!你说!”
梁九功面色惨白,他敢说什么啊?梁九功把额头紧紧地贴着地面,绝不出声,他说什么都是个死!
康熙见他不说话,又把视线转向其他人:“你们说!朕怎么就是个是非不分的昏君了?朕怎么就上梁不正下梁歪了?那些个奴才欺君罔上恶贯满盈难道都是朕让他们干的嘛,啊?是吗?”
没人回应他,其实康熙也不需要回应,他接着怒吼:“这帮混账!朕何时迁怒了他们?他们一个个地在宫里无法无天,朕说他们目无尊法说错了吗?朕这个汗阿玛说他们一句都不成了,他们难道都是天王老子不成?到底谁是谁的阿玛?啊!”
康熙跌坐回椅子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要被这群逆子气死了!没有一个好的,都是,逆、子!
梁九功听不到声了,咬咬牙,膝行到康熙身边儿,别人可以装死,他不行。
梁九功又伏下身子磕头:“万岁爷息怒。”
康熙盯着梁九功:“你说,这是朕的教养出了问题吗?”
梁九功想哭,可是他只能恭恭敬敬地说:“万岁爷圣明烛照,阿哥们都是人中龙凤。”
康熙重复道:“人中龙凤?人中龙凤就是这么不懂事?”
随即他又冷笑:“朕看都是他们的额娘把他们惯坏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宜妃,把一个胤禟养得肆意妄为天老大他老二,简直是妇人之仁,头发长见识短!走,去翊坤宫。”
康熙立马起身大步往外走,梁九功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跟上去,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一关终于过了。
随即,他心里又暗暗为宜妃捏了一把汗,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第22章 街溜子康熙
康熙怒气冲冲地走出了翊坤宫的大门。
翊坤宫里,宜妃瘫坐在地上呜呜地哭,郭贵人蹲在她身边不知如何是好,即便她是姐姐,但是凡事从来都是宜妃做主,这会儿她连劝说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倒是郭贵人所出的十二岁的六格格有主意,进了屋子看到这副场景,端了一杯茶蹲到宜妃身边:“姨母,您先喝口茶。”
宜妃兀自哭着,没有动作,六格格把茶杯喂到她嘴边,宜妃迟疑了一下,还是吸了一口茶,她没有女儿,对六格格素来疼爱。
六格格把茶盏交给身边的侍女,招呼郭贵人和宜妃的王嬷嬷把宜妃扶起来,宜妃这回倒是没有挣扎,被扶着坐到了软榻上。
六格格蹲在宜妃跟前儿,双手抚着她的膝,看着姨母泪眼朦胧的样子,认真开口问道:“姨母,胤禟和胤禌都还小,您难道不心疼他们吗?怎么能这样触怒汗阿玛呢?”
宜妃抓住六格格的手,“六儿,你不知道,你都不知道你汗阿玛是怎么说胤禟的?胤禟才那么小,他竟然就说胤禟性格恶劣,不敬兄长,欺软怕硬,任性妄为。这要是被外人知道了,胤禟就毁了!”
六格格心里道了一声果然,她就说向来聪慧清醒的姨母怎么会和汗阿玛争吵起来,原来是因为胤禟。
想到这个弟弟的脾性,六格格注视着宜妃:“汗阿玛不喜九弟,您又与汗阿玛争吵,那么九弟若是再被责罚,谁来护着他?”
听着这一针见血的话,宜妃愕然,她停止了抽噎,发热的脑袋开始缓缓恢复理智。
宜妃摸了把脸,问六格格:“六儿,那我得怎么办啊?”冷静之后恐惧涌上心头,宜妃真的慌了,偏偏郭贵人靠不上,六格格小小年纪却有几分谋略。
六格格问姨母:“您觉得昨天的事情胤禟做得对吗?”
宜妃咬着嘴唇,瞧了瞧屋里没有外人,终究是承认道:“胤禟确实有几分错儿,可是”
六格格没有听宜妃的辩解,那都没用。她接着问:“胤禟今年八岁了,去上书房已经三年了,他真的想不到那样做会让兄弟们的午膳受到影响吗?”
宜妃对这个问题无法反驳,胤禟今年八岁,不是五岁,这不是用不清楚不明白能掩盖过去的事儿。
但是,出于为人额娘的心,宜妃还是说道:“六儿,你知道胤禟的,他这孩子没有什么坏心眼儿,是个实诚孩子。”
六格格叹道:“姨母,光我知道没用啊,只有汗阿玛知道,那才行!”
