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哪到哪儿,等天儿再冷点,不能直接用井水洗脸,得加点热水兑一兑。”她好奇问:“你是昨晚搬来的吧,租牛大娘房子?”
“嗯对,我叫韩舒樱。”她笑道。
瘦瘦的女人瞅了她两眼,刚洗过脸,水珠还挂在那张湿润的脸蛋上,看起来真水灵,笑起来唇红齿白,光芒四射。
“你没来之前,咱院里老赵家女儿倩倩最漂亮,你来之后……咱这院里漂亮姑娘又多了一个。”女人笑着说。
一个穿着的格子衬衣小皮鞋的年轻女同志,拿着盆走过来,听到话后,心想这翠英嫂子可真能忽悠,赵文倩长得够漂亮了,从小美到大,以前文工团来这里选人,几百号人就选走五人,她就是其中一个,后来腿受伤才回了家。
吹也没有么吹的,比文倩还好看?说着,她目光挑剔地看过去,反复打量了韩舒樱好几遍,最后没吱声。
韩舒樱洗完脸后有点冷,她紧了紧饱满的前襟,拿着搪瓷缸对那女人道:“我忘记拿毛巾擦脸,嫂子,我先回去了。”说完离开水井。
年轻女同志走过来,将盆放到井边问女人问道:“翠英嫂子,这谁啊?”
“昨晚刚搬来的住户,是个姑娘,租了牛大娘侧门。”女人洗着床单,她问老钱家小闺女钱美莲,“美莲,你今天没放假啊。”
“没呢,下午的班。”女孩回头又看了新住户两眼,回头将盆打满水往自己家走去。
……
大早上韩舒樱想喝点热乎的,又没有炉子,也没有锅,更没有钱,没办法,她只好去找旁边牛大娘。
看昨晚上肉菜的份上,牛大娘痛快地把灶火让出来,还借给她陶锅和碗勺。
“你用吧。”
“谢谢大娘。”韩舒樱左右看了看,是个铁炉子,院子里家家户户门口都有个铁炉子,还能拿进屋里,再拿出来。
炉子里面有烧得火红的煤块,她琢磨着把洗干净陶锅放上去,添了水。
虽然她食指不沾阳春水,吃饭睡觉都有助理打理,她只要专心拍戏接通告就好,但谁让她家就是干这个的,虽然实践不行,但理论行。
一小把米,捏了个杏干和米一起扔进锅里,然后坐在炉子边,边烤火边看着锅。
剧本奖励这个叫什么来着,白玉灵米,跟大米差不多,但若细看,颗颗如玉,泛着莹光,很香,就算没有菜只吃稀饭,就已经很好吃了。
在韩家没办法,现在自己一个人住,她天天喝这个都不会腻。
炭火很旺,水很快烧开,米花在里面上下翻腾,诱人的米香滋滋冒出来,还带着一点杏汁的清甜,汤汁很快就从清水变成微稠的奶白色。
韩舒樱正一个人蹲坐在炉子旁煮着粥呢,听到对面那排房子第二家传来骂声:“……我儿子怎么娶了你这么个农村穷媳妇,害得全家连肉都吃不上,要什么奶粉票!等你生出儿子再说。”嗓门之大,韩舒樱离那么远都听到了。
她皱了下眉头,穿来时被江公安拎上火车,从那位下铺文科员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好像农村媳妇在这个吃不上饭的年月,颇不受城里人待见。
没想到亲眼见着了。
烤着火,她好奇往那边望了一眼。
就见一个抹眼泪的小媳妇,抱着个婴儿从门里出来,大概不想被院里的人笑话,直接跑到韩舒樱这边来,这里把角,比较偏一点,加上韩舒樱蹲在棚里,她没看见,以为这里没人。
韩舒樱墙要棚角听到小猫一样的哭声,声嘶力竭地哭着,动静却很小,没什么劲儿,是个婴儿。
小媳妇个头不高,还梳着未婚时的两条辫子,她走过来才发现这边有人,赶紧擦了擦眼泪,停下脚步。
两人一站一蹲,你看我,我看你,只有婴儿小小的哭声在空中回荡着。
韩舒樱尴尬,人家哭的时候被她撞见了,多不好意思,她干笑两声问:“孩子是不是饿了?”
