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阙梧,你认识我的。”少年说着一口非常蹩脚但还算流利的北渊话。
阙梧看兄长给青虞姐姐寄信,有时会把自己画上,他也会缠着兄长把他也画上。
刚刚青虞姐姐还和他说这个小兔子见过他很多次了。
“我也认识你小兔子,兄长和我说过,青虞姐姐家里有一个宝贝,比娑罗最耀眼的宝石还珍贵。”
阙梧走到小兔子面前,看她那不敢和人接触的模样,把自己的长鞭递给她,“小兔子,我带你去外面转转,我看你待在廊下许久了。”
他看着小兔子方才一直在这里看着外面的那些公子小姐们在广场上玩,明明是很想出去的模样。
小皎皎犹豫了一会,伸手接过了少年的长鞭。
少年拿着长鞭的另一头,在前面带着她往雪地中走去。
他回头看去,只见小兔子抓着鞭子跟在他后面,乖巧的让他忍不住想要摸一摸她的头。
“哈哈哈温皎皎你是小狗吗?我家狗都不栓绳子了!”
听到这声音,小皎皎停了下来,看见那项家总是喜欢欺负她的项承坐在大狗拉的滑车上面,朝着她这边奔来。
她松开了鞭子,下一刻,项承被长鞭从滑车上面抽了下来,在雪地中滚了几滚。
那两只大狗跑到她面前时,她手一伸,做了个挡的手势:“财源广进,坐。”
两只大狗立即乖巧坐下,对着她疯狂的摇尾巴吐着舌头。
小皎皎嘴角扬起,看了眼在雪地中挣扎的项承,走到阙梧面前拉住他鞭子的一头,带着他上了滑车。
她摸了摸财源广进的头,轻声软语道:“财源广进,跑起来,跑慢些,但不要被项承追到。”
“汪!”财源广进极其聪明,听到又要遛主人了,兴奋的撒开腿往前跑去。
“那是老子的狗!”项承气的从雪地中连滚带爬的起来,刚站起来又被阙梧一鞭子抽翻在地。
那长鞭破空的声音响彻广场,她在想,被这样抽,项承应该痛的几天起不来床吧。
项承看着坐着滑车跑远的二人,喃喃道:“是我要来带你一块玩的。”
“妈的!”
项承越想越气,拿着训犬的哨子边吹边去追狗,财源广进已经不止一次和主人玩这个游戏了,总是和他不远不近的保持着距离,看着项承在后面狼狈的追着他们的模样,小皎皎终于开心笑起来。
各世家亲眷还在宫宴上欢饮畅谈,迎庆殿外面的广场上他们的宝贝儿子女儿们在那扭打的不成样子,跟着的侍女小厮们劝架劝不住也打了起来,场面极其混乱,尖锐的哨声和着他们的喊叫声,终于惊动了里面的人。
众人出来一看,就看见那已经打的跟有杀亲之仇一样的姑娘公子们,还有那拉着滑车绕着他们在那跑圈两个大狗,和身后追着狗跑的吹哨子的项承,让他们看傻了眼。
小皎皎看着迎庆殿中的人都出来了,让财源广进停了下来,项承累的跪倒在雪地上,伸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温皎皎,你.....你给我等着!”说完,刚要躺倒在雪地上喘口气,就听到自己妹妹项文珠在那喊:“哥!我被打了!呜呜呜!”
他只得又爬了起来,朝着项文珠摇摇晃晃跑去:“谁打你了?”
“周陌思和她哥!”
“没用,周陌思风一吹就倒,能不能学一学温妍惜,我给你打周择,你去挠周陌思。”
项文珠看着自己哥过来给她撑腰,捂着被挠红的脸冲过去掐周陌思:“周陌思你个小贱人!你阿娘不过是妾室上位,不要脸挤兑走了正室得到的位置,也配在我面前放屁,你是想给温妙然传授一下你阿娘上位的手段是嘛?”
周陌思被项文珠又抓又咬,脸都要被她那长指抓花了,在那尖声大叫:“项文珠你是属狗的吗!我的手!别咬了!”
项文珠:“让你天天在我背后说我坏话!让你置喙我阿娘!咬死你!”
小皎皎趴在滑车的边上看着一群人在那混战,那些世家公子们被姑娘们打的哀叫连连,不少武将家的姑娘看着那些男人们居然和姑娘动起了手,披风一甩袖子一拉就加入进去。
项承被不知道从哪来的武将家的姑娘邦邦两拳打在脸上,他当即捂脸跪地。
小皎皎听着他在那大喊:“打我做什么?!我又没打女人!”