宜妃哑口无言,她能坐稳宜妃的位子,自然无比清楚地明白这个道理,这宫里的天是皇上。
踌躇了一会儿,宜妃不甘心地说“可是胤禟他是皇子,是皇上的儿子,皇上作为父亲怎么能这样说胤禟?”
这回是郭贵人劝说道:“妹妹,皇上是胤禟的阿玛不错,可是他也是七阿哥的阿玛,七阿哥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皇上怎么可能不恼?”
宜妃对这话不认同:“该死的是那帮膳房的奴才,胤禟是不懂事了,可是若是那帮奴才心里有个敬畏,又怎么会一心钻到钱眼儿里,还敢糊弄阿哥!”
郭贵人还待说话,六格格已经抢先开口了:“姨母,那帮子奴才下场怎么样,咱们很快就会知道,现在重要的是不能叫汗阿玛真的恼了九弟。”
宜妃一心扑在胤禟身上,立马道“那我该怎么办?要不我去找皇上?”
六格格摇头:“您应该去向德妃母和戴佳庶妃赔罪,尤其是戴佳庶妃,态度更要谦卑,毕竟是胤禟犯了错。”
宜妃纠结:“德妃昨天已经来过了,我难道还要再去吗?那四阿哥也不是没有错处啊?”
六格格不说话,只是盯着宜妃看,宜妃妥协道:“好吧,我这就去,那先去永和宫?”
六格格否定了宜妃的想法:“不,先去钟粹宫,终究是七弟受了大委屈。”
宜妃犹豫:“那还要先见荣妃。”
六格格再次提醒宜妃:“姨母,汗阿玛对九弟的看法最重要,您这个额娘要先拿出一个态度。”
宜妃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唤人来为自己梳妆,六格格再次阻拦了她:“姨母,您是去赔罪的,不能穿得花枝招展。”
宜妃脑子里闪过刚刚皇上暴怒的样子,还是听了六格格的话。
宜妃带着人直奔钟粹宫而去。
梁九功跟在康熙后边儿,心里叫苦不迭,平常伶俐的宜妃今天怎么这么失常?这皇上连御辇都不坐了,甩着两条腿往永寿宫走。问题是贵妃笨嘴拙舌的,这要再给皇上添一把火,他梁九功可怎么活啊?
康熙大跨步迈入永寿宫,丝毫不给宫人通知钮祜禄氏的时间,径直往卧房走去,钮祜禄氏正在里间软榻上倚着,听见动静向门口看去,瞧见是皇上,立马穿鞋请安。
康熙酝酿了一下,也不叫起钮祜禄氏,直接问她:“你知道胤俄昨儿干了什么混账事吗?”
听着这兴师问罪的话,钮祜禄氏姿态很低:“皇上,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皇上切勿为胤俄动怒伤了身子。”
康熙卡壳了,他没想好这种情况下他该作何反应,缓了缓:“即便胤俄日常住在阿哥所,但是你是他的额娘,难道不知道他的性子吗?为什么不想着约束一下他?溺子如杀子,你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钮祜禄氏就像一团棉花:“是,皇上说得对,臣妾谢皇上教诲,必会严格约束胤俄,让他兄友弟恭,恪守规矩。”
康熙没词了,看了看跪着的贵妃,站了片刻,扭头就走,梁九功匆忙跟上。
沈嬷嬷扶着主子起来,钮祜禄氏脱了绣花鞋上炕,接着倚靠在软榻上。
沈嬷嬷问道:“娘娘,皇上这是来干什么?”
钮祜禄氏淡淡地笑了:“找茬来了,在我这儿没发了火,估摸去其他宫里了。”
沈嬷嬷皱眉:“这可真是,这与娘娘也没关系啊!”
钮祜禄氏不以为意:“皇上难为的又不是我一个人,谁叫阿哥们都小呢,他没法儿责罚重了,只好到后宫来发泄了。”
沈嬷嬷担心道:“那这得多久啊?”
钮祜禄氏想了想:“皇上估计得气上一段时间了,他一贯好面子,昨儿阿哥们谁也没给他留面子。嬷嬷不必担心,左右与咱们无关,皇上不会再来永寿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