小媳妇看她是生面孔,自暴自弃道:“她生我肚子里,是她命不好,饿就饿吧,下辈子再投个好胎,也省得继续遭罪。”说着,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抹了下红红的脸颊。
看起来可怜得很,怎么能这么说呢,韩舒樱急忙站起来,“别啊!”好不容易拼死拼活生下来,罪也遭了,怎么能饿死了。
她赶紧走过去看了看。
“她奶说她是个丫头片子,买了两回奶粉就不给买了,说浪费钱,家里也没有奶粉票,她爹也换不到,这几天一直喝碎米糊糊,米少糠多,有毛刺,她小,嗓子嫩,一喝就哭,我又没有奶,呜呜,她是活不了了。”
“别别别,你可别哭啊,我瞧瞧,长得真可爱。”韩舒樱瞧着包被里的婴儿瘦得皮包骨,嘴张得大大的样子,饿得哭不出多大声音来,其实很可怜。
她有心帮忙,可她也没有什么奶粉票,急得直挠头,谁想到买奶粉还要票呢……
想到什么,对了,她问道:“她能喝米汤吗?”
“能。”
“你给它喝这个试试,刚煮好的。”说着,就跑去灶台用牛大娘的碗,从锅中奶白色米汤里,舀出来一小碗。
两人在房檐下,等米汤凉了些,小媳妇哭丧着脸用小勺一点点舀着米汤汁水,往她不大的小嘴里滴。
包被里两三个月大的小婴儿,一开始还拒绝喝,以为是米糠水,大概闻到香味,才慢慢开始抿起小嘴,到最后像渴了一样,大口大口抿勺子里的汤汁,很爱喝的样子,也不哭了。
“她吃了。”小媳妇高兴起来,她在家里熬的米糠水她不吃,没想到这个米汤可以,也是,这可是浓浓的大米汤。
“你这米汤,闻起来真香。”
“是哈。”韩舒樱在旁边搓着手,当然香了,这可是独一份的,别地儿没有。
很快一小碗喝光了,女婴舒服地动了动头,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睡着了。
“谢谢你。”小媳妇将碗还给韩舒樱,感激道。
“不客气。”韩舒樱心道客气什么,就是一点米汤水,她有的是。
不过剧本奖励的米还是不要暴露的好,喂婴儿喝还可以,吃了也不会说话,大人就算了,这米还是留着自己吃吧,最多给江公安吃一点,吃点两掺的,她特别有良心的想。
见女儿睡着了,小媳妇亲近的跟她打听:“听说昨天搬过来一户人,是你吗?以前没见过你。”
“你们都知道了?”这大院不会有个热搜吧,所有人都能看见那种,怎么一夜之间大家都知道了:“昨晚搬来的,租牛大娘的房子。”
“牛大娘房子空置挺久了。”小媳妇低声道:“大家都嫌她要价贵。”一般她不说这个,得罪人。
两块钱一个月贵吗?她没有概念,不过江公安已经交了三个月房租,她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她问小媳妇:“院子里的人怎么这么多?”
“咱这院子住了九户人家呢,挤得咧,房子最宽松的就是牛大娘,她一个人占了两间房,还有住在正房那边的老赵家,他是大厂职工技术骨干,每个月拿不少钱票,她女儿之前是全院里最漂亮的女孩,现在是在副食店工作,叫赵文倩。”之前这两个字用得很是灵活多变。
说明这小媳妇是很会看人脸色的。
“正房大三间被他家占了,旁边两间老王家住着,他们家四口人,父母也是职工,儿子当兵,只有女儿王君在家里,现在是在邮局工作,他家条件好,有个当兵的儿子,每个月往家里邮钱,一家四口都赚钱,平日吃好穿好……”
小媳妇打算把九户人家都给韩舒樱说一遍。
韩舒樱默默听着。
“正房那边,赵王两家占的位置是院子里最好的位置,坐北朝南,空间最大。”
“东边挤了三户,边上住着老两口,老婆子天天咳嗽,我家在中间,右边是翠英嫂子夫妻,翠英嫂子丈夫的在采石厂工作,听说采石场很辛苦,有个儿子,翠英嫂子会用缝纫机,绣花可好了,你要有什么东西缝,就找她,她一天到晚家里忙个不停,挣点手工钱补贴家用。”
采石场?