她看着项承松开了手,露出一张青红交加的脸,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最终,还是青虞姐姐出面喝止住了他们,停止了这一场闹剧。
小皎皎看着三姐姐乘机在众人都停了下来时,一把抓住二姐姐已经凌乱不堪的长发,“哎哟!”一声跪倒在地,顺便把二姐姐拽着头发摁到了雪地中。
此时没人敢出手,三姐姐虽不会武,二姐姐也不会,二姐姐被三姐姐假装在那喊痛哀嚎死死的摁在雪地上,顺便还掐了她几下,直到解了气才松手。
“你们北渊的姑娘看来不输我们娑罗的。”阙梧在她耳边道。
小皎皎看了他一眼,垂下了头。
阙梧笑道:“小兔子你也一样,你只是身体太弱了,但你聪明,可以不用武力就解决问题。”
看着少年真诚的目光,小皎皎抿嘴笑了下,轻轻一点头:“嗯。”
第一百六十二章 回溯的记忆(三)
在宫宴的那几天,那个漂亮的少年总是拿着长鞭牵着她,带着她往外走去。
带着她去梅园,站在桥上远远的看那开的极盛的梅花,去涌泉宫坐在温泉池边泡脚,漂亮青涩的少年会和她说起大漠,说起娑罗,说起那些邦国瑰丽奇异的风景和文化特色,还有她从未见过的大海。
她总会专注的看着他,她喜欢他那双亮晶晶的琥珀色眼睛,他看上去那样有活力,笑起来会露出一边的虎牙来,给他那贵气的脸增添几分可爱亲切来。
每当阙梧转头过来看她时,她就会垂下眼眸。
少年不知道,她其实已经看过很多遍他的模样,每次来皇宫,阿姐收到新的娑罗送来的信件和礼物,她都要看看有没有那个小豹子的画。
她字写的歪歪扭扭不成样子,但画还是不错的,她画了一只可爱的小豹子,被阿姐看到了,她笑得嘴都合不拢,说要帮她把信寄回娑罗去。
她没想过把信寄回去,要是被看到了多不好意思啊,但是她还是点头了,因为她知道这么多年来,阿姐收了许多娑罗的那位好友的来信,但是却没有回过一封信。
因为她是皇后,她不能以皇后的名义往邦国寄信,何况那位好友还是娑罗的国王。
现在,可以用她的名义往娑罗寄一封信了。
在阙梧离开北渊那天,他从怀中拿出了那张她画的那副画,一只威风凛凛却圆润可爱的小豹子。
“这是兄长给我的,说是青虞阿姐家的月亮给我画的。”
阙梧笑的很是灿烂,她却低着头看着脚尖,耳边早就红的发烫。
他,他怎么还随身带着这副画!
“不...不是......”
阙梧:“嗯?不是你画的?可我看上面还画了一个月亮。”
少年走到她的面前,弯下腰去对她伸出了手,“你好啊小月亮,我是阙梧,我就要走了,回到娑罗之前,可以握一下你的手吗?”
这样他回去了,就可以和兄长说,他牵到了月亮的手。
小皎皎抬头去看少年,他嘴角带着笑,神色温柔的看着她,看着那只修长漂亮的手,她伸出有些肉肉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你好,我是月亮,不是...我是皎皎.....”
阙梧哈哈的笑了起来,看着被她带偏的小月亮,怎么看都觉得可爱极了。
兄长说得对,青虞姐姐家的确有个宝贝。
阙梧走了,走之前送了她一个小豹子布偶,是他自己做的。
他和他的兄长牧野一样,都有着一双灵巧的手,会做很多东西。
听阿姐说,他们娑罗的男子比女子还会梳头,会给自己编小辫。
想到阙梧那大高个坐在镜子前给自己梳头编小辫的模样,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后来,她经常能收到阙梧给她的信,知道她不喜欢写字,就一样给她画画。
忽地,她的日子开始变得有期待起来,她会期待阙梧下一封会给她画什么,会给她送什么东西。
一晃,三年过去,她就要及笄,在及笄的前几天,她收到了阙梧的信,他不知道从哪知道自己说想要嫁一个旅商的事。
他说他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好做一名旅商,带着她游塞外,去万邦之国,去海边,去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他说,他虽然是娑罗的王子,但娑罗人人都当得王,何况他还有其他的堂表兄妹等,在娑罗,女子也是可以成为王的。
他的祖母就曾是娑罗的女王。
他一切都准备得当,会在她生辰那天赶到京城,向她提亲。
他说,他已经为她找到了一个可以帮她治病的医士,会直接带着她去找那位医士,等她身体好些了,想去哪都可以。
那是她最高兴的几天,仿佛一切都变得明媚起来,期待的未来太过闪耀美好,所以期待落空时,是那样令人心碎。
在生辰宴坠落那冰冷的湖水时,皎皎在想,她的阿娘怎么办啊,明明她就要看着小心翼翼呵护了十五年的女儿好不容易长大,已经为她找到可以帮她治病的神医,有机会可以看着她成为一个身体康健的姑娘,看着她活到二十多岁,三十岁多,四十多岁......
看着她嫁人,看着她日后能生儿育女,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重要的是,看着她能幸福美满,一切都能顺遂安康。
还有她的青虞阿姐怎么办啊,她的心上人刚去世不久,她好不容易看着她展颜,重新拾起生活的希望,还说日后要给她送嫁,亲自给她盖上红盖头,她这十五年来,何曾不是阿姐的孩子。
她不在了,阿姐定是撑不下去的.......
还有,还有她的小豹子,她心心念念的小豹子啊......
湖水那样的冰冷,但好在,她也没受罪多久,便没了气息。
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她的身体越来越差,虽然看着面色红润,实则里面已经虚透了,她半夜常常觉得心慌呼吸困难被自己憋醒。
她想,不管阙梧说的这个神医有没有用,能不能治她的病,她一定会跟他走。
原谅她自私一回,她想在剩余的日子里,和阙梧去边塞大漠看雄鹰,看落日,去到更远的地方,不想就如她院子外面的梧桐花一般,就这凋零在这方小院中。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她再也没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也再也等不到她的小豹子了。
朦胧间,她感觉自己漂浮在半空中,听到了无数的哭喊声。
那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一声声泣血呼唤,听着让人几欲心碎。
萧府一片素白,比阴雨天还令人沉闷,许多人影在她面前走过,都看不太真切。
她认出了站在灵堂外面的身影,是阙梧。
他站的笔挺,却垂着头,他眼中的光暗淡下来,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难过忧郁。
她听见阿娘从灵堂里面传出的哭声,看见阿姐从里面出来脚步踉跄差点摔倒。
看见二哥哥他们站在一片暗淡光影中,身上都透露着沉重感和无法言喻的悲伤。
时光流转,北渊的雪化了,又是一片春意盎然之景。
春天雷雨总是最多的,大雨有时总是下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