关键字被韩舒樱捕捉,她望了眼翠英嫂子住的地方,记在心里。
“西边两户,牛寡妇就不说了,还有钱家两口子,他家两儿一女。
门口还有把边的两家人,左面那家夫妻在街道集体小厂上班,赚得不多,要养四个孩子,他家是最挤的,都快住不开了。右边两口子,男的在印染厂染坊做印染师傅,有两个儿子。”
小媳妇如数家珍,一口气说完,韩舒樱头都大了。
总结就是这院子人多,房小,挤。
小媳妇聊了一会,她家的婆婆又把她叫了回去,她匆匆抱着孩子回屋了。
韩舒樱将杏肉白粥从炉子上拿出来,倒进碗里,杏肉煮得烂烂的,像一团金色桃肉一样,浮在白色米汤上,金灿灿咬一口香甜入心,她坐在棚子里面,舀一勺白粥,稍稍晾凉塞进嘴里。
清甜的米香,下次她要在里面放三颗杏干!好好吃……
……
早上十点,一辆架子车进了院里,大院里不少人走出来观望。
看是谁家的车。
架子车上装的全是好东西,一半蜂窝煤球,码在一起。
这可是家家户户都用到的东西,尤其入冬,煤球供不应求,限量购买,哪怕带着鹿桥市居民生活煤供应证跑去煤场问,经常空手而回,来一车煤瞬间被百姓抢光,只能等下一辆。
煤球上放着一只炉子,圆柱形约有七八十厘米高,有了这东西平时无论煮水、烧菜还是做饭就方便多了。
架子车是江见许找煤场的人拉过来的,好说歹说,在煤场从别人手里先弄了点煤,没办法,这边没有煤生不了火,做不了饭。
平时他自己住宿舍都没有这么麻烦过,直接吃食堂,可年轻女孩跟男同志还不一样,至少得热水梳洗,一早上他真的跑了好几个地方,托不了少人才把这些东西拉全了,真把他折腾够呛。
除了这些,还有生活上用的搪瓷盆,搪瓷缸,饭盒碗筷,这些日常用品去商场买又要票又要钱,他直接从收容站劳保库里拿的,比在日用百货店买便宜,给点工业票就行。
剩下的只能在商场买了,盆架,暖水壶,肥皂、香皂、雪花膏,牙膏、牙刷都堆在架子车上,拉进院子。
“麻烦了师傅,帮忙把东西卸下来。”不找辆架子车,这么多东西靠他自己运,一天都运不完。
牛慧芳听到声音也跟出来了,望着这一车东西,盯着看了半天。
院里凡是家里有人的,都走出来望着车议论纷纷。
“他是谁?”
“昨天老赵还跑去煤场拉煤,说没煤啊,今天煤场拉煤了吗?”
“没有,早上刚去过。”
“他的煤从哪弄来的?”
“妈妈,要!”小孩指着道。
“嘘,那是人家的东西……”
江见许一身汗,他直接将外套脱了,只穿着里面灰格薄衫,轻轻一跳,跃上架子车,将上面的东西拎下来。
整个人动作敏捷,宽肩瘦腰,浑身散着一股荷尔蒙的气息,莫名有一种禁欲帅哥失控后,努力克制的性.感。
惹得周围未婚小姑娘忍不住多看两眼,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有点脸红。
连站在下面的韩舒樱,都打量他好一会,然后咽了下口水,这就是男人的……性感吧!根本不用露半点肌肉,自带一种禁.欲又张扬的性气质。
她赶紧移开视线,望着一车东西,想找借口蹭到江公安身边,问他是不是对她赚钱能力过于认可!
结果一走近,江见许立刻不自在地抬手阻止她,也不看她:“你走远一点,车上全是煤灰,弄脏衣服洗不掉。”
“好吧。”韩舒樱只好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搬。
对面小媳妇把睡着的孩子送回屋里,悄悄走过来,望着车上身材高挑,腰身精瘦的年轻男人,以她的经验,这种一看就是那方面有本钱的男人,还有车上堆着的米和面,新的铁锅与陶锅。
米粮袋子上还写着供应粮,还有富强面粉!
全是好东西,这一下子得花多少钱票呐。
“那个……”她小声问韩舒樱:“他是你对象呀?”